她都这么说了,陶鹿因也没再推拒,只是仍有些愧疚和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道谢。
“好了,”商桉在电话里懒懒地说:“再谢姐姐就不好意思了。”
陶鹿因抿了抿唇。
“而且姐姐听说,阿因最近被男孩子追啊?”商桉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又透着几分认真,“有没有遇到喜欢的?”
“没有。”陶鹿因说:“他们很烦。”
商桉很轻地笑了一声,她忽然觉得小朋友的遭遇和她当年一模一样,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想到这儿,她忽然心思一动,挂了电话,然后给小朋友拨去了个视频电话。
两秒后,电话被接起。
小朋友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小朋友的脸一开始距离屏幕有些近,后来才调整下角度,整张脸没有任何遗漏的出现。她素着一张脸,长长的黑发扎成了丸子头,漆黑眼珠澄澈。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开视频,小朋友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声问:“姐姐,怎么突然开视频了?”
确实很漂亮。
还有种不经世故的单纯。
商桉弯了弯眸,“就是想看看阿因。”
这话一落,小朋友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
“就是想看看,我家的阿因现在漂亮成什么样,被那么多男生喜欢,”商桉顿了顿,唇角浅浅弯起,“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家的阿因确实很漂亮。”
……
挂断电话后,陶鹿因的脸红一时半会儿没法褪下去,她搬出了老办法,拿出瓶冰水贴在脸颊上,脑海里还在想着刚刚商桉的话。
我家的阿因
我、家、的
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
陶鹿因暗暗吐槽着,觉得这人说话真是随心所欲,她什么时候答应成她家的了。
她无视自己的脸红,吐出两字,“自恋。”
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直到缓和的差不多了,陶鹿因放下已经完全不冰的水,拿出手机点开刚刚商桉发给她的电子资料。资料内容巨多,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密密麻麻的,指尖划拉很久也没划到底部。
这个资料在外面买不到,完全是商桉自己整理的。
陶鹿因指尖停在其中一页上,看着上面的知识点和题型,沉默了很久。
整理高中的化学资料对目前准备考研的商桉来说,完全是件没必要且耗费心神的事情,她可以在书店里随便买一本,或者大可以不用管。
可她偏偏管了,还都是自己亲手整理的。
陶鹿因有些感动。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商桉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可能不是谈恋爱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姐妹情谊,但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隔天在书店里,陶鹿因将商桉整理的资料打印了下,共有一百多页,装订起来也是一本正儿八经的资料书。为了防止弄脏,她还特地买了个封面。
陶鹿因以往学习累的时候,会趴在桌上睡一觉或者干些别的事情,自从有了那本资料书后,翻看资料书就成了新的学习乐趣。
资料上除了知识点,还有各种经典题型、答案解析,有些页数上甚至有商桉的笔记,高一到高三的都有。
这天午休时,教室格外安静,打呼噜的同学都很少有,陶鹿因写下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搁下笔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拿出那本资料集看。
严嘉关掉饮水机,拧上水杯瓶盖,路过陶鹿因时见她又在看着那本宝贝资料书,有些纳闷,“哪个大神出的书,改天我也去买一本。”
陶鹿因:“外面没有卖的。”
严嘉了然,“那你帮我买,我给你钱。”
“只有这一本,没有多余的了。”陶鹿因说。
严嘉拧眉,不知道什么书这么稀罕,“那你借我看看。”
陶鹿因摇了摇头,“不借。”
陶鹿因脾气好,人缘在班里也不错,同学借她笔记或者作业什么的,她都会大大方方的让别人看,这还是为数不多的,特别小气的时刻。
“我敢肯定,这不是你自己买的,”严嘉越发来兴趣了,“说吧,谁送给你的?”
陶鹿因:“……”
严嘉:“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跟别人说,你答应谁的表白了?”
陶鹿因无语地看着她。
她不准备回答这个看起来毫无智商的问题,将书不紧不慢翻过去一页,却因这个动作,被严嘉发现了书上其他人的字迹,以及出现的商桉两个字。
“咦,”严嘉歪了歪头,“商桉,是不是就是住在你隔壁的漂亮姐姐?”
陶鹿因微愣。
“这书就是她送给你的啊?”严嘉问。
陶鹿因脊背有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僵硬。
但严嘉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她好笑着说:“她送就她送的呗,至于这么藏藏掖掖不肯说吗,我们又不会偷看。”
见她真没有其他想法,陶鹿因偷偷松了口气,脊背也随之放松下来,小声承认,“姐姐送给我的,和其他人送的不一样。”
“——我得好好宝贝着。”
商桉努力没有白费,那个厚厚的资料书还是很有用的,陶鹿因有了这个就像是道士有了法器、武士有了木剑,化学成绩噌噌上涨,从八十多分涨到了九十五分上下。
完成了商桉电话里对她说的条件。
没有辜负她。
化学这个短板被补长后,年级第一这个位置更是被陶鹿因强势地霸占着。高一下半年,她明显地开始忙起来,开始参加大大小小的竞赛。
她英语和物理成绩最为突出,参加这两科的竞赛次数也很多,每次回到家基本没有娱乐活动,都在刷竞赛题。
就这么一直到了高二下学期。
九月份的时候,全国青少年物理竞赛举办,庞西和陶鹿因都过了预赛,一块为复赛做准备,还都进了竞赛培训班专门辅导。
培训班是经常模考竞赛题的,这天晚上,陶鹿因塞着耳机刷题,忽然接到了个电话。
她耳机没有连接手机,里面也没有播放什么,戴着只是充当静音,还是庞西听到了铃声响把手机递给了她。
来电显示是林璃,陶鹿因顿了顿。
她笔尖未停,把刚写了一半的公式写完,边接了电话,“喂,林姐姐。”
林璃那边听着声音很激动,“阿因妹妹,商桉脱单了,就在刚才!有人跟她告白了!!”
陶鹿因手一抖,笔尖在卷子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我都看见她点头了,”林璃那边闹哄哄的,估计正是表白现场,“你等会儿啊,我给你发张照片过去。”
陶鹿因的大脑有些空白,像是根本没消化电话里的信息,她拿起笔,想把这道解了一半的题继续解完,却怎么也找不到思路了。
这个消息来的毫无征兆,好半天,她才敢点开林璃发的图片。
如她所料的那样,图片上是个大型隆重的表白现场,周围簇拥着很多人,人群中心是商桉和一个陌生男人。男人高大英俊,手里捧着一簇鲜艳的玫瑰。
商桉和他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唇角笑容淡淡。
那张图片就像是原相机随手一拍,却将所有朦胧的暧昧与美好都表达了出来,商桉和男人站在心形蜡烛圈里,踩着地上的玫瑰花瓣。
陶鹿因怔怔地看着那张图片。
啪嗒——
一滴眼泪掉在了卷子上。
陶鹿因抹了下眼睛。
这个陌生男人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商桉提起,可就在这一刻,男人有了她觊觎而不敢得到的身份——商桉的另一半。
陶鹿因不是没想到这种事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着酸,有酸酸涩涩的东西开始汹涌地往外冒,眼睛蒙上了一层潮。
她又抹了下眼睛,嗓子里很轻地冒出了声哽咽。
不是约定好的吗。
四十五岁才恋爱。
你都答应了的。
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还是已经忘了这个约定了?
可她都还记得呢。
你怎么能忘。
哪怕这个约定荒唐至极,可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有了光明正大哭出来的机会。
她嘴巴瘪着,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庞西正在做题呢,听到哭声直接愣住了,“怎么了,小鹿,怎么哭了?”
“有道题很难,”陶鹿因带着哭腔说:“我做不出来。”
庞西耐心道:“哪道题,我去问问老师。”
陶鹿因摇了摇头,哽咽道:“都做不出来。”
“……”
“没人能做出来。”
庞西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着急又手足无措,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哄,陶鹿因像是伤心到了极致,眼泪一直没停过。
庞西是真不知道,哪道题能难到这种程度。
直到陶鹿因电话响起。
陶鹿因哭声滞住一瞬,擦擦眼睛看了眼屏幕,哭声彻底停了。
庞西说:“这不是商桉姐姐吗,快接呀。”
陶鹿因抿了抿唇,走到阳台接去了。
商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意外地没有逗她,“阿因,刚刚林璃是不是跟你说话了?她说的是错的,姐姐没有谈恋爱。”
陶鹿因没说话。
“姐姐就是澄清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万一后面出了什么误会就糟了,再说了,”她笑了一声,“姐姐不是答应过阿因,要四十五岁谈恋爱吗。”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商桉不知道小朋友对这件事在不在意,继续道:“而且谈了之前,也会让阿因帮忙掌掌眼的,姐姐都没忘呢。”
半晌,她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陶鹿因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姐姐。”
商桉嗯了一声。
“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会长大的。
你走过的路,我都会原封不动地再走一遍,只因终点是你。
所有,你能不能等等我。
物理复赛十月份前结束,成绩没多久发送下来,陶鹿因获得了省级二等奖,庞西比她略逊一些,是三等奖。
物理一般在男生那里是强项,七班却破天荒的出现了两位女生学霸,所有人都感到很开心,校长也点名表扬了这些在竞赛中获奖的学生。
陶鹿因被这些掌声和欢呼环绕着,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为了准备竞赛,其他学科多多少少都落下了些进度,从竞赛考场回来后,她就在努力补这些进度中。
可能是竞赛后遗症,大脑长期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这天中午放学后没吃饭,直接倒头睡在课桌前。
睡前对庞西说:“上课了喊我一声。”
庞西点头,随后和严嘉一块去了食堂。
午饭时间,教室里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散几个人。陶鹿因手臂趴在桌子上,脸朝向背窗的那一边,校服外套半遮住脸,闭上眼睛,呼吸轻浅。
她睡得不熟,能隐约听见同学陆续回教室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庞西的椅子轻轻拽动了下,旁边也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她没睁眼,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庞西。
日头正烈,灼烫的阳光透过窗户毫无顾忌地洒进来,陶鹿因感觉自己后脑勺都像是被烘出一层火儿。她眼睫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睁开,咕咕哝哝地说:“庞西,你帮忙把窗帘拉一下,太阳太大了。”
下一秒,庞西椅子动了下。
直到那人气息靠的越来越近,陶鹿因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倏地睁开眼,眸光正对上女人瘦润的下巴,以及微扬起的脖颈。
商桉手臂越过小朋友把浅蓝色窗帘拉上,重新坐回去的时候,注意到小朋友正在愣愣地盯着她看。
商桉轻挑了下眉梢,唇角也随之弯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