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陶鹿因轻拨着商桉的手指,还在想着怎么掩饰这个亲昵的动作,商桉已经语出惊人,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包括陶鹿因。
她试着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却怎么也找不出第二个意思。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出柜了吗?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柜了??!
两位长辈显然也没料到,安桂桂瞪大了眼睛,商雪海喝茶的动作顿住,刚才还活络的气氛就这么凝固着,静寂地像一潭死水。
只有商桉像没事人那样,指腹缓缓摩挲着小姑娘的耳廓。
陶鹿因回过神,拽着商桉的手往下拉,在两位长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语速极快地说了句“我和姐姐有几句话要说”,随后匆匆带着商桉远离这个窒息的客厅,去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陶鹿因后背抵着门。
商桉好笑地看她,“怎么了?”
“姐姐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啊,是开玩笑,”陶鹿因蹩着眉尖,模样有点着急,“还是坦白了?”
商桉垂眸看她,“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陶鹿因没说话。
商桉忽然反应过来,唇线稍稍抿直,“是不是怪我没提前跟你商量,我忘记这回事了,不好意思。”
她是真的觉得没必要隐瞒。
谈恋爱不需要非得偷偷摸摸,更何况本来就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她从来都坦坦荡荡,喜欢谁,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从来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商桉:“还是你觉得太早了?”
才谈了没几个月,真要说的话,确实有点早。
陶鹿因眉尖未松,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不想让长辈这么快参与进来,“是有一点。”
“我知道了,”商桉笑,“我这就去跟他们解释,你别担心。”
陶鹿因瞅她,“怎么解释?”
都说了那种暧昧的话了,是个人听见了都会按照那个方向解读。
“我就说我刚才在胡言乱语,”商桉捏了捏她的脸,“这总可以吧。”
陶鹿因还留在房间里,商桉单独一个人出去,她余光瞥了眼坐在客厅沙发呆若木鸡的两人,从冰箱里拿出瓶酸奶,插上吸管,“噗”的一小声。
安桂桂看向她,语气有些恍惚,“你刚刚说的话……”
“开玩笑呢,”商桉咬着吸管,浅浅笑了下,“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开玩笑的,”安桂桂点点头,重复一遍,“开玩笑的。”
商雪海反应过来,捂了捂心口,“可吓死爸爸了。”
商桉唇角笑意敛了些。
“不过小桉啊,以后说话还是得注意些,虽然女生间可能会经常这么开玩笑,不过总有人会当真的,”商雪海语气温和,“影响到你和小因的名声了怎么办。”
“哪有这么严肃,”安桂桂横他一眼。
商雪海无奈地笑了下,“好吧,反正多注意点。”
商桉一瓶酸奶喝完,包装扔进垃圾桶,她重新拿了一瓶,插上吸管,“不过也不全是开玩笑。”
安桂桂:“什么?”
商桉指尖捏着酸奶的包装,沉默地走到安桂桂身边,声音压得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我不喜欢男生,对女生也不感兴趣,只有一个人能让我特别喜欢。”
安桂桂疑问地看着她。
商桉眼神示意了下卧室的方向,唇角稍弯,“就是那一个。”
商桉很清楚自己爸妈的脾性,商雪海待人有礼性格温和,思想却有些老古板,尽管平时看不出来,但极其偶尔的时候,他的古板会体现出来,比如吐槽穿着吊带短裤出门的女生太过暴露。
安桂桂是个不把规矩时刻放在嘴边的人,她对新事物接受程度都很高,虽然结婚这么多年温婉贤淑了许多,但骨子里,还是热烈而奔放的。
果然,商桉说完,安桂桂表情凝固住,似是没太反应过来,但没有觉得荒谬。
安桂桂不可思议,“你喜欢小因那女孩?”
商桉点头。
安桂桂面色复杂,“小桉,你别告诉妈妈,你单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她长大?”
商桉险些被呛住,“不是。”
“那就好,”安桂桂舒了口气,“那小因对你什么看法?”
“不知道,”商桉随口胡扯,“我在暗恋她呢。”
安桂桂开始有些愁。
另一边,商雪海放下茶杯,不满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呢,我不能听?”
“不能,”安桂桂叹了口气,“你听了估计能上天。”
……
商桉给了自家亲妈独自消化这条信息的时间,把小朋友从卧室里拉出来,和她一块出去买茶叶。
商桉在手机导航着附近茶叶店的位置,直到出了小区,陶鹿因才偷偷勾了勾她的手。
商桉反握住。
陶鹿因唇角轻扬,“去哪买?”
“镜东路那边有一家,”商桉说:“我们步行去吧,反正距离也不远。”
陶鹿因嗯了一声,“好。”
她们一路牵着走,也不在意路人投过来的目光,一直走到那家茶叶店前,陶鹿因松开了手,仰头看了眼招牌。
“是这家吧?”陶鹿因问。
商桉:“是。”
这家茶叶店以青色色调装修为主,环境清雅,进门扑鼻而来轻而好闻的香气。
老板:“买茶叶还是品茶,品茶请去二楼。”
“买茶叶。”商桉说。
老板从后边木架上拿出了几罐不同的茶叶,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别人,老板可能闲得无聊,主动开始介绍起不同茶叶的生产地原料之类的信息。
商桉半垂着眸,有在认真地听着,似乎在分辨该买哪种茶叶好,陶鹿因觉得纳闷,想说干脆都给买了吧。
最后商桉拿起一罐,抬眸,“不会品茶的人可以去二楼吗?”
“可以啊。”老板说。
走过弯绕的楼梯,商桉掀开竹帘,陶鹿因忍不住问:“我们不赶紧回去吗?”
“嗯,不着急,”商桉浅浅笑了下,“我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
……
她们回去的时候,时间差不多七点过半,天将黑未黑,夜色缓缓地渗透进来,白昼被一点一点挤没。
等电梯下来的时候,商桉手里拎着那罐茶叶,侧眸看了陶鹿因一眼,“阿因。”
陶鹿因:“嗯?”
“你一个人来,陶叔叔有没有担心你?”
“有的,”陶鹿因眉飞色舞,“但被我摆平了。”
商桉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以后尽量别这样,不太安全。”
陶鹿因拧眉,“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你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儿。”
商桉眉梢轻挑,“你现在也不大。”
“那也至少成年了,而且你年龄也不是很大,”陶鹿因不满地嘟哝,“总把我当成小孩儿,那你也是小孩儿。”
商桉没忍住笑,“好吧,我们都是小孩儿。”
进家门前,陶鹿因小声说:“我就是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商桉神色微顿,而后弯唇笑起来,纤瘦手臂张开,将小姑娘牢牢抱在怀里,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鼻尖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她亲了下陶鹿因的耳垂。
“嗯,我也想你。”
……
趁着她们买茶叶的时候,安桂桂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注意到两人回来,她招呼两人盛饭。
商桉很自然地先帮陶鹿因盛了一碗,然后才给自己盛。
吃饭时候也是,凡是商雪海安桂桂挑起什么话题,商桉尽量都往自己这边揽过来,给陶鹿因倾听的机会,很少往她那边抛,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安桂桂看在眼里,心想果然开窍的人就是不一样,知道怎么体贴照顾另一半,哪怕对象是个女生,哪怕现在还处于暗恋阶段。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尼姑庵和她女儿无缘了。
安桂桂想到这个就开心,她洗好澡出来后,看到坐在床上看电脑的商桉,愣了愣,“你怎么在这,你爸爸呢?”
“他去书房睡了,我把我的卧室让给阿因了,”商桉抬头看她,眉眼稍弯,“我今晚得和你一块挤着睡了。”
安桂桂:“你怎么不和小因一块睡?”
说到这个,商桉也是十分的不愿意,谁不想和女朋友一块睡觉,但她没忘记,自己随口在安桂桂面前扯的谎。
“我暗恋人家呢,”商桉温声说:“一块睡就算骚扰了。”
安桂桂想了想,“也是。”
提到暗恋,安桂桂饶有兴致地问:“你喜欢人家多久了?”
“不久,一个月吧。”商桉说。
安桂桂:“那你准备暗恋多久?”
商桉语速温吞,“这我哪知道。”
“小桉啊,妈妈还年轻的时候,也是暗恋过你爸爸一段时间的,”安桂桂盘腿坐在床上,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有些人吧,他就是个木头,你不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他就永远也想不到这方面去。”
商桉还是第一次听到爸妈的恋爱情史,“是吗?”
“是的呀,我和你爸是同一个书法老师,那时候我写的好,老师经常夸我不夸他,但妈妈那时候对他有意思,私底下经常谦虚地找他请教,结果你爸爸还真当我写的没他好,说老师眼盲。”
商桉:“那还,挺有趣的。”
“后来我见他脑筋就是轴,于是干脆就挑明了,这不后来就在一起了么。”安桂桂说。
商桉:“所以?”
“所以,我今天观察了下小因,觉得她和你爸差不多,”安桂桂说:“暗恋没有用,得追人。”
商桉眉梢微微挑起,“是吗?”
“妈妈都是过来者了,”安桂桂说:“不会骗你的。”
安桂桂凑过去,把她电脑的页面保存,随后合上屏幕,“这样,你先去找小因聊聊天。”
商桉:“聊天?”
“嗯啊,不聊天怎么促进感情,”安桂桂看了眼时间,“十五分钟之内不准回来。”
“……”
商桉就这么被她赶出了房间,进入卧室的时候,小姑娘坐在书桌前,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肆意地在桌下荡着,嘴里咬着个棒棒糖,低眸看着手边的题。
察觉到门边的动静,她抬起头,棒棒糖将脸颊一侧撑得鼓鼓的,“姐姐。”
商桉嗯了一声,关上门。
陶鹿因把手边这道题解完,糖咬的嘎蹦嘎蹦脆,看她,“你今晚怎么不和我一块睡?”
“这个,”商桉随手拿起本书,“说来话长。”
毕竟有长辈在,陶鹿因觉得太过亲昵也不适当,她点点头,将最后一点糖咬掉,白棍扔进垃圾桶。
商桉拿个椅子坐在她旁边,手里的书翻开,往她那边凑近了点,“这题难吗?”
“还好。”陶鹿因表情得意,“能做出来。”
小姑娘刚吃完糖,说话间带着股甜气,商桉随口问:“吃的什么糖?”
“阿尔卑斯,”陶鹿因说:“但我没有了,最后一根刚被我吃了。”
商桉也没想跟她抢糖吃,舔唇笑了一声,还没接话,小姑娘身体软软靠过来,唇瓣似有若无蹭了下她的下巴,甜味也跟着袭来,“但你亲我一口的话,也算是吃糖了。”
商桉睫毛垂下来,对上小姑娘的眼。
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她,狭长眼尾扬起,勾引地明目张胆,但认真看的话,她眸子里还藏着不易觉察的忐忑和害羞。
嗯,耳尖也有点红。
商桉笑了一声,目光定在她的唇上,却没有任何动静,陶鹿因焦急地等了一会儿,耐心耗尽,忍不住凑近她时,门突然开了。
安桂桂拿着盘水果进来的时候,视线先向里瞄了一眼,而后定格在书桌前的两人上。她眼睛不自觉弯了弯,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
两人没有任何暧昧亲昵的举动,并肩坐在书桌前,陶鹿因指尖捏着笔,像是在写写画画,商桉则是在看着一本书。
两人注意到她来,各自打了声招呼。
安桂桂把水果放在桌上,笑了笑,“睡觉前吃点水果,助于消化。”
在这期间,安桂桂不经意间瞅了眼商桉手里的书,封面印着百年孤独四个大字。
安桂桂:“……”
安桂桂:“怎么都坐在这儿,要学习吗?”
陶鹿因点了点头,“我在写题,姐姐在看书。”
安桂桂:“一直在看?”
陶鹿因嗯了一声。
商桉指尖翻过去一页,抬头,对上安桂桂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安桂桂离开前,她还能听到一声很轻地叹息,伴随着嘀嘀咕咕的一句话,“不争气,真是一点都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