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以后,黄氏又惊又急,连忙派人去詹天府把李麟叫了回来。
李麟一听这事儿,脑袋都懵了:“你偷偷放外男进府,还让他暗中相看怀玉?”
黄氏不悦:“老爷,鸿儿是妾身的亲侄子,算哪门子的外人?而且二弟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捉去衙门,这算个什么事啊妾身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的二哥二嫂交代。”
“亲侄子?他是个什么货色,我比你更清楚,当街强抢民女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你竟敢把怀玉怀玉生得那般,又天性柔弱,你这是成心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黄氏一下子呜呜呜地哭了出来:“阿鸿难道不也是老爷的侄子?他如今被关在衙门,也不知会如何,二嫂那儿都快急疯了,若是今夜不把人救出来,妾身、妾身也没法活了!”
李麟头痛欲裂:“谁让你让他溜进府的!他被当作刺客給二弟抓了个现行,没给二弟的人当场取了性命算不错了。”
“老爷这是不想管妾身死活了?好啊,既然如此,那妾身……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来的干净!”
“你你这是什么话?”
“反正妾身一条贱命,死了也没人在意老爷若不怕让人看笑话,就不必管我了!”
李麟无语。
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出!
他扶额半天,一叹道:“哎,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一刻多钟后,他还是和黄氏一同到了木樨堂外。
“还是算了,我看还是明日再说,二弟这才刚回来,我就为这种事去求他,实在是”李麟看到木樨堂的门匾,心生退意。
黄氏当即狠狠地瞪他道:“你怕什么,他再厉害也得喊你一声大哥!”
“姑奶奶,你快闭嘴!”
虽然黄氏也忌惮李韬,但远不及李麟,他是发自内心地惧怕对方。
自从多年前的那件事后,李麟就再也没有在李韬的面前摆过长兄的谱。也许曾经作为长子的他,也对平阳侯的爵位动过心,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就彻底地死了心。
他的这个二弟,绝非善类。
眼下,李麟还真怕黄氏在木樨堂外就地撒起泼来,他踟蹰片刻,脸色难看地走了进去。
书房内,李韬正在案前看公文。
李麟经下人通传进到书房,站在门口也不立马进去,有些局促不安。
李韬抬头看到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大哥坐下说话。”
李麟挤出一丝笑,边走进来边道:“二弟,你今日奔波了一整天,想必很累了,怎么还不歇下?”
李韬放下公文:“手头还有些事。”
李麟坐下,稍定心神:“二弟,你大嫂说黄家的小四给你当成刺客抓去应天府了?这其中定有误会怀玉年纪小,突然见着外人,被吓着也是情有可原。”
“大哥知道我的规矩,”李韬笑得温和,“我平素在朝,朋友虽多,交恶也不少,木樨堂里的机要文件若出个什么岔子,恐怕要连累全家。”
李麟呐呐无言,半天才道:“你说的是……”
李韬看他片刻,缓缓道:“大哥放心,黄家四公子不会有事,我不过——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李麟当然明白,这教训绝不仅仅是给黄家小四的。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其实我也不担心,你素来有分寸,不需要我多言,那你今日好好歇息,我就先回去了。”
李韬颔首:“大哥慢走。”
李麟走到木樨堂外,黄氏忙上前问如何,他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黄氏急得忙去追他:“老爷!”
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入夜后,茯苓院内却一片安静祥和。
苏允之坐在床上看书,紫云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头发,轻叹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
羽扇:“看来喝那补药真的管用。”
苏允之闻言一笑。
其实这应怀玉底子极好,只是常年病气缠身,忧思过重,折损了好些颜色。如今用心调理,自然会有效果。
“说起来,小姐,侯爷真的回来了?”紫云问道。
苏允之神情微顿:“是啊,回来了,派头还大得很。”
“真没想到,侯爷竟然会把人抓去了应天府,也不知道——大夫人现在会是什么脸色。”羽扇端着热水走过来,把巾子浸湿,递给苏允之净面。
苏允之笑着接过巾子:“这恐怕也不难猜。”
羽扇:“咱们这次也不亏啊,不是还白白得了两件新衣裳?瞧那工艺和面料,肯定不便宜。不过,怪不得夫人突然出手这么大方,原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个黄家四公子,臭名昭著,京城谁不知道他?男女通吃、荤腥不忌的,咱们小姐若嫁去,可得遭罪,这辈子都毁了!幸好、幸好!”说完搓搓手,开始念念叨叨、拜谢神明。
“小姐,往后咱可得多去侯爷那儿露露脸,关系亲近了,这侯府上下自然就知道咱们小姐有侯爷当靠山了,到时候……谁还敢欺负小姐?”紫云道。
苏允之默然。
她从前一直都在和李韬较劲,若是强行凑过去讨好,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再说,她嚣张跋扈惯了,自认装模作样的功夫还不到家,虽然在侯府其他人面前还能蒙混过去,可李韬眼光毒辣,心机深沉,说不定就会识破她。
而世人从前都妖妃妖妃地骂她,全是拜那些言官所赐,说到底,就是皇帝一手促成的,事实上,她祸害人的本事还差得远。
若是真给李韬发现点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从前她是贵妃的时候,他都敢明着欺负她,更何况如今?以他俩现在的地位,李韬要弄死她,简直是就动动手指头的事。
不,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
苏云之左思右想,觉得往后在李韬跟前还是得小心一些。
翌日午后,天突然阴沉起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裹挟着寒气。
京城城东的君悦楼二楼雅间,有二人相对而坐,正喝酒闲聊。
“侯爷这趟回来瞧着干干净净,好像没挂彩?”说话之人穿一袭墨绿云纹的圆领长衫,年纪二十□□,颇为儒雅,正是礼部侍郎楼知春。
李韬慢慢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听楼大人的意思,觉得可惜了?”
“不敢不敢,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楼知春举手,过了会儿又叹道,“没想到苏州的案子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正式了结的时候,京城六部肯定得掉不少乌纱帽。如今越往后查,牵涉的人越多,这回肯定得罪了国舅爷,眼下,咱们最好是去和首辅大人搞好关系”
李韬笑了一声:“真是贵人多忘事,楼大人忘了上回我已经彻底得罪他了?”
楼知春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儿”
他一笑:“本来还觉得叶家四姑娘才貌双全,知书达理,配你着实可惜。如今想想,那时候拒绝首辅大人实在是有些草率了,早知道有今日,就该劝你应下那门亲事。”
李韬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啧,说起来,叶廉这个人不怎么样,生养的女儿倒不错,叶家几个姑娘个个都娴静端庄,跟他可一点也不像。”
李韬还是不理睬他。
楼知春眸光一动,望向对面的人:“说起来,当年你倒是想去苏家提亲,结果没赶上,人家一转头就进了宫,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后来主动想去谁家提亲的,莫不是到如今还”
啪嗒一声,李韬把空了的酒杯倒扣在了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楼知春一滞,嘴上没敢再往下说,心里头却明镜似的。
李韬抬手点了点桌子:“我一回京就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叙旧。”
“什么一回京就来找我,你不是还抽空去应天府喝了茶么?”
李韬挑眉:“什么都瞒不过楼大人。”
楼知春:“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过几日,恒王就要进京了,太子的册封仪式也已经定下了。”李韬淡淡道。
四皇子谢胥已经记到皇后名下,不日将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楼知春目光一闪,脸上的笑意登时淡了,叹道:“看来,这京城是又要变天了。”
一刻多钟后,二人聊完分别,李韬坐马车回了府。
雨还没有停,颇有些缠绵不绝之态。后园中的竹枝在雨雾之中碧绿发翠,透出几分幽冷。
李韬是要去木樨堂才会经过此地,看到眼前的景色,不禁驻足。
当年也是下着雨,在这个地方,绿竹深影,细雨绵绵。
她撑着伞站在鹅卵石小径上,撇着嘴对他道:“侯府的少爷怎么下雨天连把伞都没有?”
李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小路,一时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