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春迎娶李宜华这日,天有小雪。楼府院内红色的绸带沾染了雪色,瞧着倒十分别致。
羽扇见苏允之仰头看着屋檐上的绸带一语不发,不由笑了笑道:“夫人是不是想起自己成亲那会儿了?”
苏允之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羽扇:“侯爷离开这几天,您总会时不时地发呆,奴婢猜想您是想念侯爷了。”
苏允之低眸不语,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羽扇不禁有些惊奇,从前听了这些话,苏允之一定会羞不自已,怎么今日却
其实苏允之方才看那绸带红与白相间,是又想起了自己前夜里做的噩梦,心中不安而已。
只是刚刚经羽扇提醒,惊觉李韬已经离开了十日,她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夫人,方才大小姐已经入新房了,楼大人这会儿在前头会客,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苏允之应了一声好,带着几个丫鬟去往新房,才进院子就看到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妇人站在新房门外,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说要进去。
门口的丫鬟一脸为难,神色难堪地左顾右盼,怕给人瞧见了不好。
苏允之皱眉:“那是什么人?”
紫云低声道:“好像是楼家的亲戚,应该是长辈。夫人,让她这么闹下去给人瞧见可不好”
苏允之却有些迟疑。
眼下毕竟是在楼家,她是客人,不好插手,而且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再看看。”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府卫赶了过来,到那女子跟前道:“姑太太,大人请您到前面去说话呢,说是有红包忘了给。”
那女子一怔,朝新房看了看,转身走了。
苏允之当即扑哧一笑。
羽扇疑惑道:“夫人笑什么呢?”
“哪里会有什么红包?楼大人这是骗他这位姑太太呢。”
苏允之笑着摇了摇头,之前看楼知春相貌堂堂的样子,她还想不明白他怎么竟会和李韬这样的人志同道合,如今一看,还真是“一丘之貉”,两个人都是一肚子坏水。
她见什么事,就带着丫鬟走了。几人走了没多久,无意中走到了楼府内小竹林的后侧。小石径上,凉风习习,寂静无声,令人无端觉得极冷。
走了一阵路,忽而隐约听到异响。苏允之猛然止了步,圆圆等人迟钝一些,并未听到,见她止步才顿住:“夫人?”
苏允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仔细一听,那异响像是人发出来的痛苦呜咽。
竹林幽深,光线晦暗,声音是从何处而来根本无从辨别。
她正要提步,忽然听到羽扇闷声一呼,一回头就见她捂着嘴瞪着远处一个方向,两眼惊愕恐惧。
循目望去是一块巨石,自苏允之这边望去看不到什么,她走到羽扇身侧再看过去,悚然一惊。
一名华服男子正用膝盖抵着一名婢女,两手死死掐着她脖子。男子只有个背影,看穿着是位主子。那婢女的脸倒能看分明,俊目秀眉,颇为美貌。此刻被掐得满脸紫涨,呜咽不成声。
那婢女挣扎了一下,掐着她的男子突然侧首,露出了半边脸。
苏允之看得手脚冰凉,浑身血液倒流。
竟然是李玄清!
旁边的紫云打了个颤,回过神,一把拉过苏允之沿着小石径接着往前走,羽扇和圆圆赶紧跟上了前。
几人拖拽着跌撞出小路,已远远离了方才的地方,看了各自一眼,神情各异。
刚刚李玄清的那个模样,分明是有要把那美婢活活掐死才甘休的势头。
这可是在楼府!
莫非他认识那个丫鬟?
苏允之低声道:“咱们先回院去,今日之事,对谁都说不得。”
李宜华在新房里等楼知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回来,肚子又饿得直叫,就忍不住掀了盖头。
丫鬟们都给她吓坏了,忙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她却不以为然,一屁股坐在桌边,拿起梅子糕就吃。
不巧的是,楼知春刚好在这时候回来。
李宜华听到外头下人的禀报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火急火燎地就把梅子糕往窗外扔。
万万没想到,楼知春竟在此时从窗外走过,那半块梅子糕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门!
楼知春措手不及,一脸愕然。
李宜华捂嘴惊呼,看着他两眼瞪得滚圆。
楼知春握拳咳嗽了一声,屏退了身边两个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屋。
几个小丫鬟都忐忑不安,生怕楼知春会发难。没想到他什么也没有说,挥手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李宜华看他走过来,本能地就往后退,还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我、我不是成心的!”
楼知春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慢慢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故意砸我的吧?”
李宜华顿时急了:“不是的,我”
她见他越靠越近,吓得抓起旁边的花瓶一把抱在怀里:“你再过来,我”
他神色平淡地看着她,脚步却丝毫未停,一下子就将她逼进了墙角。
李宜华抬头望着他,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微微一愣。
楼知春从她手里抽走了那个花瓶,放在了一旁,眼睛却始终盯着她。
“你”
他突然嘴角上扬,脸上竟露出一抹笑来:“夫人饿了?”
说着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替她抹去了嘴角的糕屑。
李宜华瞪他:“你干什么?”
楼知春看着她水盈盈的眼睛,目光一深,微微笑道:“我突然也想吃梅子糕了。”
李宜华不解其意,忽然就身子一轻,给他抱在了怀里。
宴会结束后不久,苏允之就和黄氏等人一起回去了。
她怀有身孕,诸多不便,黄氏也怕她有个好歹,不敢让她多费心。即便如此,与那些人寒暄招呼了大半日,人还是有些乏了。更不提,她还无意中窥见了李玄清怼婢女动手的惊心一幕。
一回到屋里,苏允之就由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
“真真怎么样了?”
“歇在海棠苑呢,林嬷嬷好生照看着她,夫人尽可放心。”
苏允之想了想道:“让王岩派几个人过去守卫着,上回那个可疑之人若是心存歹念,怕真真发觉他身份,说不定还会加害真真。”
紫云点头,转身去了。
苏允之脱下外衣,下了水。圆圆端着皂角绕过屏风,正要将东西递进去,蓦然看到苏允之抬起手臂往脖颈上泼水,神色一定。
她看到,在那小臂上方,有一团紫黑色的图案,与其雪色的肌肤相映,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然而这只是一瞬之间,转眼后,苏允之的手又落了下去,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两日后就是进宫的日子,毕竟是要去见皇后,苏允之便规规矩矩地打扮了一番。一袭湖蓝色长裙,裙摆尾部点缀着嫩秀如蕊的绣花,轻飘飘地荡在身后,有飘然若仙之感。她平素都穿得极为素净,乍一打扮,更是云鬓花颜、眉目如画,连几个贴身丫鬟都看呆了。
苏允之坐着马车到皇宫,在朝阳门外就下了车。这是规矩,无论是品级多高的官员,都要在此地下马进宫。
她两脚落了地,抬首看着眼前的皇宫,一时心生恍惚。
穿过几道宫门,熟悉的景象如一幅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朱墙雕栏,飞檐画壁,还有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
苏允之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些。
她想起第一回进宫走进大殿的时候,那个穿着龙袍高高在上的人,朝着她投来含笑的一瞥,神态威严,不失温柔。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也许进宫也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毕竟皇上不是肥头大耳的大胖子,也不是缺牙的糟老头,而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苏允之吸了口气,暗中摇头。
这会儿可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机。
宫人引她一路往内,很快就到了佟皇后的永福宫。
苏允之略略扫了一眼,眉心微动。
当年皇后是何等铺排讲究,没想到如今却这样凄凉,连守在宫门外的宫人都少了大半。
佟家失势,再加上万贵妃专宠,皇帝的态度又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佟皇后在宫里的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
宫人进去通传,苏允之只能在外等候。
这时,背后响起一个软糯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苏允之觉得有些耳熟,转身一看,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行礼:“臣妇见过平昌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站在她眼前的少女,正是惠妃之女——平昌公主。苏允之从前在宫里,只与惠妃一人交好,所以与平昌公主也十分亲近,常常与她一起。
没想到,今日进宫她会碰见平昌公主。
平昌公主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苏允之一滞,还没来得及开口,先前进去的那名宫人走出来道:“娘娘请夫人进去说话。”
她看到平昌公主,有些讶异:“殿下也来了?”
平昌公主点了点头:“听说皇后娘娘这几日老咳嗽,我给她带了点枇杷膏来。”
宫人笑了笑:“请吧。”
苏允之不禁很是惊奇。
平昌给皇后带枇杷膏,而且她一过来,宫人也不通传,显然是早有了皇后的命令。
奇了怪了,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苏允之记得,过去皇后老是和她作对,平昌也是不太喜欢皇后的,怎么如今皇后失势,平昌却
她压下心中疑虑,默默地跟了进去。
平昌和她一起进了永福宫,二人一道在皇后面前行礼问安。
“这位就是平阳侯夫人?果然是花容月貌”佟皇后道。
苏允之眼见她瘦了好几圈,想起当年她在中宫叱咤风云、养尊处优之态,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娘娘谬赞。”
平昌公主冷不丁道:“皇后娘娘您不知道,这位侯夫人厉害的很,方才我还没开口呢,她就知道我是谁了”
佟皇后看向苏允之:“真有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请假~后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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