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玖把杭婉儿从地上扶起来,然后绅士的转身,用身体挡住摄像头,微笑。
感受到威胁的摄像老师默默往后退,直到确定杭婉儿不会出现在镜头里后才停在原地,默默等待。
这一次没有人骂摄像师和裴云玖,大家哀嚎着求求杭婉儿整理好了妆容再出来,方便你我他!
被这一搞,杭婉儿惨白的脸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她麻溜的整理好头发,又尴又尬的轻咳一声,“我、我好了。”
裴云玖微微侧身,一面挡着摄像头,一面对她笑:“还怕呢?”
杭婉儿望天:“你就说吧,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裴云玖:?
他哭笑不得道:“咋?你还搞以毒攻毒?”
杭婉儿呲牙一笑:“雪可教我的,看来挺有用。”
裴云玖:“……这就是芝麻汤圆般的军师吗?”
他吐槽一句,抬手拍拍杭婉儿的肩膀,微笑:“好了,现在轮到你装鬼去吓人了。”
刚还红着脸的杭婉儿,脸色立马铁青。
“那什么……我……”杭婉儿瘪着嘴后退,要哭了,“别啊,救命啊!”
望着被摄像大哥们簇拥走下楼的杭婉儿,裴云玖拍拍手,叹道:“人吓人,吓死人。”
原先跟着他的摄像师还没有离开,现在端着设备目送裴云玖往外走,等裴云玖找到新的地点后,他才能离开。
摄像师亦步亦趋地跟着,路过旁边那一间房间的时候,裴云玖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摄像老师,步伐微顿。
刚刚被夹在衣柜门里那片衣角,就是严倾从他身上撕掉的,颜色材质花纹,裴云玖熟悉的很。
一想到衣柜里的动静,裴云玖就有些心慌,但他不知道直播镜头有没有切走,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他不敢轻举妄动。
裴云玖压着心悸,慢慢抬步,即将离开倒数第二间房。
就在这时,房间里再次传来接二连三沉闷的响动,就像是用手去撞实木一般沉闷,惊得裴云玖心头一颤。
他停住步子,当即一个转身窜进了房间。
摄像师一怔,还在看裴云玖视角的观众一怔。
下一秒,裴云玖这边还有画面的镜头被直接切断,只剩一片黑。
弹幕:【?】
【又来了又来了!那屋子里到底是谁,这么神秘吗?】
【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谁,我特么急死了】
【不是,你切直播还放广告?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逼着我看后期剪辑是吧】
【草,好一个悬念】
【……】
望着直播间如泉涌的弹幕,工作人员抬手抹着汗水,心虚道:“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旁边人小声嘀咕:“导演让切你就切呗,反正有人背锅,别担心。”
被切断裴云玖视角内容的不止是直播间,还有节目组的所有工作人员。
裴云玖窜进屋子里后,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摄像师被他锁在门外,只有屋子角落里的摄像头还能正常工作。
他进房间后,左右环顾一圈,从桌子上拎起一盏马灯。然后走到足有两米高一米宽的柜子边,快速打开柜门后钻了进去,快到摄像头都来不及捕捉柜子里的画面。
工作间的工作人员看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望向导演。
导演一脸平静,手指还指着杭婉儿那边的画面,“切过来,杭婉儿怕鬼,后面重点拍杭婉儿的反应。”
工作人员:“啊?哦——好!”
现在正是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屋外苍郁的大树摇摇欲坠,被一阵阵的雷点染着光,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冷、吵、黑。
马灯的光太刺眼了,亮起的那一瞬,严倾闭了闭眼,一时有些呆愣。
他靠着柜壁蜷缩着,双手环住膝盖,嘴唇和手臂上渗满了血,此时微微仰头,额角冷汗便顺着下颚线滑落。
也许是太黑了,漆黑的双眸黯淡无光着,眸底只剩一片阴霾。
裴云玖眼中一痛。
他把马灯的光压下,放到身后。
刺眼的光芒被挡住,剩下的光芒柔柔散开,照亮了这个又大又冷的衣柜。
“学长……”严倾轻声唤他,无力地扬了扬唇。
裴云玖屈膝半蹲着,抢走了被他紧攥在手里的那一截布。
严倾手上没有力气,一时不察就被裴云玖夺走了宝贝,他张张嘴,仰头看裴云玖,黯淡的黑眸里印着点点委屈。
裴云玖磨磨牙,没忍住抬手一个爆栗。落下时又心疼了,砸一下,严倾额上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严倾抿唇,没说话。
“还咬!”裴云玖恨声道,“你再咬唇试试。”
他一边忒忒的训人,一边展开衣角,小心翼翼地擦拭严倾手臂上的血迹。
有牙印,指甲印,还有分辨不出伤口的青紫色。
裴云玖心揪地一下疼起来,他把严倾的手臂捧起来,轻轻呼气,心疼道:“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
严倾眨眨眼,只是看着他。
裴云玖又心疼又生气,一手捧着他的手臂,一手屈指戳严倾的脑袋:“做什么这么伤害自己,你的身体是我的!没我允许谁也不许折腾你身体,明白吗!”
严倾被他戳的轻轻一晃,但一点都不疼。
裴云玖没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清理着严倾那些渗血的伤口。
血迹好处理,但伤口不好办,光是手臂上出血的牙印就有六七个,这还不包括那些磕碰出来的青紫。
他想了想,轻声道:“等我下,我去问节目组要医药箱。”
裴云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突然暴起的严倾一把抱住。
“嘶——你干嘛!”裴云玖猛一下跌坐下来,嗔怒道,“撒手!伤口又崩开了!”
严倾不从,双手紧紧缠在裴云玖腰上,下巴顺势一搭,精准的抵住他的肩膀。
好大一个人,就这样扑上来缠着,视觉上顿时小了一大半。
裴云玖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袋鼠产子还是树懒抱树,他只觉得自己闷得喘不过气来。
顾忌着严倾身上的上,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恨恨的喊人名字:“严倾!”
缠在身上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很紧。
裴云玖望着昏暗的柜顶翻了个白眼,“我不走了,先松开,你想谋杀吗?”
严倾依言松开了双手,只是身体没动,依旧是树懒抱树的体位。
裴云玖低头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小伙子,他盯着发旋叹气道:“说吧,你怕什么?雷声?黑?还是冷?”
只是十来分钟没见,刚刚还挺好的严倾就变成这个样子,除了外面越发暴躁的电闪雷鸣,裴云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严倾抵着裴云玖的肩膀,视线直直落在那盏刺眼的马灯上。
刚刚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现在白到令他晕头炫目,以至于他一时间没听到裴云玖的疑问,只是静静地抱趴着。
这个姿势僵得裴云玖腰疼。
他咬咬牙,一边安抚一边往后挪动,“严倾啊,动一动,往后挪一挪,我腰疼。”
刚刚还毫无动静的严倾缓缓松了姿势,顺着裴云玖的动作,从衣柜的这一边挪到衣柜的另一边。
感受着重新恢复冰冷的柜子板,裴云玖打了个寒颤。
外面风声呼啦大到在衣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裴云玖从柜门缝隙中偷眼往外看,就见外面的天呼的亮起,那一刹那间,黑夜亮如白昼。
裴云玖瞳孔一缩,下意识抬手去捂严倾的耳朵。
只是,裴云玖反应慢了一步,还是没能来得及为严倾隔绝掉这一声雷响。
伴随着‘轰隆’一声,裴云玖只觉心尖一颤。
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严倾浑身一抖。
他挡开了裴云玖的手,自己抱住了耳朵,冷汗瞬间溢了满脸。坚硬的牙齿再一次咬住已经结痂了的嘴唇,隐隐中有血丝渗出。
“严倾!”裴云玖呼吸一沉,低喝道,“松开!”
严倾听不到,他紧紧捂着耳朵,什么都听不到。
痩如枯槁的老人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用最尖锐的语言一字一句谩骂着。
一字一句,带着不知道是谁的乱糟糟的对话,猛地一下塞满了严倾的脑海。
“你不是严家的孙子。”
“严倾,你不要听爷爷瞎说,他只是病了,你乖一点,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严倾!严倾在这里!快来人,他溺水了!”
“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你就是我弟弟,是严家的二少爷,是爸妈的亲儿子。”
“如果不是严钟,你早就被我扔出家门了!滚!”
“爷爷!您清醒一点,这是血缘证明,严倾就是您的亲孙子啊!
“……”
“病人的家属在吗?老爷子,去了,准备后事吧。”
“严倾!那是你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畜生——!”
“……”
“爸,这是监控,严倾什么都没做。”
“可是……为什么你爷爷的遗书——”
“监控在这里,信不信是您的事情。”
“……”
“严倾啊,我是哥哥,三天了,你醒醒好不好?别吓我了。”
“他醒了他醒了,医生——!”
“……
乱糟糟的记忆如同万花筒,随意组合,随意出现,随意到将一场场噩梦组合成一场场诱人发紧的美梦。
然后‘砰’的一下,如绚烂的烟花般,在黑暗里支离破碎。
严倾静静站在医院的角落,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被盛怒的父亲踹至墙上的小孩,看着旁边神色黯然的母亲,微微出神。
小孩不过十余岁,他被打了三个耳光,被摔到墙上,被砸到椅子上。
医生们在一旁看着,眉头紧皱,怒而不敢言,只有老院长颤巍巍地劝:“严总,这是您儿子啊!”
被唤作严总的人恨恨地指向那间手术室,悲愤道:“我没有这种畜生儿子!”
“……”
许是闹得动静太大了,一直坐在一旁贵妇打扮的妇人静静起身,冷静道:“你爸死了,严倾还没死。你要是再打下去,那我们就离婚吧,严倾归我。”
“不可能!”
“我录视频了,你再动他一下,这个视频就会立刻出现在严钟的手机里面。”
“你——滚!”
“……”
爷爷死的那一天,天公也是落下了一道道闪电,雷声灌耳,乍亮了黑暗的医院和严家大宅。
这场闹剧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好像是去参加夏令营的哥哥匆匆赶回来,找出了被管家动过手脚的监控,找出了爷爷死亡的真正原因,严家大宅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小时候,严倾知道自己和其他人并不一样,他安静、不爱说话,孤僻得宛若一抹幽灵,除了哥哥,没人能发觉他的存在。
爷爷不喜欢他,爸爸在外面忙碌,妈妈忙着社交,等哥哥被迫出国学习后,偌大的严家家宅里就只剩他和爷爷两个人。
阴沉沉的大宅,刻薄的管家,凶狠的爷爷……
这些,就是他童年唯一的回忆。
许久未见的噩梦冲破了桎梏,它们随着雷声如洪水般奔腾而出,袭击着严倾苦苦建好的每一寸防线。
死守防线的滋味很难受,所以严倾选择用其他的痛苦来转移注意力。
他咬着嘴唇,手指用力的掐进手臂,疼痛一丝丝溢出,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那些记忆碎片里。
一时之间,严倾分不出哪一处更疼。只能用力,再用力,直到一抹温热覆上他的嘴唇,强行撬开他紧锁的牙关。
“严倾……”
裴云玖望着好不容易结痂后又脱落的唇,心疼得难以呼吸,他轻轻地唤:“严倾,吻我。”
“严倾……”
“严倾……”
“松开,不要咬自己好不好?”
“……”
裴云玖含糊地呢喃着,他一点一点舔舐着严倾的伤口,艰难地撬开牙关,耐心且温柔地安抚着他。
屋外雷声还未停歇,严倾所受的刺激逐渐变大,只是亲吻不足以唤醒他。
察觉到严倾的状态后,裴云玖眉头紧皱,他含着严倾的唇一阵焦急。到最后,裴云玖干脆退了出来,再狠狠拥上去。
他的怀抱太过用力,严倾浑身的伤被带得一痛,唇角溢出低低的痛呼。
这个姿势,就是严倾刚刚拥抱的姿势。
裴云玖坐直身体,拽掉衣领,肩膀自然而然就送到了严倾的唇边。
裴云玖深呼吸,低声道:“严倾,咬我。”
严倾浑身一颤,与此同时屋外的雷声再次炸响,轰隆轰隆连绵不断,响得严倾脑中阵痛。
他呜咽一声,狠狠咬住唇。
裴云玖直接上手,强硬地掰开他的嘴唇,再带过来抵住自己的肩膀。
“轰——!”
雷声再次大作,严倾脑中咚的一震,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掉,牙齿猛地咬上白润的肩膀。
裴云玖痛到脸色煞白。
他受痛,反用力拥住严倾,手臂在颤抖,嗓音却温柔平稳:“严倾,听我说。”
“你今年23岁,你是一名歌手,你有几千万的粉丝。”
“你刚刚转型进入演艺圈,演了第一部电影,电影名字叫《盲月》。”
“你还有一个男朋友,他叫裴云玖。你们住得很近,可以一起晨跑锻炼,一起吃饭睡觉。”
“你们有一只小兔子,它叫板栗。板栗现在养在你的助理家,每天吃吃喝喝,过得很开心。不过我想它肯定在想他的大主人和二主人,毕竟临时助理又不会给他做跑步机。”
“严倾啊,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游乐场玩呢?我想坐摩天轮呢,据说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的恋人,能一直白头到老呢。”
“还有黎家村,上次带你去的时间太晚了,我们没赶上日出。后来节目组去的时间也太晚了,我们还是没能赶上日出,下一次啊,一定要亲眼去看看那个让所有黎家村人都自豪的日出才行。”
“你还记得云朵福利院吗?就是你说你直接对我垂直入坑的那家。我还挺想去看看四季花海呢,可惜错过了春季的樱花,只能等冬天的梅花,要不,咱们先跟院长预约一下?”
“……”
屋外雷声连绵不休,裴云玖的絮叨也连绵不休。
他轻轻地说着,面上带笑,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畅想的未来,描绘着他和严倾没能渡过的美好约会。
慢慢地,肩上的痛楚开始减轻,转而变成沉沉的气息。
裴云玖垂眸,笑着抬手放在严倾背上,慢慢的安抚。
他轻声道:“你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吗?我陪你呀,山川湖泊,天涯海角,都可以。”
肩上的气息越发沉重,数秒后,严倾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医院……”
“嗯?”裴云玖没听清,笑着问,“你想去哪?”
严倾撑起身子,他望着肩上的血红,声音都在颤抖,“医院——学长,去医院。”
裴云玖抱住无力的严倾,温柔的笑,“好,去医院,我陪你去医院。”
严倾身上没有力气,但他硬撑着柜子,就算倚着裴云玖也不肯在他身上借力。一手撑柜子,支起身体。
裴云玖看得直皱眉,轻嗔道:“你再把伤口崩开了试试!”
严倾动作一僵,低头望着手臂上到处都是的伤口,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望着裴云玖,动都不敢动。
裴云玖叹一声,瞥他道:“在这等我,哪都不许去。”
严倾抿唇,显然不太乐意。
裴云玖已经打开了柜门,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裴云玖离开。
不过裴云玖根本没走几步,就看到桌子上多出的一张纸条:窗台上,急救箱。
裴云玖一顿,茶眸浅眯。
这是导演留的吧?所以,大家都知道严倾害怕雷声?
包扎伤口要紧,裴云玖转身去窗台拿急救箱,然后返回衣柜。
刚刚看似过了很长时间,实际上也不过六七分钟的样子。
现在外面的直播还没有断,裴云玖不能出去,干脆就和严倾窝在衣柜里处理伤口。
别墅一楼,杭婉儿抱着柱子不肯撒手,她一边努力维持着优雅,一边对摄像头鬼哭狼嚎:“导演啊,您开个灯吧,这里太吓人了!”
导演:“……”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道具组呢?把二楼的灯再关几盏,务必掩护好倒数第二间房里的那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了严倾经历的裴音:过来抱抱,岳母疼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儿子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