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哭声被秦见洲打断,?只好先上车再说。
她打开副驾的门,看见副驾驶上放着秦见洲的外套,就想把外套抱在手里,?自己坐在副驾上。
“坐后面,别让人误会。”秦见洲头都没转,又是一声,“快上车,?雪下大了。”
女人动作一顿,?心里憋了一句话:风大雪大,?谁能看见,谁会误会?
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拖着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上了后座。
离合一松,?油门一踩,?吉普车又开始前进。
这女人上了车先整理头发,?又把围巾摘了下来,松了口气儿,鼻子冻得通红。
秦见洲这才迟疑着说,?“你是苏彦?”
合着,?这么半天了,他才认出了这人是谁。
苏彦一听秦见洲说话,刚停下的眼泪又来了,张口就喊,“见……”
话还没说出来,?抬头一看前方的镜子。
就看见秦见洲抬起头,?眉毛紧锁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那叫一个犀利。
苏彦哽了一下,也来了几分脾气,?索性把围巾一捂,不说话了,就是时不时的要去看后视镜里的秦见洲两眼。
咯吱咯吱。
轮胎驶过积雪的声音可比用脚踩大多了,当然也滑的多,在这种路段上,就算老司机都不敢分心。
开过那段最滑的路,车速缓缓往上提。
车头一拐,开进泾川县内之后,秦见洲主动开口,“在哪下车?”
这么多年没见面,好不容易说句话,开口居然是赶自己下车,苏彦本来就很委屈了,眼睛红了又红。
但她知道,秦见洲从来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好止住眼泪。
想哭吧,好几次都给秦见洲打断了,苏彦就说起了自己的父亲,对于秦见洲的问题当然是不回答啊。
“我父亲三月份的时候去世了。”苏彦张口就说。
秦见洲踩离合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开口。
没想到苏彦下一句就是,“我这次是专门回来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的。”
“什么遗愿?”秦见洲终于搭了句话。
“他老人家,想在生故之后让我带着他的骨灰故地重游,回到他从小到大住的地方看一看。”苏彦擦了擦眼泪,请求道:“在我故地重游的这段时间里,能让我去你家寄宿吗?”
“不行。”秦见洲拒绝的干脆,方向盘一转,“我给你送老宅?”
看这男人二话不说就要把自己送回家,苏彦急了,只好选了个折中的借口,“那我去你家看看总行了吧?我还给胡杨带了礼物,再说我爸跟你妈以前也是很好的朋友,他肯定想去你妈的房子里看看。”
终于,这个借口说动了秦见洲,调转车头,加快速度朝着村子开着。
一路上苏彦还想再搭几句话,先说起自己在深城的工作啦,又说起深城现在发展的有多迅速,还得说深城的学校有多先进,孩子们有多聪明机灵,总之,就是一切都围绕着深城。
“你不知道,我去香江看的时候,人家那比我们这还要发达,街上到处都是高楼,你见过那衣服吗?都是跟国际接轨的,特别时髦。”苏彦说一句就要看秦见洲一眼,想看看这沉默寡言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肯回应自己。
可是没有,秦见洲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后座压根没人,他依旧沉默的开着车,不管苏彦说什么都以沉默回复。
“你知道吗?我爸走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你。”苏彦突然来了一句,然后就捂上眼睛。
“没人告诉我他病重,否则,我会赶过去的。”秦见洲终于说了一句。
苏彦抬起头,还想再跟秦见洲叙叙旧,可他又不说话了,最后苏彦自己觉得没趣,靠在后座静静的闭目休息着,同时脑子里也在想着。
一会她该用什么态度去对秦见洲,对胡杨呢?
……
“胡杨,站到我面前来,阿姨要跟你谈一谈。”乔曼坐在椅子上,表情很严肃。
今天必须好好板正一下这孩子的思想啦,他的暴力倾向一直根植在脑子里。
胡杨脑子里没有规则和法律的概念,在他看来,暴力是对付坏人最迅速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而周爱华的脚丫子,就是最好的佐证。
傍晚那会,乔曼从邮政局取了三万一,急急忙忙的带着几个孩子又上楼去跟周爱华开收据。
进了办公室大门就看见周爱华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在那直哼哼,再一看那脚丫子,谁见了都要吓一大跳。
“你看见周爱华的脚了吗?我原本以为只是肿了,没想到已经发黑发青,大拇指头全都青了,你到底用了多大力气?”乔曼看着胡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脸上还带绷的一派严肃。
“知道错了吗?”
胡杨低下头,一副拒不认错的倔强样,发誓要抗争到底了。
“你不是一直很崇拜你爸吗?就想一想,如果是你爸,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乔曼又转说起了秦见洲。
她早就看出来了,秦见洲虽然早出晚归,对两个孩子也没什么时间说话,但胡杨心里面最崇拜的人肯定是他。
因为秦见洲带回来的每一枚勋章,都被胡杨擦得干干净净,特别珍惜的收在自己的小文具盒里,摇起来哗啦啦的响。
胡杨还是不说话,嘴唇抿的发白,这小家伙自有一套道理能跟大人抗争。
他不说,自立一直在旁边晃荡呢,也是不想再看妈妈训胡杨了,把头伸过来就是一句,“爸爸要是在,肯定也会踩他一脚,那个人色眯眯的,真讨厌。”
“噗嗤!”胡杨忍不住笑出了声。
乔曼都差点笑了,嘴角勾起来又赶紧压下,伸手去给胡杨整理棉袄。
棉袄买的大,里面只穿着一件毛衣,跑起来衣服前后一直在晃荡,他跟自立两个人并排跑,看着就像两个棉袄成了精,要起飞呢。
那空荡荡的,看着就窜风啊。
但没办法,家里毛衣都太小,穿了一件,后面得费老大劲儿才能穿上去。
虽然胡杨说不冷,但这应该就是妈妈觉得你冷?
“笑什么笑,等会爸爸回来,你去问他。他一定会抓住坏人,并且绳之以法。”乔曼说的一脸笃定。
胡杨小眼神儿突然飘了过来,有点不服气,声音放的特别低,“但是周爱女上次……”
“你说什么?大点声,在我这孩子都平等,有什么说什么,我不会打孩子。”乔曼把他拉过来,又给他擦脸。
胡杨索性放开了声音,“我说之前周爱女藏奶粉,又藏□□,差点把我弟弟害了,还差点让小林阿姨跳楼,她不是没事吗?赔了钱继续干。”
“这并不代表,她永远不会接受惩罚,之前只是没有违法。”乔曼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
大概就是因为周爱女好几次犯了错都还好好的在厂子里上班,还在当职工,让胡杨觉得只有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这次违法了吗?”胡杨又是一句,“这次她老公来赔了钱,又能解决问题。”
“我不能跟你保证她一定会进监狱,但她绝对不会再留在厂子里了。”乔曼突然下定了决心。
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这不能否认,就拿厂子里贪污这件事情来说。
要是周爱女她老公愿意砸钱摆平,让厂子不再追究,周爱女依旧不会进监狱。
但就这件事,乔曼得给孩子做个榜样,让胡杨看看,她是怎么利用规则让周爱女受到惩罚。
就算厂子不追究,也不能再让周爱女握着手里的那点权利再到处祸害人啦。
真要祸害,回家祸害她儿子去吧。
“胡杨,爸爸回来了。”
正说着,自立突然跳了起来,跟胡杨使了个眼色,这就是示意他赶紧出去,就不用再听说教了呀。
“别胡说,今天外面雪大,你爸开得慢,且等一会才能到家呢。”乔曼就纳闷儿了,自立这孩子是天生比别人多一窍吗?
别人都是七窍,就他好像八窍九窍似的,总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感觉到别人不能宣之于口的话。
“别不信啊妈妈,我爸真的回来了,胡杨你快出门看看去。”拉着胡杨一把,两个孩子就要往门口跑。
“自立别走,我也给你理一理。”拉住自立,乔曼也开始帮他整理。
话音刚落,门口还真的传来了铁门打开的声音,是胡杨打开的,紧接着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外面照进来,这就是秦见洲到家了。
胡杨是第一个跑出去的,与此同时,吉普车熄火之后,苏彦也赶紧从车上下来,正在往下拿礼物。
她提着两个纸袋子就走到胡杨面前,表情瞬间变得特别的热情,“胡杨,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小苏阿姨呀,我见你的时候你才三四岁呢,一眨眼长的这么高了。”
苏彦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摸胡杨的脑袋,再把他抱进怀里。
但胡杨从来就不是个自来熟的孩子,甚至于,他就不是个热情的孩子,陌生人很难跟他有什么接触。
所以,苏彦的这份热情,孩子消受不来啊。
往后退了好几步,胡杨直接忽略了蹲在地上的怪阿姨,跑到秦见洲面前,孩子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吧,看着满身风雪,一言不发的父亲,最后还是没问出来,接过秦见洲的外套就帮他拿进屋。
被胡杨完全忽略的苏彦,一脸温柔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不过她很快也调整过来,笑吟吟的回过头,“这么晚回来,肯定没有饭吃,我给咱们做顿饭?”
说着就已经捋起了袖子,这是准备进厨房了。
走到正屋门口,乔曼正好抱着忍冬从屋子里走出来。
跟苏彦对视了一眼,两个女人都直接给惊得愣住了。
“这是谁啊?”苏彦嘴唇哆哆嗦嗦的,就回头问秦见洲。
天哪,一个女人抱着个奶娃娃,穿的特别随意的从秦见洲的房子里走出来。
苏彦光是想想都恨不得晕过去。
她打量乔曼的同时,乔曼也在打量她呢。
穿一身呢大衣,围巾明显是现在市场上最好的那种羊绒围巾,还穿着漆皮长靴,这在当下是时髦的不能再时髦了。
只不过一脸的疲态,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几岁。
目光跟秦见洲对上,乔曼抱着忍冬也挑了挑眉,想听他介绍介绍,这究竟是谁。
秦见洲踏雪走过来,先特别熟稔的把小儿子抱过来,拍了两下,这才跟乔曼说,“是我以前领导的女儿,苏彦。”
说完,又去看苏彦,特别简单的一句,“这是我爱人,乔曼。”
苏彦脸色顿时比雪还白,跟扫描似的又把乔曼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我不是听说你刚跟前妻离婚吗?这个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吧?”
“两岁半,过完年三岁。”乔曼接话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怎么了苏大姐?”
一句苏大姐,又把苏彦给打击到了。
毕竟,她比秦见洲大三岁嘛。
苏彦有点尴尬,咬着唇不说话,其实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本来在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话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计划全打乱了。
“是来咱们家借宿吗?”乔曼低声问道。
秦见洲一边说还一边给她扫开肩膀上的雪,“不是,她爸的遗愿,说来我们家看看,晚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炸酱面,放了很多黄豆酱,你不是爱吃吗?”
秦见洲当即就要往厨房走,“嗯,我去盛面,你让几个孩子收拾桌子。”
夫妻俩你问我答,语气还这么亲密,苏彦恨不得现在扭头就跑。
乔曼一转头,也是看苏彦太尴尬了,出于礼数问了一句,“要不在我们家吃顿便饭,我已经做好了。”
“好,我们快进去吧。”苏彦勉强一笑。
想走吧,她刚才还说要替父亲完成遗愿,这时候走了,小心思不全败露完了?
也是想看看乔曼究竟是个啥样的人,苏彦皮靴轻踏,这就进了正屋。
乔曼没说话,看她跟领导似的进了主卧,还时不时的摇摇头,好像特别不满意,心里就纳闷了。
这女人究竟谁啊,明明是朋友做客,搞得好像领导下来检查?
正转悠着,秦见洲在厨房喊了一声,“过来端碗。”
“小乔,你去端碗啊。”看乔曼站着不动,苏彦皱着眉就说。
乔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苏大姐,我家有规矩,我做了饭,端碗和洗碗就不是我的活儿了,您等着吃饭吧。”
一句话,又把苏彦架在那了。
沉默了半天,苏彦艰难的吐出一句,“那谁端碗,谁洗碗?”
“孩子端碗。”
呼啦啦的一声,次卧里跑出三个小家伙,走在最前面的是胡杨,手里牵着个脸蛋圆丢丢的,皮肤白皙的小女儿。
在他身后,另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连蹦带跳,时不时朝这里打量一眼。
“不会是小秦洗碗吧?”苏彦艰难的把目光从几个孩子身上拔回来,不可置信的说。
“否则呢?”乔曼歪着头反问。
“按照我对小秦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愿意洗碗的人啊。”苏彦嘴里喃喃着说,显然是被打击的不轻。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先吃饭吧。”
乔曼做的是最简单的炸酱面,先用水泄开黄豆酱和甜面酱,再把五花肉丁放在锅里炸一炸,煸炒成金黄色,把酱给放下去,慢慢的熬煮。
等面出锅,把酱往上面一浇,再来点胡萝卜丝和豆芽,可惜大雪天买不到黄瓜了,不然再码上点黄瓜丝更好吃。
把酱搅和匀就可以开吃,桌子上都是吸面的声音,只有苏彦一个人心不在焉的。
时不时看看秦见洲,又看看几个孩子,偶尔笑一声吧,比哭得还难看。
乔曼撂下筷子,扭头就问,“怎么不吃呀?不合你胃口?”
“不是。”苏彦抿了抿唇,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小乔,我听说小秦刚离婚没多久呀,你们还没领结婚证吧?”
“这跟你没关系,苏大姐。”乔曼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你看你,我就问一声。”苏彦笑了一声,话题跳的特别快,“我只是看见这炸酱面,就想到我们小时候,那会才十三四岁,小秦你记得吗?你最爱吃我妈做的炸酱面,每次都吃很多。”
“记不清。”秦见洲冷冰冰的来了一句。
在这句话出来之前,苏彦还一直能保持脸上的笑容的,但听秦见洲说记不清,她突然就急了。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当时你住在我家,我还让你教我写过作业。”
“不知道。”秦见洲又来了一句,彻底把苏彦想要回忆往昔的话头给堵死了。
无论苏彦说什么,他都是一句不知道,记不清。
“噗嗤。”自立吃的好好的,突然笑的前仰后合,就跟有人在挠他痒痒一样,面条都喷了出来。
要知道,苏彦之前一直把这段往事当成人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并且她也一直坚信,秦见洲也这样。
没想到人家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好了自立,吃的好好的笑什么。”乔曼也是看苏彦太尴尬了,拍了一把儿子屁股,警告他好好吃饭。
最后这顿炸酱面,其他人吃的干干净净,苏彦吃了两口就下了桌子。
没胃口,实在是没胃口。
秦见洲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乔曼跟了过去。
丈夫洗碗,她就慢悠悠的站在旁边。
“你该告诉我,苏彦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谁看了不说一句秦团男德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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