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起了波澜,“真的?”
她满腹疑窦,“可你并没有问询我的情况。”
楚若渝眼眸微敛,旋即正色道,“你常腰酸腿软,膝盖发凉,食欲不振,畏寒,胸腹胀气,大便稀溏,不知我说的可对?”
虽然她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态度相当笃定。
姜雪迟疑地点头,“对,尤其是腹部经常感觉坠而胀。”说到最后,她有些难以启齿,声若蚊蝇,“小便失禁是常有的事。”
楚若渝拍了拍她的手背,认真道,“你不必觉得羞耻和不安,积极接受治疗即可。”
随后她细致地分析病理,“根本原因是因为产后瘀血停滞,百脉空虚的情况下,你还过度暴饮姜酒猪蹄汤,这种补法本就是错误的,必然会导致脾胃损伤。”
“后天影响先天,久病必然导致肾虚气化无权,开合不利、小便失禁。”
简而言之,这毛病是脾肾阳虚,气化功能失调所致,“只要适当温肾健脾,填精补髓,即可逐渐恢复痊愈。”
“真就只是个小问题。”
姜雪听着楚若渝侃侃而谈,感受到她强烈的自信,不知怎么,孤寂的心也逐渐雀跃起来。
小便失禁太影响她的生活了,她不敢咳嗽、不敢打喷嚏,不敢离家的时间太长,这样的生活越来越让她感到沮丧和压抑,“好,我信你。”
李琴颇有些瞠目结舌。
从坐下,到姜雪说出我信你三字,前前后后,不超过十分钟。
这诊断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赵建安,目光中布满了疑惑。
当然李琴并不是质疑楚若渝医术的水准,她只是单纯觉得,神奇。
要知道,去一趟医院,十分钟连号都不一定能挂上,真就让她开了眼界。
赵建安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他是过来人。
此时此刻,只想告诉他太太,别怀疑、别多想,信就完事儿了。
楚若渝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仔细思索后,便开始开药方。
由于姜雪这病症持续了很多年,且迭经中西医药的治疗,所以常规方药大多已经用过,必须剑走偏锋才会有奇效。
斟酌了一下,她认真写下了十二味药材及用量,“熟地30克,益智仁12g,泽泻12g……”
写完后,楚若渝细细揣摩了一下药性,确认无疑后,“水煎,每日清晨一剂,连服四剂后,腹胀会有明显的好转,小便次数也会减少。”
说完,她又拿出一张纸,这一回写的可不止十二味药材了,足足有二十三味,“五味子20g,鹿角胶30g,补骨脂30g……”
“刚我说过,一朝一夕不能完全根治,所以病程较长,必须得改汤剂为丸剂。所以得共研细末,炼蜜为丸,每丸9g,每日三次。”
“丸剂吃完后,精神气色会得到很明显的好转,食欲会大大增加,不出意外的话,小便也会正常。到时候我再上门来复诊,替你另开温和方子巩固。”
姜雪不是没看过中医,但和楚若渝比起来,他们说的话文绉绉的,不仅听不懂,还很保守。
而楚若渝一番话,让她对自己的病因和疗程有了清晰的认知,她把两张药方当成宝贝似的收好,眼里有了一片泪意,“谢谢,真的谢谢你。”
楚若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又叮嘱了一句,“汤剂在家就能煎,但丸剂不大好弄,我学业繁忙,没时间折腾这些,所以你找个中医馆,让他们帮忙代制即可。”
赵建安闻言,老脸不由得一红。
想当初,他还质疑楚若渝的医术,荒唐地去找人鉴定药方。
现在一想,这行为真是极不尊重人。
换成其他人,恐怕分分钟就炸了。
赵建安抿了抿唇掩饰尴尬,忽然想起了郝秉严说过的“她很高尚”这话,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不需要在药方中多加一、二味作用存疑的药材吗?”
言下之意,你不怕别人偷师吗?
楚若渝这回是真的被逗乐了,舒展的眉眼越发衬的整个人漂亮的不笑话,她再次强调,“这真就只是一个小问题而已,连这都不能对症下药,看到药方也只是看参考答案,解题过程又能了解几分。”
说到最后,她唏嘘不已,连话都直白了几分,“中医是需要对症下药的,药方拿走根本没用,如果病理发生偏差,有些药能用,有些药就不能用,还是得变通。”
赵建安:“……这真就挺凡尔赛的。”
他怀疑楚若渝在内涵郝秉严。
李琴:“……嚣张自信的样子也好喜欢哦。”
姜雪情不自禁想起这二十余年来,前前后后拜访的二十多位名医。
如果他们听到楚若渝的话,估计能当场气死。
这不是指桑骂槐在骂废物又是什么?
想到这儿,姜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还没有接受治疗,但她就是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那种精神上的桎梏,早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聪回到家,才刚把外套挂起来,就震惊的发现,郁郁寡欢的妻子,竟然开怀大笑了。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妻子笑得这么自在了,一时间,心头有些酸楚。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姜雪身旁,陈聪倒不顾忌外人在场,毫不掩饰地表示出亲昵,“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姜雪记忆力惊人,一字不差地把刚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等我身体好了,咱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陈聪的视线这才落到楚若渝的脸上,他愣住。
作为一个钢琴老师,经历过各种场合,可以说,他对好看的人已经审美疲劳了。
但楚若渝只安静地坐在那儿,就像会发光的太阳般,让人不由自主就把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
精致的容貌还只是其次,那股难以言喻的气质才更上乘。
陈聪回过神,笑容满面,“当然。”
这些年见过的名医数不胜数,被刁难惯了,他自然不会对楚若渝有意见。
最重要的是,就算楚若渝一点本事也没有,只要能让姜雪快乐起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他是真的心疼姜雪。
姜雪对楚若渝的好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换成其他人,她可能已经不愿意交流了,但此刻,她主动找出话题,“刚才你进门时说我弹错了两个音,真是一点儿也没错,那是我怎么改都改不了的。”
她是结婚后,半路出家学习的钢琴。
在陈聪的指导以及苦练下,水平其实不比专业的差多少。
这首曲子是两人的定情曲,当初也正是因为这错了的两个音,才有了开始。
陈聪挑了挑眉,涉及到专业领域,姿态就难以言喻的板正起来,“要不要去弹一首?”
李琴是知道陈聪的钢琴水准的,技多不压身,倘若楚若渝能够得到指点,百利而无一害。
当即她连忙道,“去弹琴吧。”说着,她用手肘抵了抵赵建安,“回头校庆的时候,让老赵给你单独安排钢琴演奏,我在下面给你加油。”
楚若渝对上李琴殷切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有,骨子里对钢琴的狂热,怎么也压不住。
她抿了抿唇,看向不远处的钢琴。
黑白交错的琴键熠熠生辉,钢琴本身就很迷人,它古朴生动,任何意想不到的声音都可以表现出来。
楚若渝的心,忽然就软的一塌糊涂。
在椅子上坐下,久违的记忆忽然开启。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的跳跃,从低音滑到高音,像是绽开了繁花似锦,又从高音徐徐降落,像是散落的珍珠细碎泛着光泽。
清脆的琴音,节奏明快的旋律,难以言喻的感情表达,很快楚若渝结束了一段演奏,并罕见地外露了情绪。
“很久没弹,有些生疏了。”
姜雪:“……生疏个屁。”
她天天弹都不见得有这样的水准。
赵建安虽然听不懂她弹的好不好,但从陈聪态度的转变中,大概能悟出一些。
“……真是一张嘴就是老凡尔赛了,有些人怎么就这么气人,什么都会。会也就算了,还优秀的不行,不能给其他人一点活路吗?”
当然,这些话赵建安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还眼巴巴地指望楚若渝给学校挣荣誉呢。
陈聪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已经做好了指点的准备,但越听越觉得,楚若渝真真是不一般。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楚若渝的手上。
要想弹钢琴,手的先天条件很重要。
手指长不长、手瘦不瘦、手指分开的阔度大不大,会影响到弹奏过程中能否更灵活。
还有,手指太硬,弹奏的过程中很容易过硬,但如果手指太软,力度又会不够。
而楚若渝那双修长又软硬适中的手,真真是好看极了。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
陈聪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你有多久没弹琴了?”
虽然楚若渝弹的很好,但他也的确能听出来,是很久没弹了。
姜雪猛然抬起头。
淦,说的竟然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