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病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楚若渝捧着一束淡雅的鲜花，缓缓走到床头放下。
随后她拉开窗帘，窗外阳光灿烂,绿植生机勃勃，弥漫着生的气息。
“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
赵德安双目紧闭,睫毛微颤，佯装深睡。
楚若渝的眉头虽不由自主蹙了起来,但说出来的话却非常的温柔,“你又闹什么脾气啊。”
短短十二天的治疗，病人情绪愈发暴躁。
赵德安沉默不言。
就在楚若渝思考着该怎么撬开他的嘴时，赵德安眼角滑落两行泪，“我是不是要死了？”
起初,他被通知由袁院士以及近日声名大噪的楚若渝联手医治时，非常欣喜若狂。
病痛把他折磨的瘦骨嶙峋,他真的太渴望有一具健康的躯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病情反反复复不见好。
一个人长期活在黑暗中，忽然有了一束光亮,可光亮骤熄,落差堪称天堂和地狱。
“没人能治好我的病,我不想治了。”
“让我出院，度过最后的生命吧。”赵德安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睁开，但声音愈发哽咽，“就算死,我也想死在家人身边。”
这医院,实在是太冷了。
楚若渝眼里划过一抹怜悯之色。
许多病人在重病时,会去思考平时没有时间去思考的问题,且在病房这样压抑的环境下带着,会产生对生命的绝望。
疾病带给一个人的痛苦，远远要胜于其他东西带给人的痛苦。
她无能为力。
楚若渝清冷的嗓音在这片空间响起，“肺部纤维化及冠心病导致你的病情非常复杂棘手。一开始，袁院士是拒绝你的。”
“是你风烛残年的妈妈，不顾脸面在大庭广众下跪苦苦哀求。她说你是个好人，她说她没办法了，她说想让你活下去。直到现在，和病房断开一切联系的她，还在烧香拜佛等着好消息。”
人有无限潜力，求生意志越强，治疗效果越好。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奇迹发生的原因。
“你让我怎么告诉她，不是救不了，而是你不想活。”
赵德安情绪彻底崩溃，他小声呜咽起来，“我是真的痛，我太痛了。”
连袁院士都不能治好他的病，他还能去哪里找回希望？
如果不是妈妈，他早就去死了。
在这个情绪发泄的当口，楚若渝安静地在一旁沙发上坐下。
这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直到赵德安不哭了，楚若渝才又出声，“是谁告诉你，你的病不能治了。”
赵德安闻言，他猛然睁开眼，瞳孔骤缩，玄机半坐起身，带着一丝希冀，又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骗我的吧？”
他病情反反复复，如果真能治，又怎么会拖这么多天！
楚若渝暗自观测着他的表情，稍稍松了一口气，主动想死和被动想死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微微一笑，虽然脸庞稚嫩，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我冒着风险收治你，放心吧，不会砸了我自己的招牌。”
这话倒并不是安慰赵德安。
西医治疗肺部纤维化已经有了一定的体系。
再加上前段时间男童误食百草枯得到的经验，足以让袁玉婷的研究上一层楼。
普通的肺部纤维化，还没有百草枯来的那么迅猛！
再加上有中医的配合治疗，虽然不能逆转肺部纤维化这个过程，但至少可以做到阻止。
病情不再发生病变，后续治疗一切都好说。
“至少收治的大部分病人，病情都没有继续恶化。”
而且楚若渝纵观了所有病人后，也提出了她的设想。
除了急性型外，大多病程久，缠绵难愈的原因，是因为正气不足，表现为气阴两虚。
气虚无力鼓动血行则血运迟缓，阴虚脉络失于濡养则血流涩滞。
气虚气滞、血行不畅则津血凝集成痰，聚而成瘀，由此导致瘀血痰浊阻滞肺络的病理改变。
整个病变过程由经到络、由气至血、由浅入深，所以治疗要注重通络。
“赵德安，你的病情之所以反反复复，是我想先治愈你的冠心病。你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但事实证明，我的设想没有问题，你的某部分数据即将达到标准值。那我也会对你继续进行治疗。”
赵德安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迅速地抓住了关键词，暗淡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抹叫做希望的光芒，他嗓音略带颤意，“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楚若渝点了点头，“今天我来，也是想让你做一个选择。”
赵德安见楚若渝忽然严肃的模样，有些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什么选择？”
楚若渝言简意赅地讲述中西医结合最新治疗手段，“但这仅仅能让病情不再发生病变。”
“而我，还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其他病人都拒绝了。”
“你要试试吗？”
明明病房的温度极低，但赵德安头上忽然浮出了一层冷汗。
接受治疗的病人，肯定都非常想活下去。
就算只有一丁点希望，他们也会选择去尝试。
所以，到底是什么治疗手段，让所有人都拒绝了呢？
赵德安心里这么想的同时，也这么问了出来。
楚若渝慢条斯理地开口，“虫类搜剔。”
赵德安是完全没听懂，他睁着迷茫的双眼，等着下文。
“我觉得最主要的治疗是通络，辛味通络效果太过于温和，不适合现阶段的你们。”
赵德安抿了抿唇，试探性地开口，“要不你说一些能听得懂的？把方法还有后果都给我讲明白。”
楚若渝迅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浅显易懂，“在中医里有一位大能，在治疗疟母时采用蜣螂、水蛭等虫类药，用以搜剔结邪，这样病症也会非常容易痊愈。”
赵德安光听，就觉得头皮发麻。
怪不得没人同意，首先心理这关就过不去！
先不说楚若渝到底要用什么虫类，但一想到那么恶心的东西进入身体，他本能地想吐。
“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后果吗？”
楚若渝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她沉吟片刻，实话实说，“有我在，不会造成不好的后果。只不过过程有些痛苦，而且不能打麻药。”
“成功率保守估计70”
没有顽强的意志，根本撑不过去，这也是为什么楚若渝没有强求的原因。
要不是因为赵德安是个军人，她根本不会提。
赵德安再次沉默了。
他能够听到心脏急促的跳动声。
这一刻，他拼命地强迫自己冷静。
最后，赵德安抬起头，“我妈妈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楚若渝摇了摇头，“她只求我治好你。”
就算半截身子入土，她还是惦记着儿子。
这就是沉甸甸的母爱啊。
这瞬间，赵德安的眼眶又红了，胸腔中又酸又涩的情绪逐渐扩散，他吸了一下鼻子，声音低沉，“其实我早就看过你的新闻了，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人，你总是在创造奇迹。”
他咧嘴一笑，“我应该相信你的，所以现在，我就把自己的命交给你啦。”
“就算失败我也不会怪你的。”
“楚若渝，谢谢你！”
楚若渝心尖微颤，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情不自禁伸手捂住心脏。
这大概就是她什么热爱行医的原因了。
这种使命感，令人沉迷。
“你的身体暂时还不适合虫类搜剔，再养几天。”
一番谈话过后，赵德安全身的颓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在楚若渝临走前，他还叫住了对方，“我希望那个时候妈妈能够陪在我的身边。”
妈妈是他灰色生活里唯一的勇气和信念。
楚若渝难得开了个玩笑，“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这么悲观干什么！”
“大不了保持原样嘛！”
“过程可能非常不适合让老人家观看，别吓着了人家。”
赵德安：“……”
忽然有点一言难尽。
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楚若渝终于有了实验对象，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通络后，变硬的肺体会逐渐变回原来的模样，不过功能大不如前，所以还需要滋阴益气，养血助阳。
嗯……琢磨几个靠谱的药方，先备着。
就在楚若渝不眠不休地思考虫类搜剔后引发的各种情况是，袁玉婷主动到了实验室，“教育局的领导打电话过来，说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这段时间，楚若渝的医术异常亮眼，以至于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对方只是个年轻的、还在上学的少女。
由于整个研发过程是封闭式的，楚若渝已经很久没有和外界联系过了。
她听到有人找，还恍惚了一下。
“袁院士，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袁玉婷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她抿了抿嘴唇，然后开口，“应该是让你回去参加高考吧！”
楚若渝：“？？？”
她不是不用参加高考了吗？
而且她已经和京大签约合同了呀？
这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