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双耳已经痛得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顾剑寒在说什么。他的脑袋枕在顾剑寒冰冷的胸口,指节快要将那衣襟撕烂。顾剑寒给他很仔细地擦了眼睛之后,他便艰难地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有些湿润,盯着顾剑寒就像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犬:“师尊,痛……”
顾剑寒低头凑到他耳边:“那我去后山拿瓶涣冰散,你先一个人——”
“不要走。”闻衍抓紧他,“不要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留一个背影给他,剩下一扇未关严的门,他看见门外明亮辉煌,但只能被禁锢在漆黑冰凉的牢笼里。
“顾……”
那一声像是喉咙处无意识冒出来的痛呼,顾剑寒凑近听,却只能听见闻衍低哑的喘息。
他拿他没办法,闻衍的经脉太过脆弱,而他的灵力太过霸道,攻击性强,不主治疗,因为他天生是一把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顾剑寒难得有些着急,划开掌心想用高阶修者的血液压制那洗经伐髓的痛楚,没想到他血才滴了几滴,闻衍就实在坚持不住,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顾剑寒:……
等闻衍醒过来,天边已经微微昏黑了。今日是望日,冷月圆而白,清辉盈盈,明亮皎洁。
闻衍动了动指节,发出一声轻微的喀响。
顾剑寒披着一件月白鹤氅坐在窗边饮茶,身形修长而清瘦,长发用玉簪简单地束了一下,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闻衍的寝衣。他闻声慢慢朝这边回望,似乎被窗外的月光镀了一层冷辉,眉心那点朱砂在烛光摇曳下显得暧昧。
这个距离,闻衍看不清楚人,于是略呆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身上未尽的余痛。
然后想起在盥洗室发生的一切……太丢人了。
“怎么?”顾剑寒的声音显得渺远又空茫,“我还没听说过哪家的徒弟洗经伐髓后成了个傻子。”
“师尊。”闻衍声音哑得不像话,“我身上好痛啊。”
顾剑寒沉默片刻,将茶盏轻轻搁在糯玉小案上,垂袖朝闻衍一步步走了过来。
“人生在世,焉能不痛?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遇到一点痛就找师尊,平白惹人笑话。”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在榻沿缓缓坐下了,那鹤氅有些宽大,抬手间便能看见过分纤瘦的腰。
“起来喝点水。”
闻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得了中老年骨质疏松症,愣神的瞬间被顾剑寒摸了摸头。
“别怕,过一会儿就好了,现在是恢复期。”
闻衍觉得被摸头的感觉有点奇怪,但他并不讨厌,索性也由顾剑寒去了。
“师尊,你累吗?”
顾剑寒疑惑地歪了歪头,发间的岫玉流苏水蓝贝长簪吸引了闻衍的注意力,他伸手碰了碰垂在半空的流苏,真心实意地夸人:“师尊,这个发簪很衬你。”
顾剑寒扑了扑长睫,声音里听不出感情:“是吗?”
“是啊。”闻衍接得很快,“但师尊就算什么都不戴也好看。”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讨厌油嘴滑舌之人?”
“可我没有油嘴滑舌啊,我这是实话实说。”
顾剑寒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漂亮的猫眸睁得圆圆的,很是认真的样子。闻衍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于是转移话题道:“咳……师尊,我晕过去之后有给你添麻烦吗?”
“算是没有吧。”
闻衍心里一紧:“算是?”
“你一直抱住我的腰不放,这一点让我很是苦恼。”顾剑寒面无表情道,“放在以往,你知道未经允许碰我是什么下场吗?”
没等闻衍说话,他便继续开了口:“我会用渡霜把他们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淋上滚烫的巫毒蛊,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超生。”
闻衍听出来他没有开玩笑。
可是原著里青历十八年的顾剑寒还不是那样疯魔的,他尝遍世间之恶,但心中依然向善,好好引导应该是可以避免悲剧发生的。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了。
闻衍放下了手中流苏,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顾剑寒的脸,语气里有些伤心。
“师尊,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残忍的话?”
顾剑寒脸颊冰凉,看起来瘦削,其实还是有点肉感,更主要的是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爱。
“阿衍不喜欢师尊杀人,做错了事是该受到惩罚,但师尊这样动辄取人性命也是不对的,师尊可不可以改掉这个坏习惯啊?好可怕。”
顾剑寒面沉如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个法子行不通,闻衍又换了一种柔性劝导的方式。
“如今阿衍觉醒灵根了,以后绝对不会让别人靠近师尊半分,保护师尊的事情由阿衍来做,好不好?”
“师尊手中不要染血,也不要累积杀孽。师尊是正道之首,不能在这些地方落人口实,阿衍希望师尊永远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不要走上邪路。”
“因为阿衍只有师尊了,所以希望师尊能一直好好的。如果师尊出了什么意外,阿衍就只有孤单一个人了,阿衍不喜欢一个人,阿衍喜欢和师尊在一起,所以师尊可以为了阿衍少造杀孽吗?因果报应会折寿的。”
闻衍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犬,对着顾剑寒就是一通疯狂的摇尾巴表忠心,希望他能为自己改变主意。
而顾剑寒根本没很用心地在听,只是觉得捧住自己脸颊的这双手格外温暖干燥,很想闭眼就这样睡过去。
然后再也不要醒过来。
可是他还要复仇,他还得赎罪。
上一世苦过来,这辈子累过去。
他没办法在温柔乡停歇。
“少造杀孽?”顾剑寒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他看着闻衍熠熠发光的双眸,忽然鼻间一酸,觉得有些难过,“可是我身不由己。”
闻衍不明白。
他疑惑地注视着顾剑寒,希望他能多说一些,可顾剑寒却像一只外表冷硬的月亮贝,只朝他打开一点点柔软内里,又迅速地合上了心扉。
“放手。”
闻衍很听话地放了手,他撤离太快,顾剑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脸上带着温热的余温和浅淡的指节印记,上面全是属于闻衍的气息。
顾剑寒觉得有些脸热,他肤色白,脸稍微红了点就很容易看见。但闻衍并没有发现,顾剑寒心想,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在悸动难安。
心就稍微冷了些。
他不想步上辈子的后尘。
但闻衍察觉到他不开心,便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肩上。他已经试探过很多次了,顾剑寒好像对这种程度的亲近并不厌恶,相反……可能还有点喜欢。
人是自己惹生气的,是该自己哄好才对。
这是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姿势,但两人只有脑袋挨在一起。如果脑袋靠近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世界上大概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师尊,对不起,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剑寒屏息片刻,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没生气。”
闻衍轻轻吹了吹他发簪上垂落的流苏,闷闷不乐地说:“如果有一天,阿衍强大到足以保护师尊了,师尊会把身不由己的原因告诉我么?”
他吹得顾剑寒的耳朵有些痒,耳后漫延着红了一片,犹如泛滥的海棠,倒使得这块冷玉落了俗。
他们都知道几乎不可能有这么一天,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闻衍是因为太过愚蠢,而顾剑寒则是不想戳破一个少年人的天真。
“闻衍。”他说话时语气里总是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尤其是叫人名字的时候,让人总产生被放在心尖珍视的错觉。
其实能让他叫出名字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你在那之前背叛我,我不会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你。”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像是在自然叙述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会放干你的鲜血,再注入剧毒的凝魂蛊,保住你躯体不朽不烂,魂魄不涣不散,但无时无刻不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煎熬。”
“如果你在那之后离开我,畏惧我,讨厌我,我也不会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你。”
“我会带着你,一同坠入永不超生的地狱。”
“所以——”顾剑寒顺着闻衍微乱的发顶摸到他略长的狼尾,再掀开乌黑的发直接触到他跳动明显的颈动脉,“你最好……乖乖待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除了自由,明白吗?”
闻衍背后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顾剑寒好像一个变态。
不过……对象为什么是他呢?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魔尊,把他当成低配版男友替身了?
“师尊,你这么说话,我有点害怕。”闻衍实话实说,“你这样任我靠任我抱,对我好得没话说,不让我离开你,还扬言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憋了个大招:“如果师尊的心上人知道了,他不会生气吧?不会揍我吧?好可怕,阿衍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闻衍:听见我这么问,师尊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被猫猫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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