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长老的这泪如雨下的模样着实吓到了殿内的众人。
尤其是还在细细分辨影幕中蛇群种类的秦长老。
他愣是被元长老的哭声吓回了神,一转头看到元长老的模样,惊得脑子里刚刚记下的数据都飞了。
秦长老茫然四顾,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默默翻翻袖子,找了块给鸡包扎伤口用的棉布,当成帕子递给元长老。
元长老下意识的接过帕子,眼睛还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宝贝女儿。看着影幕内女儿哭得直抽抽的肩膀,他也跟着一下下抽鼻子,满大殿都是他哭噎的声音,搞得殿内供奉护法们都想去自助洗脑,以免留了记忆,以后被元长老打击报复。
场面过于凝固,最后还是七星掌门开了口:“元长老不如去休息一下?元诗琪的这段影像稍后我会清理掉,我等自当保密。另外两个宗门那也会传讯过去,你不必担心……”
“我担心什么?”元长老却完全不像七星掌门想象的那样在意女儿名声,反而道,“这段影像也不必清理,我家诗琪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怕说的。”
七星有些吃惊,按他了解到的信息,元长老分明很在意女儿和席方凯的事情被外人所知,如今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元长老却想得很明白。
他确实一直在阻止女儿同席方凯的事情传出去,但从来不是因为这事情丢了自己的面子,亦或是觉得女儿清白要不保,传出去不好听。
从头到尾,他的目的都是:让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防哪天女儿醒悟了,却发现路边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为她庆祝,一路欢送着推她上悬崖。
他怕的从来都是:女儿想退一步的时候,却看不到退路,只能闷着头往前冲,在死路上越走越远,越发不能回头。
他不怕丢面子,只怕女儿想不通,更怕女儿想通得太晚,后悔的成本太高,以至于宁愿自欺欺人,执迷不悟。
如今元诗琪想通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元长老响亮地一吸鼻子,转头道:“我家诗琪自有我看顾。倒是掌门你力推的席方凯,品行实在不堪,还请掌门慎重。”
等余队长一行人连捆带扛将万安山那条巨蟒绑回来时,面前的情景再次另他们惊疑不定。
他们不过是出去捉了条蛇,来去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情形了。
琪师妹眼角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模样,头靠在燕师妹的颈侧,一手还揪着燕师妹的袖子,小声地说着什么。而燕师妹秀手搭在琪师妹肩上,将琪师妹整个揽在怀里,看样子像是在安慰。
两个美人头靠头,轻声细语的样子养眼是养眼,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归来的精英队员们四下张望,燕闲的队友们触到他们视线就若无其事地移开,完全不打算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他们自己队伍唯一留在原地的阿孟这会儿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蹲在地上抓耳挠腮,仰头看着燕师妹和琪师妹的目光颇为可怜巴巴。
倒是他身边的席方凯,不知为何双腿都被拍进了土里,瞪着一双眼睛,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余队长指挥着众人松手,巨蟒砸在地上的剧烈震动和响亮声音让琪师妹回过了神。
她慌慌张张从燕闲怀里退出去,掏出面小镜照了照,见自己鼻头没那么红了,方才松了口气。
燕闲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夸她:“好看。”
琪师妹就甜甜地笑了起来,跳下法宝往师兄们那里跑去的背影都显得尤为轻快。
燕闲摸了摸阿鳞的脑袋,道了声:“辛苦了。”
阿鳞僵直许久的蛇身立刻降低了高度,一圈圈盘起来,然后将蛇首搁在上头缓了口气。
当巨蟒真是怪累的,阿鳞开始怀念起脑袋可以随意搁在燕闲手腕上的小红蛇时期了。
稍远处被捆过来的那条万安山巨蟒,远比阿鳞更狼狈。它整个蛇身都被压缩在极小的阵法空间内,几乎是丝毫动弹不得,连蛇尾都只能小幅度的晃一晃。
执法堂的这个精英队本就是中阶修士居多,单余队长一人便已有了出窍修为,另外还有元婴若干。
若单论修为,便是现在的燕闲,身处这队伍里也只能混个中上游。这等团队水平,对付一条不过开了灵智而已的巨蟒实在是小菜一碟。
燕闲领着阿鳞优哉游哉晃到被捆绑的巨蟒面前。
看到阿鳞,这条巨蟒更是气愤,稍稍能动弹的尾巴尖不停抽打,口中红信不断吞吐,嘶嘶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恐吓。
阿鳞将蛇首向前探,巨大的脑袋轻轻搁在燕闲肩膀上,然后在燕闲脑海中同声传译:“它在质问我,为什么要被人类饲养。”
燕闲摸摸鼻子,颇有自知之明:“我可算不上人,我不做人很久了。”
阿鳞被她一噎,想了想还是向巨蟒如实转述。
万安山那条巨蟒听得满头问号,不出所料的理解歪了,它转向燕闲:“你是修炼成人的?你是怎么混在人群里不被他们发现的?”
听了阿鳞转述的问题,燕闲想了想。
她身边修炼成人的就那么几个,阿鳞的经历比较特殊,大概是不具有普适性的。把阿鳞放到一边,她又想到了自己飞升前曾经的老友,那也是个妖修。
那位老友混入人群的方法……
燕闲试探着回道:“大概是……喝酒泡妹吹牛皮?”
阿鳞:……
阿鳞一番翻译,对面巨蟒果不其然狂暴了:“休想愚我!正经人如何能做此等事,敏而好学才是正途,你宣扬此等歪门邪道,是何居心!”
燕闲:……
燕闲很冤。
她那曾经的老友确实是这么干的嘛。虽然他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可这关她燕闲什么事嘛,她燕闲可正经了。
不过说起来,倒没想到这巨蟒还是条好学巨蟒,一开口就一股子的书院先生训人的味儿。
燕闲突然想到了方才那个被阵法护住的院子。
那院子同村上其他的房子有着明显的区别。
整个村里,一路走来,其他已经破败的屋子,大多是泥胚土墙,院子里摆放的多半是水缸鸡圈晾衣架等实用的生活器具。
而被阵法牢牢护住的院子,却是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假山黄石,棋盘落英,就连院中那几盏绢灯都格外别致,一看就是有些文化的人爱整的调调。
联想到那院子阵法被触动时,巨蟒的激烈反击,燕闲稍稍有了些猜想。
“你同院子里那书生什么关系?”燕闲一指旁边的院子,反客为主道。
巨蟒本来还在侃侃而谈,严厉训斥,一条红信吞吞吐吐不亦说乎,听得燕闲这一问话,它却瞬间哑然。
显然是戳中了命门。
它张了几下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一双竖瞳里血色弥漫,看不出情绪。
时间定格了好久,久到燕闲以为它不会再回答了,巨蟒却又开了口:“他是我……”
正当这时,燕闲等人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呼喊。
“谢仙人为我等斩妖除魔!”
燕闲等人回首望去,身后的正是居住在山脚下不远处的老汉。
他五体投地,额头深深地磕在地上:“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不知何时,山脚下竟也聚集了一帮民众,齐刷刷跪了数排,尽皆俯首,齐声高喝。
“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这声音不止从山脚下来,便是那距离颇远的万安城方向,也有相同的声音飘过来。
放目远眺,那万安城里的民众都已走到了屋舍外,面向万安山方向。本来还算宽阔的街道里,如今黑压压一片都跪满了人。
“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燕闲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