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握着竹笛的青年着一身赤色滚边玄袍,周身气势毫不内敛,和他手中握着的青笛看上去一点都不相搭,让人完全生不起温润如玉的观感。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天际之上浅薄的光线透过滚滚黑云洒在他的侧脸上,照映出一张堪称恐怖的半脸獠牙面具,棱角分明的形状在五官的位置洒下了强烈的阴影,明暗交接下更显得他盯着燕闲的目光难以捉摸。
燕闲现在的武力和她飞升前自然不能相比,但如今连过两个天劫,又在试炼中成功出窍、化出元婴,已是用常人不可及的速度飞速回归了中阶修士的前列。
她性子虽傲却也从不轻敌,因此注意到萨满宝石的异样,猜到情况有变,为了掐灭未知的威胁,她自然使出的是百分百的全力。
但这样一击也被轻轻松松挡下,此人的修为恐怕在渡劫以上。
不。
甚至可能是大乘!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大宗门的试炼秘境里?!
面对这样一个实力莫测又似敌非友的人,灵霄心中凝重万分。他侧身挡在燕闲面前,扬声反问:“你又是谁?”
“魔尊!是魔尊!”萨满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带着激动的颤抖,“魔尊降世了!”
他深深地拜伏而下,带动一片高呼魔尊之声。
远处,本来带着东平部落的部落众躲藏在暗处设置陷阱的修士们见战场上情况突变,也迅速派了人出来探查情况。
被称为“魔尊”的这位却没有回应魔族们的殷殷期盼,也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身后探查的修士,甚至直接忽视了灵霄,只直直地逼视着燕闲。
这灼灼逼人的目光甚至让燕闲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仿佛在透过她这张脸看内里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灵霄面色更是难看,握着重剑的手臂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燕闲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直接从他身后走出,转而站到身旁并肩而立。
被灵霄遮挡了部分的面容完全展露而出,魔尊直视燕闲双眼的瞳孔略微移动,落在了燕闲脸上。
半晌,他鬼面下露出的嘴角扬起了嗤笑的幅度:“燕幸的女儿?倒是和他相像得很。”
他语带轻蔑又似压抑着怒火,说完也不看二人有什么反应,挥手便是一掌拍向燕闲:“燕幸在哪?让他滚出来见我。”
怎么会是兄长的仇人?
燕闲完全没预想到这点,要知道燕幸为人处世一向与人和善,又好偏居一隅甚少出门,从不曾听闻他与谁结下了仇怨,可以说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老好人。
这位大能怎么会对兄长恨之入骨的模样?
燕闲一时想不明白,而魔尊袭来的掌风却已到了眼前。
裹挟着灵力的掌风如同利刃,未到眼前就已带来了皮肉开裂般的刺痛感。燕闲侧身闪开,心中却有些犹疑。
这不太对啊。
魔尊的攻势连绵不绝,一时之间燕闲只能左躲右闪,看上去狼狈无比,但燕闲却是越躲越纳闷。
想当年,要说大能,这修真界就没有比燕闲更大能更天才的人物,别说渡劫期,就是飞升期燕闲也经历过。她自然是无比清楚什么阶段的人能有多少战力,即使她现在的修为远不到渡劫,也不影响她发现端倪。
这位魔尊怎么好似是收着力,并不想置她与死地的样子?但他对兄长仇恨的模样又完全不似作假……
想到这,燕闲起了试探的心思,腾挪躲闪间一改攻势,身姿以前所未有的凌厉之势逼近那人!
“锵——”剑与竹笛相交,火花迸现,魔尊手腕一抖便将燕闲的利剑荡开,他哼笑一声,似是在嘲笑燕闲不自量力,再出手时便似是不再留力。他没有再用掌风,而是将笛子举起凑到了唇边。
“呜。”笛音短促的被吹响一个音节,无形的声波却紧随着以侵略性的威压席卷了整个战场。
燕闲体内灵力为之一滞,战场上趴伏着的魔族们真气修为浅薄,不少人立时闷哼出声,更有甚者口鼻耳处已经溢出鲜血,眼白一翻就瘫软在地。
“危险!”灵霄再不能忍,举起重剑便向魔尊攻去。
重剑如山岳般拍下,他人仍在半空,地面却已受不住肆虐的剑气,令人胆寒的咔擦地裂声不断响起,风压卷成了龙卷状,很难想象身处其中的人如何安然无恙。
但魔尊毫不闪避,感受到灵霄的剑气后他唇角的弧度骤然拉下扯平,面无表情的他此刻看上去尤为恐怖:“三姓家奴也配在我眼前叫嚣!”
又是一声短促的笛音响起,罡风骤起短暂地遮蔽了众人的双眼,可怕的音波被裹挟其中与灵霄的剑气狠狠对撞,须臾间又猛地炸裂开来,给周边来不及躲闪被波及到的人带来了砭骨之痛。
灵霄借势一个翻身鹞子般轻巧落地,但他满脸呆滞的懵逼。
三姓家奴?
哈???
这是在说谁?
我吗?
不知什么仇什么怨,魔尊此时的怒火突然全冲着灵霄去了,他现在反而无视了燕闲,只一心一意想要暴打灵霄。
咔咔的骨裂声在四周不断响起,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兵器的铿锵声,战场上异象突变。一具具死尸缓慢地爬了起来,他们顶着被巨象踏扁的胸膛,提拉着被削首一半的脑袋,拖着断肢残臂摇摇晃晃满步蹒跚却坚定的向战场中心包围而去。
护城壕中的死尸更是如逆流的潮涌一般,不过片刻便都以不符合人类运动规则的姿势攀爬而出。
魔族的士兵们被如同丧尸围城的这一幕吓到魂不守舍,他们再顾不上跪伏,无数人尖叫着四散闪躲却又无处可躲,有运气不好的迎面撞上死尸,下一瞬便在那满含尸毒的尖利锐甲或利口下捂着伤口一头栽下。再下一瞬间,他们又爬了起来,再起身时已变成了同样麻木本能的行尸走肉。
这魔尊用竹笛这般的清雅之物做的竟是起尸控魁之事!
战场转眼便要变成人间炼狱,城墙内隐蔽的修士们再顾不得许多,纷纷现身处理尸魁,战场中心倒是都默契的留给了燕闲和灵霄,只不时注意着随时准备增援。
见尸魁不断逼近,途中毫不留情的击杀一切挡道的魔族兵士,灵霄不由震惊疑道:“你不是魔族的魔尊吗?”这怎么自己人都杀?
“呵,他们也配当我属下?”魔尊冷哼一声,面向灵霄时出手更是狠厉,“而且……我这里轮不到你这把背主的剑说话!”
“哈??你放屁!”灵霄瞬间暴跳如雷,他挡住魔尊的攻击,更大声地吼了回去,“谁背主了?谁背主了?全天下就没有比老子更忠心的剑!”
剑?什么剑?灵霄是剑?谁的剑?剑灵还能成人的?
这一瞬间战场上的修士们神色各异,望向灵霄和天衍宗剑修的眼神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你们天衍宗的剑这么厉害的吗,那你们天天抱着剑……啊不,说不定这帮剑修里头就混着几把剑!细思极恐。
天衍宗的剑修们也是满脑袋的问号,一向信念都是一往无前心无杂念的他们此刻握剑的手都不由颤抖……能变人的吗?师尊怎么都没提醒过……
“忠心?哈哈哈哈哈……”魔尊的笑声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更是招招狠厉,数量众多的尸魁配合着他一齐向灵霄扑去,“燕闲可真是没开眼,竟然炼了你这么个背信弃义,人尽可主的玩意儿。”
他这般直接的将灵霄的身份揭示开来,又扔下了个惊天大瓜,听闻的修士们内心自是喧然一片。
灵霄这会儿一边勉力闪躲一边还跳脚无比:“你瞎说!!”他要气疯了,他一点儿都不能接受有人质疑他作为剑灵的忠诚!
而燕闲这会儿看着魔尊也是满心不解。
他是怎么看破灵霄的身份的?又怎么好像同兄长、灵霄甚至是自己都相识,似有渊源的样子?
但现在局势并不轻松,燕闲不可能让灵霄一个人面对敌人,灵霄是她从陨石开始一下一下敲击磨炼出来的,她渴盼着,期望着,最终等到了剑灵的诞生。剑灵意识虽微弱,却伴随了她整个修真生涯,同出同行同进同退,堪比半身。当初飞升之时,灵霄自行脱手而出,强行扛下最后一道天雷,随后剑碎陨落,消散于天地的那一幕还深刻的留在燕闲的脑海中。
如果说有什么是燕闲回魂至今最高兴的事,那无疑是发现灵霄并没有随着剑碎而身陨,反而获得机缘,有了真正的和神魂。
没有人能比燕闲更了解她和灵霄之间的羁绊,所以她也绝不会坐视他人轻蔑灵霄。
燕闲提剑而上,一击拦向魔尊袭向灵霄的竹笛。灵力裹挟着剑身,纵横剑意加持其上,剑锋于竹芒甫一接触,就将魔尊的竹笛激的一震,燕闲手腕一动,竹笛便不由自主向旁荡开。
燕闲挡在灵霄身前,虽知如今的自己不比从前,面对渡劫期的大能很难说能战到哪个地步,但她分毫没有想要退逃的念头,握剑的手一如既往的沉稳坚定。
因为力有不逮,全力击出后未能完全收回的剑意在她周身萦绕,映得她面容也染上了凌厉的锋芒,更激得身后的灵霄也爆发出一股凶悍之气息。
灵霄上前一步同燕闲比肩而立,此时此刻肆意与桀骜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既似交相辉映又似完美融合,剑气几乎凝聚成形,犷悍的气息层层叠加,带起的纵横之意引得战场上的兵器争相鸣应,剑修们甚至不得不安抚自己的剑灵。
一时之间场面像是陷入了僵持,燕闲扬声对魔尊道:“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楚再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