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黎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线条凶悍的身体接触到她的皮肤,总是让她下意识缩一下。
很奇妙的感觉。
如同希腊雕塑一般漂亮的身体，也如同石膏一样冰冷细腻，带着坚硬又柔软的触感,生机勃勃。
他不是丹麦故事里的人鱼。
而更像是来自北欧神话里的人鱼。
洛黎这样想着。
但是又绕了个弯,想到，不过他的温柔倒是和他的外表十分不符。
两人向上游了一段时间，洛黎说道：
“我可以试试自己游吗？”
这会儿他们还依旧在深渊之中,看来要游出去得花点时间了。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他捧着她，所以才刻意放缓了速度。
他用尽全力柔软和缓,说是抱着,不如说更像包裹。
如同海中微微浮动的波涛水草，以托举的姿势进行拥抱。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借助着他手的力量，尝试着摆了摆脚。
洛黎放下心来，看来这和岸上游泳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嘛。
看着她唇角浮现的一抹淡淡的笑意和黑亮的充满好奇的眼眸，他也弯了弯唇。
洛黎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只能通过他的光芒看见自己的动作。
自己游动时才看见这深渊究竟有多深。
看不见的底黑黢黢的，只能看到脚下一米多的石头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深渊像是陆地上的石林一样，从底部生长出无数高耸的不明的石柱。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水流时不时流动的声音。
孤寂，广阔，黑暗的深海。
唯一的光源就在她的身边。
除了他之外，她看不见周围潜藏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一片寂静究竟会不会被什么声音突然撕裂。
身为人类的不习惯让她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他握紧她的手。
从掌心传来的无法否认的绝对力量感让她的心平静下去。
洛黎不禁感慨地想到，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忍受一直在这里居住。
不过也是,人鱼应该没有什么深海恐惧症。
但是这深渊之中，甚至看不到任何别的生物。
就算不怕深海，他也相当于一个人住在广阔无人的无人区。
洛黎觉得有点佩服，但是同时又想到，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对她这么好的原因吧。
孤孤单单一个人居住的鱼，遇到了一个同伴。
想到这里，洛黎的戒心几乎完全松懈了。
她甚至有点怜惜他。
他就算是捡到一颗种子也如同珍宝一样对待，她出现后，他又为她筑巢，给她喝自己的血。
是个纯善的人鱼。
只是长得不太善良罢了，这也不是人家能够决定的。
而且就算长得不善良，但他长得好看啊。
洛黎目光落在他脸上，想到，确实，她在岸上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真人。
但是她始终觉得他长得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洛黎的目光落在他优越的五官上，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答案。
像是bjd娃娃。
洛黎说服了自己把他当成一个会动的善良的bjd精。
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看着自己。
他由衷感到愉悦。
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越发轻快。
她在看着我。
就这样看着我。
就这样看着我吧……
他下意识想要说话，但是却及时地想起了自己是个“哑巴”浓烈单一的感情涤荡着一整个他，落在实在的地方，就是让他想要给她更多的血。
想让她的眼睛一直注视他，想要她汲取他的血液，他永葆青春的血液只为让她品尝而流动。
他归属于她。
他希望血液能够传达他的爱慕。
他不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只知道面对她，他变得克制。
然而这份克制，比宣泄还要让人感到满足。
因为兴奋微微发红的眼眶眼尾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脆弱感。
甚至因为这诡异的兴奋感，他的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他抿紧了唇。
洛黎被吓了一跳。
她有些担忧：
“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垂下眼睫，看着她交握在他手掌的手。
他看上去这么强壮，竟然也会生病吗？
洛黎这样想到。
他看上去静静的，不愿意再多交流，细密纤长的眼睫毛垂在下眼睑。
而从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遥远的朦胧的声音，如同吟唱。
洛黎的本能告诉她，那是个大东西。
很大，很大的生物。
她拉着他的手，当机立断就往石山后一藏。
他被她拉动着，只静静看着她。
洛黎表情机警：
“别动。”
他便乖乖不动了，任由她安排。
洛黎十分满意。
随后她又朝外看。
这时，那个声音又遥遥传了过来。
像是云端教堂里的唱诗，带着令人敬畏的力量。
随后是一道巨大的阴影掠过他们上方。
原本因为他们游动上来了而稍微亮了一点的深渊，一瞬间变得黑暗。
洛黎抬头，震撼地看见了那东西的一小部分。
那龙吟一般的声音，来自她看见的腹腔。
而那腹腔已经足够遮挡这一整个深渊口。
那是一头鲸鱼。
他也发现了。
他舔了舔唇，猩红的眸子闪过一道光。
好饿。
在影子般掠过的黑暗和血腥气之中，洛黎发现，自己在发光——不，不是自己在发光，是他的发光。
洛黎的头皮发麻，下意识将他抵在石山上，企图以自己的身躯遮挡一下。
她总觉得海里都是大鱼吃小鱼，上头这个，不是吃素的，那么她身边这个小的，就可能被吃掉。
他原本蓄势待发的紧绷肌肉在她靠近的一瞬间迅速放松，但洛黎撞到他胸口的额头还是痛了一下。
洛黎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撞到了石山上。
但是事实让她沉默了。
她的的确确是撞到了他的胸膛。
洛黎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石头鱼变的吗？
他倒是比她还紧张，撞到的时候身体紧紧一崩，像是被上官抽查的小兵，一个挺打得笔直。
有点好笑。
洛黎揉着额头，被他搞得都不紧张了。
但是，又是一阵鲸鱼的歌声响起。
洛黎脊背一凉。
果然，那鲸鱼还是发现他们了。
它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深渊的洞口不断徘徊着，带动深渊之中的水流搅动不止。
幸好它并不能进入深渊之中。
洛黎安慰地想，那她还能够保护他一阵子。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上方遮天蔽日般的鲸。
一瞬间，他的心里便泛起细细密密的嫉妒。
她是觉得那个东西更大，更厉害吗？
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它？
那鲸鱼的声音呜呜呜的，让人胆战心惊。
洛黎又将他往石山里推了一下。
她得确保把他藏好，这样这鲸鱼找不到目标就会离开了。
他被她推开的时候，还怔了一下。
随后就是愤怒。
他厌憎地看着上方的食物。
那食物依然不知死活地在上空盘旋。
他想要把那东西撕碎，让她知道，他是最可靠的。
大有什么好？
她是最好的，那东西那么丑。
它甚至不会拥抱她，不会理解她……
她为什么要看着那样一个丑东西？
蠢笨的鲸鱼，脆弱的鲸鱼，丑陋的鲸鱼。
除了血好喝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优点……
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一般想到，她是因为它的血好喝，所以才看着它吗？
他的血比它更好。
洛黎忌惮地看着上方迟迟不肯离去的巨型生物。
她心中还浮动着一层隐隐的担忧。
看今天这场景，他不能出去也有了解释。
如果他出去了，一定会被这鲸鱼吃掉，吃得渣也不剩的。
洛黎收回了目光，看着认真看鲸鱼的他。
看吧，一点戒心都没有，现在还在看鲸鱼。
真是白长这么大，洛黎恨铁不成钢。
竟然也不知道躲一躲。
要是今天她不在，他是不是就游出去了？
然后……
洛黎没敢往后想，只是觉得庆幸。
幸好她发现了。
终于，那鲸鱼没了耐心，离开了。
洛黎松了口气，转头告诉他：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神情别扭，抗拒地摇了摇头。
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不想告诉你那是什么。
洛黎觉得他果然有点小孩子的叛逆在身上的，还以为是她阻挠他出门看世界呢。
洛黎心中柔软，耐心地告诉他：
“那是一种很强大的生物，你要离他远一点。”
他猩红色的眼睛带着点受伤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划分领地吗？
他困惑又伤心。
她觉得那鲸鱼比他强大，还警告他不需靠近。
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洛黎满意了。
他看着她弯起的唇角，神情之中掠过暴戾。
没关系。
他和那鲸鱼都属于她的话，他也会是最强，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洛黎感叹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歌声’呢，虽然有点吓人，但是还挺好听的。”
肮脏蠢笨的鲸鱼。
他心想。
他会为她唱歌的，不需要那丑东西。
他对鲸血再也没有了食欲。
他讨厌，鲸鱼。
洛黎觉得往上游还是挺惊心动魄的，想了想，她又说道：
“你饿吗？”
不能浪费出来的机会，下一次出来万一更艰难了呢。
他委委屈屈地点头。
洛黎心塌陷下去一块，指尖穿过他的黑色长发，柔声道：
“那我们上去找点吃的好不好？”
他点点头，乖乖的任由她摸脑袋。
洛黎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大型犬，脾气好，心地也善良，长得还格外漂亮。
真好啊。
大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