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让凌晔配合换药,邹灵雨还是答应了他那套莫名其妙的日夜论。
邹灵雨将纱布一点一点沾湿,慢慢将与伤处黏在一起的地方轻轻扯离。
这动作得小心翼翼,一不小心拉得太重,都可能扯掉刚结好的新痂,伤上加伤。
为求稳妥,邹灵雨撕开的速度极慢,每次大约只拉开几根头发丝粗细,便要稍停一停。
多亏于此,凌晔半点疼痛也无,只感觉痒意令人难耐。
缓慢的折磨,倒不如一次给他痛,还来得痛快些。
然他侧眸看着邹灵雨认真对待那小小伤处的模样,便什么也说不出口,心中还觉异样。
这些年来,会对他受伤生病起一点关心之情的人,除了闵国公府的下人和他的手下外,便无其他。
他想起幼年,自己在病中,曾日日望着院门。
可一天又一天过去,他病都好了,这期间远在他处的父母也都没有回来,哪怕瞧过他一眼。
后来他便连盼都不再盼。
凌晔看着邹灵雨。
真要说来,他的“家人”当中,会这样对他受点小伤便如此重视的,好似只有邹灵雨一个。
明明对她说了早已习惯,可邹灵雨还是郑重以对。
让凌晔觉得,若是他指尖只被小小划了一个口子,邹灵雨只怕也会紧张得不行。
她这人,远比他自身,都要更在乎他伤势。
“呼,总算好了。”
邹灵雨松了一口气。
只要把旧纱布摘下,再来的换药就简单许多。
邹灵雨还是第一次直视箭伤。
说不害怕是假的。
伤口那样狰狞,就连纱布上沾染的斑驳血迹也有深有浅,让邹灵雨捏着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抖了抖。
可她又看见凌晔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疤。
对自己来说是第一次,可对凌晔来说,在战场上,这样的伤不知遭受过几次。
邹灵雨指尖抚上另一处泛白的疤痕。
凌晔挑眉,很是意外地看着邹灵雨。
他问她:“怎么?”
毕竟邹灵雨会主动触碰他,实在是极其难得的事。
凌晔都不禁望向窗外,看今日太阳是否打西边出来。
他一出声,邹灵雨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忙缩回手指。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这箭伤,之后也会变成跟这处一样的白疤吗?”
看着伤口的长度差不多,邹灵雨才会这样问的。
而那处也确实如邹灵雨所猜,是被箭矢所伤。
凌晔直接点头,“嗯,不过多添了一处罢了,算不得什么。”
又是这番言词,邹灵雨听了心中暗叹,嘟囔道:“怎么会是多添一处而已?你说得倒轻巧。”
每多一个痕迹留在身上,就代表曾受过伤,曾痛过。
即便凌晔耐痛程度比常人高上许多,又怎会半点都不疼?
凌晔对邹灵雨这态度倒是新鲜,问她:“难道我每受一次伤,你都要这样逮着我碎念?”
本只是取笑,谁料邹灵雨想了想,竟还认真点了点头。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下次要是再伤了,直到伤势好全为止,我就天天念叨你,看谁先受不了。”
凌晔:“……”
看他黑着脸很是无语的表情,邹灵雨就不禁想笑。
“好了,咱们起吧。”
一早起来,光换药就用了好些时候,两人身上沾了血渍的寝衣可都还未换下呢。
邹灵雨说完便径自想要起身。
然裤子的衣料蹭过大腿,让她小小轻嘶一声,正要往前迈的腿也僵住,不动了。
她这古怪的声响和举动引起凌晔注意,本来躺得好好的凌晔直起身来,扶着她慢慢坐下,拧眉问她:“你怎么回事?”
邹灵雨坐下来后,没敢看凌晔那方说话,只是很难为情地转向另一侧。
她小小声地说:“就是太久没骑马,腿上稍稍被磨破了些皮,昨日还没这么疼的,今天轻轻蹭一下就……”
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忍住的呢。
谁料这伤口虽小,但疼起来也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凌晔听了,眉头越皱越紧。
“你只顾别人的伤,自己的反倒不管不顾?”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换邹灵雨自己被训,她小声喃喃着:“我这只是小伤嘛……”
哪像凌晔的,程度完全不一样好吗?
说完自己还补充一句:“而且你也不是‘别人’啊……”
邹灵雨这句,凌晔听了面色稍霁。
“过来,给你擦药。”
凌晔从床边的小抽屉里翻出一个圆盒,指头覆上一转,盖子便能转开,单手就可开盖。
邹灵雨本还疑惑为何床边会收着这个,她来不及发问,思绪就向被凌晔搭上她裤腿的手飘去,而他似还有像往下扯去的意思。
她杏眼一瞪,急忙按住他的手,阻了他动作。
凌晔懒洋洋瞟了她一眼,问她:“不打算擦药?”
邹灵雨摇头,“要擦的。”
她本就打算换下寝衣时,顺带喊问枫去给她拿伤药来抹上,而不是现在,当着凌晔的面。
所以邹灵雨又额外补了句:“我自个儿来就成的。”
可凌晔却不应。
他说:“记不记得我说过的──‘坦诚相对’?”
邹灵雨只听这前言,便猜到凌晔后续想说什么。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果然,凌晔慢悠悠说道:“你看过了,我没看过,这不算相对,又谈何公平?”
邹灵雨有种预感,她现在要是敢拒了,此后药给凌晔换药擦身什么的,他只怕都不会再这么好说话。
挣扎了一番过后,她小声哼哼:“那、那我自己解开……”
这点凌晔倒是应允。
她咬着唇,在凌晔的目光下做起这事,要说半点不羞涩那是不可能的。
邹灵雨动作磨磨蹭蹭,时不时抬眼偷瞧凌晔,那神情,羞中就不自觉带了些娇媚。
更别提她速度放得极慢,不干不脆的,却直叫人看得越发心痒。
凌晔眸色渐渐变深。
他垂下眼,从盒中挖出乳白色的膏药。
膏体冰凉,他涂在掌心慢慢化开。
而邹灵雨也终于解下她的寝裤。
她一双修长的腿白得晃眼,因为害臊想合拢,却因伤处就在内侧,还是留了微微的缝隙,并不敢完全闭合。
白嫩的腿上,因昨夜骑马被磨破的地方发红破皮,凌晔原先滞住的眼神,瞧见邹灵雨伤处后一凝。
“再张开些。”
似觉自己语气太过强硬,顿了下,便与邹灵雨说起这膏药功效。
“此药润泽柔和,有伤口也不会刺激,能化瘀消肿,抹上时蹭到伤处许会有些疼,你要是做好心理准备,喊我一声,我再抹上。”
邹灵雨为了能快些将裤子穿上,凌晔话说完那刻,她便点了点头,“我好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便快刀斩乱麻!
凌晔握住她脚踝,搁在自己腿上,邹灵雨原还因他举动吓了一跳,可凌晔只将她腿放好后,便没再做什么。
而此举垫高了些,也让伤处涂抹能更加顺利。
只是……
邹灵雨双手捂住脸。
也更加难为情就是。
她从指缝中瞥见,凌晔垂眼正盯着她伤处。
膏药已在他手中先行晕开,很快化成水状。
触上她肌肤时并不算太冰凉,不会令邹灵雨感觉不适。
然,凌晔手上本就微凉。
他稍稍贴上时,邹灵雨脚上微动,险些都有要缩回腿的冲动。
凌晔掌心覆上后,并没有马上将药抹开,而是等掌下,邹灵雨的肌肤已经不再那么紧绷后,他才缓缓将药轻推。
滑腻的膏体包覆住伤处,微有些疼,但也不算完全不能忍耐。
而疼过之后,又有股温热慢慢由外至内,一点一点浸透,舒缓那些痛楚。
凌晔涂药涂得很是仔细。
除破皮的地方外,红肿处凌晔也没错放。
邹灵雨的腿又白又细,握上时更能体会到她肌肤的娇嫩。
她身上本就极易留下印子,更别提受了伤后,伤口周遭看起来有多怵目惊心。
“好了。”
凌晔收回手,取出帕子,将自己沾了满手的膏药一一擦去。
邹灵雨也趁机手忙脚乱穿上寝裤,还惹来凌晔笑她:“等会儿都得换下,你现在提上岂不是多此一举?”
本来因为抹药,邹灵雨脸上已稍稍泛红,听了凌晔这话,她颊上又更红了些。
她小声哼哼:“我不想光腿走去换衣裳……”
那能看吗?
光想象一下那情景邹灵雨都尴尬得不行,更别提她要是真走去,那凌晔岂不是一直在榻上瞧着她背影?
邹灵雨呼吸滞住。
不行不行,说什么她都做不到!
多此一举就让它多此一举吧!
邹灵雨自己洗漱完后,才发现凌晔还在慢条斯理擦他那双手。
腿上膏药黏腻的感觉尚存,那也就是说,替她涂药的凌晔手上也是相同的感触。
邹灵雨拿了干净的巾帕,浸过水后,走到床沿。
她伸出手,掌心都还带着湿润,催他:“手给我吧,沾点水,才擦得干净。”
凌晔看着她的小手一会儿,将自己的手搭上。
邹灵雨仔细替他擦去残留的膏药,一边擦一边想事情,想着想着,嘴角都微微扬起。
凌晔看了个全,问她:“有什么好笑的?”
他觉得邹灵雨也真是个奇人。
自己看话本看得发笑也就罢了,没在看话本时,自己也能想事情想得露出笑意。
也不知惹她生气和逗她笑,究竟何者更简单些?
邹灵雨解释:“我就是想着,我们两个,互相帮对方抹药呢。”
一个伤了肩,一个伤了腿。
虽说邹灵雨这个,顶多只能算擦伤,但他们各自的伤处,却都是由对方来上药。
凌晔虽不明白这有何好笑的,但一想到邹灵雨腿上红肿,他便笑不出来。
他阴着脸,沉声说道:“会有人,因此付出代价。”
这次的事,他可没打算就这样轻轻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