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程琅秋那句“我觉得尺度还可以再大一点”。
她本来是想给程琅秋一个下马威来着,她给程琅秋一个壁咚,程琅秋回给她一个挑下巴,很公平,不是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孔夏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倒退了好几步坐在床边上,目光惊恐地看着程琅秋。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自己仿佛被土匪头子强抢上山的女大学生,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屈辱地接受即将成为压寨夫人的命运,要么
欢欣鼓舞地接受?
程琅秋很会撩吗?孔夏不知道。程琅秋那个动作简直是言情标配,偶像剧里这样子的油腻男主大把大把,之前孔夏从来都不屑一顾来着,这回怎么
当时程琅秋盯着她的反应许久没说话,想来也是被孔夏弄无语了,她挑眉:“不是直女吗,这点玩笑也开不了?”
当时孔夏赶紧表示:“开得了,当然开得了,我怕什么啊哈哈哈。”
“嗯对,”程琅秋抿唇笑,看上去一点攻击性也没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孔夏的错觉,“女孩子之间亲密一点也很正常,就算手拉手去厕所,又有谁会想歪呢?”
“对!”孔夏大力点头,“谁会想歪呢?除非那人本来就不对劲!”
程琅秋意味深长地看了孔夏一眼,转身走进浴室,转眼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孔夏坐在床上不自在地扭了扭,她总觉得空气里那股子程琅秋身上的香味更重了。
应该是她的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女孩子嘛,都是被各种化学品腌入了味的。
程琅秋从浴室里出来之后,两人一句话没说,孔夏拿上自己的洗漱包就冲进了浴室,她关上门把换气扇打开,等浴室里潮湿甜香的味道散尽,才清心寡欲地脱了衣服打开淋浴。
洗完澡出来,程琅秋已经吹干了头发上了床,她靠着床头,膝头放了一本书。
她居然在看书!这年月还有人看纸质书吗?
孔夏看见程琅秋这副做派就一阵牙疼,不是因为她觉得程琅秋装,正是因为她知道程琅秋不装,所有人装她都不装,她就是这么个书香门第的模样,好像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一样。
当时在训练营的时候,孔夏也随大流在自己的随身行李里放了两本书,听说学霸人设比较时髦,但那两本书孔夏连翻都没翻开过,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她本来就不是爱读书的人,为什么非要立个假人设呢?
后来孔夏的粉丝们也就看清了,她家蒸煮早早就一门心思练舞去了,人美心善有文化三条最多能做到前两条。有两条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孔夏想起她一开始笨拙地维护人设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好笑,孔夏用了从浴室到床上这一路,来平缓自己的心情。
程琅秋没搭理孔夏,让孔夏倍感安心,她穿着刚及膝的睡裙,头上裹着干发毛巾,对着镜子把一大堆瓶瓶罐罐往脸上招呼,然后绕过程琅秋爬上自己的床。
如果换做是以前,哪怕练习室里只剩下孔夏和程琅秋两个人,孔夏也能心安理得地不跟程琅秋说一句话,但现在好像不太合适,孔夏认为自己似乎应该主动适应营业生活,于是她试探着问程琅秋:“你看什么呢?”
程琅秋抬头,平和地注视着孔夏,答道:“叶芝的诗集,你看过吗?”
孔夏不知道谁是叶芝,但她听见诗集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她大力摇头,好像猝不及防被带到酒桌上的纯情少女,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强行塞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孔夏的反应似乎不出程琅秋的意料,她勾起一抹浅笑,摇摇头,自问自答一般轻声道:“你当然没看过。”
孔夏感觉自己好像又被程琅秋嘲讽了,但她没有证据。
程琅秋这个女人,把她一颗心弄得不上不下的,居然还有心情读诗,甚至她还对着自己开嘲讽!
直到程琅秋关灯躺平,孔夏都没咽下这口气来。
孔夏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帘好像有一点没拉好,皎洁的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孔夏的空调被上洒下亮亮的一道。
孔夏猛地坐起身,单人床发出吱呀一声,程琅秋背对着孔夏,像是不满被人从半梦半醒之间吵醒。
程琅秋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别闹,睡吧。”
孔夏忽然偃旗息鼓,她嘟哝了一声:“这就睡”,然后翻身下床,把窗帘拉好,回到床上把空调被拉到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一条不宽不窄的走道那边,程琅秋睁着眼睛,松开了攥在手心里的被单,抚平皱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
折腾了半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孔夏盯着新鲜出炉的黑眼圈起床,她躲在洗手间里拿遮瑕液遮了半天,一扭头看见程琅秋眼下也有点泛青。
孔夏一愣,问:“程琅秋,你怎么也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吗?”
程琅秋手掩在嘴边轻咳一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没睡太好,我认床。”
“认床啊,这可不好,”孔夏装作担心得不得了一样:“艺人可是个居无定所的职业啊,你换个地方就睡不好可怎么办呢?”
程琅秋来到洗手台前,掬了一捧清水泼在脸上,整个人好像这才醒过来。
她瞥了一眼孔夏,用仍旧有点哑的嗓子提醒道:“戏太过了。”
“你应该关心我,而不是阴阳怪气。”
孔夏撇撇嘴,被程琅秋拆穿了。
程琅秋洗完脸,在脸上涂涂抹抹半天,孔夏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等程琅秋把自己收拾好走到孔夏面前,她朝孔夏露出了个营业般完美的微笑,柔声道:“叫我秋秋,别忘了。”
孔夏:“”
不同于昨天第一次脑筋搭错了叫那声秋秋,也不同于昨晚疯狂嘲笑程琅秋堕落的时候的故意而为,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让孔夏突然这么肉麻,她还真有些叫不出口。
程琅秋就这么看着孔夏,好像不从她嘴里听见一句想听的她就不出门了,眼看着摄像就要过来了,孔夏闭上眼睛如同壮士就义一般,磨叽出一句:“秋秋”
“嗯,小夏真乖。”程琅秋笑了。
孔夏觉得自己无端在程琅秋面前矮了一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激动上了贼船了。
然而孔夏没有时间仔细思索了,节目组的人已经走上了二楼,隔壁嘉宾们也在这个时候走出房门,两边互道早安。
“睡得好吗?”刘琮阳问。
“很好。”孔夏咬牙。
一行人草草吃过早餐,就开始了被节目组摆布的一天。
来到这样一个原生态的小山村,嘉宾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帮助这里的村民们完成每日农活。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村民们不会真的需要她们这群娇生惯养的明星们干活,只是观众们喜欢看明星们在这样的活动中闹点笑话,而她们也可以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帮这个小山村往外界做个广告。
没人规定嘉宾们一定要把活干得多么出色,或许连嘉宾们也是这么想的。
除了孔夏。
今天上午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帮坡上的王奶奶捉稻田里的禾花鱼,奶奶要把这些鱼腌制起来,往后配饭慢慢吃。
禾花鱼和昨晚孔夏给大家做的那条大鱼不一样,都是些几寸长的小鲫鱼,在蓄了水的稻田里四处游窜,灵活到让人崩溃。
节目组贴心地给嘉宾们准备了防水工装裤和抓鱼用的网兜,刘琮阳把网兜往背上一抗,拍着胸脯说:“就包在我身上了。”
还不到九点钟,烈日尚且没有升到头顶,乡间小路上偶尔还有点带着凉意的微风,撩动起树叶摇晃。
孔夏提着桶出门,程琅秋紧随其后,过于宽大的工装裤把她衬得如一根芦苇般纤细,白净的脸上看不见一丁点暗沉。
程琅秋的唇色淡,看上去就像是气血不通一样,孔夏都走出去几步了,突然把桶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把程琅秋背在背上的渔夫帽给她扣上,娇嫩的脸和脖子转眼间隐匿在帽檐的阴影之下,看上去安心多了。
“待会儿热起来了也别摘,发型乱了也别管,不要晒伤了。”孔夏背着摄像机在对程琅秋耳语道。
她真的十分怀疑,就程琅秋这种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真的能扛得住烈日下劳作吗?
“担心我?”程琅秋小声问。
“不是,”孔夏看了眼镜头,也不知道两人这么小的声音能不能被收进去,但她还是要解释清楚:“我才不是担心你,我这就是单纯的善良。怜香惜玉,懂?”
程琅秋憋着笑,点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田间的小路很窄,几乎不能让两人并排通过,程琅秋刻意停顿了片刻,让孔夏走在自己前面。
她的目光没有固定在某一个特殊的点上,就随意地让孔夏整个人都出现在自己眼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最好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