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子有些担忧,“松爷,他们不会赶咱们走吧。”
季昀松没有回答。
云禧坐到豆豆旁边,及时握住他的小胖手——小家伙手黑,抓了一大把草叶,要往起拔。
“会痛,呼呼……”她假装吹吹手,然后抓住一根狗尾草草梗,“这样拔,明白吗?”
豆豆点一点大脑袋,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拔,拔!”
小果子道:“云娘子千万别松手,豆豆肯定不会撒手,还会拔起来的,草叶割到手就糟了。”
云禧无所谓,“小口子而已,没关系,让他吃个教训也好。”
她松开了手。
随即,豆豆也松开了,学着云禧的样子,捏着草梗拔起一根狗尾草,朝小果子晃了晃,“拔拔!”
小果子:“……”
云禧和季昀松就笑了起来。
季昀松骄傲地说道:“我儿子聪明着呢。”
这时候,两个长随到了,其中一个问道:“几位,打扰了,在这儿做什么呢?”
季昀松刻意地笑了笑,“中秋节休沐,带孩子出来走走。”
云禧在心里点点头,点出休沐,就说明是官身,对方能客气一点。
她接了一句,“这块地你家主子都买下来了吗,如果是,我们马上就走。”
如果是人家的地盘,不欢迎他们也很正常。
长随犹豫一下,“确实都买下来了,就这一片……”他从这里比划到建筑工地那边。
云禧和季昀松对视一眼。
云禧说道:“我们收拾收拾走吧。”
两句话的功夫,几个弱冠少年也到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新科探花吗?”一个穿着红色程子衣,长了一双细长丹凤眼的秀气男子调侃着说道。
“新科探花,季春景庶弟,入赘寒门的那个?”另一个男子接上了。
“咳……”有人咳嗽一声,“云老七,你这是何必呢,给人家留点面子嘛。”
季昀松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那些人,不惊不怒。
云禧知道,他在翰林院备受孤立,所以心理早有准备,大抵也习惯了。
她有些心疼,开口说道:“他入赘我家并非自愿,而是被我祖父胁迫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大夫,我祖父则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而且他老人家的功夫也不俗……”
她从零食堆里翻出来几枚核桃,取出两枚,咔嚓咔嚓捏得稀碎,“另外,我自问长得不差,季大人两权相害取其轻,入赘乃是明智之举。敢问诸位,如果是诸位,诸位如何选择,我的话有没有一点点道理呢?”
她穿了件黄栌色直缀,衬得肤色白皙细腻,笑眼盈盈,朱唇饱满红润,气质恬淡安静,不但比寻常女子美,还比寻常女子耐看。
豆豆爬过来,从她手里抠出两块细碎的核桃仁,一边往嘴里放,一边说道:“道……理。”
云禧哭笑不得,赶紧夺过来,捏碎,再放到他嘴里。
“啧啧……捏两个核桃就可以充当高手了吗?”穿红色程子衣的反驳道,“谁不会呢?”
小果子立刻取来两个完整核桃送了过去,故意狗腿地说道:“这位爷,您请您请。”
穿程子衣的顺手接过去,对同伴们说道:“这有何难。”说完,他掂了一下,面色顿时一变。
小果子微微一笑,他买的核桃是本地的,不是来自西北或西南两地的薄皮核桃,一般人捏不碎。
穿程子衣的年轻人知道厉害了,把其中一只交给小厮,剩下的一只放在两只手掌中间,使劲……
没捏开。
取笑季昀松入赘的年轻人不服气,“我来试试。”
穿程子衣的赶紧把核桃递过去,“给你给你,你是习武之人。”他两只手按得通红,可见是疼狠了。
这位年纪不大,十五六的样子,腰上挂着长剑,身形略魁梧,看起来有把子力气。
他右手握住核桃,左手覆上来帮忙,牙一咬脚一跺,嗯,再跺……
掌心里传出一声脆响,“咔嚓!”
“怎么样?”他得意洋洋地把碎核桃托在手心里,取出其中最大的一块放在嘴里,“还挺香!”
“比姜五强,但比人家可差远了。”有人直言不讳。
“不然你们再试试这个?”云禧挑了一块巴掌大小、质地疏松的小石头,双手一掰两半。
佩剑少年怔住了。
现场一片安静。
“哪个能来?”云禧再问一遍,无人回应,又道,“虞州的一场大水带走了我的父母兄弟,我从小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去世前,为让我后半生有所依靠,不得已出此下策,委屈了季大人。此事非他所愿,还请不要以此攻讦于他。”
佩剑少年默了默,说道:“倒也有情可原。”
先前阻止众人取笑季昀松那人站了出来,拱了拱手,对季昀松说道:“小季大人还是真不容易呢。”
云禧接过话茬,“那是,伺候母老虎怎么会容易呢?”
“哈哈哈……”佩剑少年笑了起来,“此话有些道理,不过,你不必过谦,咱们都知道母老虎什么样。”
季昀松说道:“云大夫不是母老虎。”
姜五点点头,“这么一看,你从季家搬出来,倒也不无道理。”
“姜五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哑巴。”
“就是,你小子快跟你那六妹妹一样了,口无遮拦。”
“哪里像了,哪里像了?我也没说什么啊,这不是夸赞这位女大夫好手段吗?”
“行吧,这么解释一下还差不多。”
……
“好了,走吧,反正这里也没建起来,就让人家在这儿玩呗。”
“你们先走,我问问这位女大夫,她都会什么功夫,我想切磋切磋。”
“切磋什么呀,这位一看就有内功,你不是对手。”
“少不自量力了,走吧。”
佩剑少年被另外两个少年强拉走了。
岸边重新安静了下来。
小果子一会儿看看云禧,一会儿看看季昀松。
豆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手指着那些少年,疑惑地“啊”了一声。
云禧解释道:“那些小哥哥只是路过而已,咱们玩咱们的。”
小果子嘿嘿笑了两声,“云娘子还挺会占人便宜。”
云禧也笑了,“我瞧着都跟豆豆差不多。”
季昀松重新坐了下来,“这大概就是骂人的最高境界了吧。”
“其实真没那个意思。”云禧是现代人,总算觉得十几岁的少年也是孩子,叫叔叔把人家叫老了。
她把核桃仁挑出来,递到季昀松手里,“过去的事就别琢磨了,往前看。我又不是不放你走,只要皇上和孙大人不介意,让他们说说又何妨?”
季昀松捡起一块放在嘴里,笑道:“没关系,用你的话说,我被虐习惯了。”
小果子呸了一声,“就是一帮嘴碎的,依着我看,他们在家族里还不如松爷自由呢。”
云禧深以为然,被家族控制,哪有在她这边自由自在来得舒坦呢。
季昀松又振作了一下,对云禧说道:“小果子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
你在湖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凉亭上看你。
葵园内,凉亭上。
建平长公主凭栏而立,观察着湖边玩耍的一家四口,久久无言。
云琛心疼地看着她的背影,“母亲,儿子要走了。”
建平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去吧,替我向你祖父问好。”
“好……”云琛欲言又止,到底转身下了楼。
冯嬷嬷送他下楼,问道:“大爷,麒麟军也找不到云家七老爷的消息吗?”
云琛摇摇头,“没有任何线索,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是啊。”冯嬷嬷叹了一声,“那云七当年结交的人物都是三教九流,不但仇家多,还惯会跟官府捉迷藏。大爷,像七老爷那样的人……大姑娘她还可能活着吗?”
云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必须活着,而且只能活着,你明白吗?”
冯嬷嬷肃然应道:“大爷放心,老奴明白。就是……唉……”
云琛道:“长公主即便伤心,也只是这两天的事,过去就好了。嬷嬷看着点云璟,别让他气着长公主。”
“好,大爷放心。”冯嬷嬷点点头,不再自讨没趣,默默把他送了出去。
冯嬷嬷回到二楼时,建平长公主仍站在原处。
冯嬷嬷倒了杯热茶,“长公主,楼上风大,喝杯热茶暖暖肠胃。”
建平长公主没理会她的建议,指了指湖边,“冯英你来看看,我家小鱼儿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已经会走两步路了吧。”
冯嬷嬷赶紧笑眯眯地跑过去,“嗯,这孩子也就一岁左右的样子,大姑娘这时候确实会扶人走两步了。”
建平点点头,“离的太远,也不知道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冯嬷嬷趴在栏杆边上仔细看了一会儿,笑道:“尿尿了,是个小小子儿。”
建平长公主顿时索然无味,“走吧,回了。”她负着手下了楼梯。
回到正院,建平怏怏不乐地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冯嬷嬷不敢打扰,只盼着出去玩的七爷能早早回来。
煎熬了多半个时辰,她才听到大门外有了动静,心里一定,迎了出去。
云璟扶着宝剑大步流星地朝正房走了过来,人还没进门就咋咋呼呼地说道:“母亲,母亲,儿子今天遇到高手了。”
建平长公主坐了起来,嗔道:“你这孩子嚷嚷什么,没个稳当的时候。”
云璟进了宴息室,大喇喇在她身边坐下,“母亲,我在月牙湖边上遇到高手了。”
建平长公主抬手在他手臂上轻掐一把,“湖边只有一家子年轻人,哪来的高手呢,就会作弄你母亲!”
这一下比猫挠的重不了多少。
云璟不以为意,抚掌道:“您都看见啦,那高个男子就是新科探花季昀松,女子就是他的妻主。母亲,那女子会内功,能轻轻松松掰断一块石头,哈哈哈哈……”说到这里,他大笑了起来,“母亲,她还问我们能不能行,天爷欸,儿子能捏碎那颗核桃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哪里还敢跟石头较劲啊。”
建平有了些精神头,坐起身,“会内功的女子可不多,你说说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璟踢掉鞋子,往里面蹭了蹭,兴致勃勃地说道:“她是个大夫,长得好像还挺好看,反正姜五说好看,我就看就那样。母亲,我打算去找找她,看看她都会什么武艺。”
建平长公主道:“胡闹,你要习武,母亲给你找师父就是,找一个有夫之妇作甚?”
云璟接过冯嬷嬷倒的茶,一饮而尽,“父亲也给儿子找了,可一个会内功的都没有,母亲,我想学内功。”
建平取出帕子给他擦擦嘴,“少想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练功是为了强身健体,你学的那些尽够用了。”
云璟还要再说,见冯嬷嬷微微摇头,只好作罢了。
作者有话说:
你在湖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凉亭上看你——改编的话,原文大概是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