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宴会只是开胃小菜,晚上才是重头戏。
地点还在桂花园,亭台楼阁依旧,但氛围不一样了。
一盏盏精致的宫灯亮了起来,树下、假山旁、屋檐下、温泉水上……
恰到好处的光,照亮了一团团缭绕的水蒸气,缭绕着,蒸腾着。
花厅关了窗,室内温暖如春。
伴随着悠扬的丝竹声,十几个宽衣广袖的美女们翩翩起舞。
云禧浅浅地饮了一口佳酿,捏起一瓣橘子放到豆豆嘴里,说道:“宝宝,如此催眠的乐曲,你还不睡吗?”
豆豆看得专心,摆摆小手,“不会!”
“不睡,不是不会。”云禧在他脸蛋上亲亲,“又是被自家儿子娱乐的一天。”
“汪汪……”外面的狗狂吠了几声。
豆豆一下子坐了起来,“汪汪!”
这两声不算大,但因室内安静,几乎跟外面的一样响亮。
众人窃窃地笑了起来。
“汪汪汪……”狗叫声更大了,仿佛在跟豆豆斗气。
“哈哈哈……”众人收不住了,索性大笑了起来。
豆豆钻到云禧怀里,指着外面说道:“尿尿。”
来之前他刚尿过,所以,他是想出去看看。
云禧同乐平长公主说一声,娘俩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不比屋里面更好,硫磺味很重。
云禧不喜欢,也怕豆豆不适,就带着赵妈妈出了桂花园,往花园去了。
月色沁凉,但不够明亮。
游走的薄云被风吹着,像草原上被放牧的大片羊群。
“汪汪汪……”
“咴咴儿!”
马和狗的叫声彼此应和着。
云禧问:“出什么事了吗?”
赵妈妈解释道:“那是庄子里养的猎狗,凶得很,它们一叫,其他牲口就害怕。”
云禧“哦”了一声。
三人在花园里走了大约一刻钟,豆豆找不到狗便也罢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打瞌睡。
云禧就想回房间了,但又觉得不大礼貌——人家大领导一个没撤,她这个小喽啰先跑了。
走到出口时,她犹豫了一下,正要转身回桂花园时,就听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你感觉没,今天的水特别热,往日十桶准保差不多了,今儿不行。”
“我也觉得,而且味儿也特大,刺鼻子,上不来气。”
“可不是?真邪门儿了!”
“唉,赶紧多叫几个人,多抬凉水吧。”
……
“汪汪汪……”狗子们又叫了起来。
“哎呀!”云禧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桂花园跑,同时对赵妈妈说道,“可能要地震,就是地龙翻身,你快通知大家伙儿,早早准备,不要进屋,不要靠近温泉,以免被烫伤。”
“啊?地龙翻身?”赵妈妈愣住了,脚下也没动,小声道,“真的假的,万一不是,大家伙儿活干不成,客人们伺候不周到,一个月的月银可就没了。”
云禧正在狂奔,顾不上她说了什么,沿着来路飞快地进了大花厅。
进门后,她稳了稳,四下张望了一下。
云文洛正担忧地看着她。
云禧往他那边迈了一步,又停住了,随即快步走向云琛,“云小将军,可能要地震了,就是地龙翻身,你组织大家赶快离开这里,穿好厚衣服,到空阔的地方去。”
“什么?”云琛惊骇地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云禧语速极快地说道:“狗吠了,马叫了,温泉更热了,硫磺味更浓了。”
云琛旁边的一个青年说道:“狗和马一起叫不是庄子里常有的事吗?至于温泉,凉水加少了当然会热。”
云琛点点头,“云大夫可能不常来温泉庄子,这些事时常发生,不用过于紧张。”
云禧有些尴尬,也忽然不确定了,心道,还真是,万一自己真想错了呢?
可,真地震了怎么办?
她坚持道:“温泉水温升高不是我说的,是贵府的下人们说的,同样一桶热水,需要更多的凉水才能达到可以沐浴的温度。”
云文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说道:“‘牛马仰首,鸡犬声乱,既震验也’,云大夫所言或有道理,太后娘娘在此,一切以安全为上,去跟你母亲说一声,安排吧。”
他这一句让周围的年轻男子们骚动了起来。
“哗……”大花厅里一下子乱了。
云禧不敢耽搁,说道:“我要回庄子一趟,马上回来。”
云琛没有阻拦,派了两个扈从跟了上去。
云禧下午骑马回来的,就还骑马回去。
“驾驾,驾驾……”小豆豆也不睡了,坐在云禧怀里,跟着乱嚷乱喊,美得不行。
骑马比坐车快,不到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小庄子。
老王头和王有全正按照云禧的意思打家具,二人听见马蹄声,一起赶了出来。
老王头问道:“云大夫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事了吗?”
云禧跳下马,把缰绳扔给王有全,“可能要地龙翻身了,让大家赶紧出来,牲口也放出来。”
“啊?”父子俩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声,然后忙不迭地朝两个方向跑了过去,一个去找家里人,一个去牲口棚了。
云禧亲自去找丁婶子。
丁婶子还没睡,听见云禧的话了,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云禧把睡着的狗儿用被子一卷,夹了出去,“带上孩子的衣裳。”
王有全已经把车马牵出来了,带到了院心的空地上。
王铁柱和王妈妈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云禧吩咐道:“大家把水缸和吃食搬出来,即便这会儿不震,你们也不要进去,心存侥幸绝对要不得。我现在还要回长公主的庄子,不能照顾你们,你们一定不能受伤知道吗?”
老王头道:“云大夫放心,小人都明白,一定把大家顾好,你放心回去吧。”
“好。”云禧看看豆豆,“儿子,你是跟娘一起,还是跟丁奶奶一起睡?”
“娘。”豆豆搂着她的脖子不放。
云禧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如果真地震了,人心惶惶,还是自己带着儿子更好。
她对丁婶子说道:“婶子看好狗儿,我带豆豆回去了。”
丁婶子松了口气,赶忙点点头--虽然他们肯定能照应得来,但万一出了岔子呢?
云禧上了马,带着扈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王头感叹道:“云大夫是大好人。”
王家其他三人一起点点头。
丁婶子没吭声,她在担心自家孩子——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如果真发生了,京城也定然幸免不了。
云禧回到长公主的庄子时,一干贵人们已经被集中在仪门和二门之间的空地上了。
这里没有高的建筑,背风,且地界宽敞,放几十张椅子凳子没有问题。
算上侍从,大约五六十号人挤在这里,说话声虽然不大,却也堪称喧闹。
“云大夫,太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一个宫女客气地说道。
“好。”云禧跟着她穿过人群,进到核心位置。
“居然回来了。”
“对呀,还以为闯完祸跑了呢。”
“别这么说,云大夫也是好意。”
“云四,你们都姓云,所以你才这么说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哪里翻身了,狗都不叫了好吗?”
“就是,太后娘娘和两位长公主都在,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啊。”
……
云禧一来,议论声更大了,大家都想用合适的音量把自己的判断和责难送到云禧的耳朵里。
云禧有点慌,但她稳住了,如常向郑太后请了安。
太后娘娘道:“家里安排好了吗?”
云禧道:“感谢太后垂询,已经安排好了。”
太后娘娘点点头,“坐下歇歇,找个节目让大家玩玩。”
“母后。”建平长公主不满地叫了一声,“现下人心不稳,只怕没有心情玩。”
太后娘娘道:“那又怎样,总归小心为上,至于京里,云琛已经放了信鸽回去,那已经不是我们能担心的事了。”她拍拍云禧,“你想个法子吧。”
云璟凑了过来,“外祖母,小七会玩一个,您且瞧着。”
郑太后笑道:“好,外祖母看小七的。”
云璟让两只手呈喇叭形,“这个是开。”然后再让两只手交叉,“这个是关。”最后一手在上,一手在下,“这个是开还是关?”
他闭上了嘴巴。
郑太后道:“开?”
乐平也道:“开。”
云禧道:“关!”
云璟嘿嘿一笑,“云大夫对啦。”
郑太后不服,“这怎么可能?”
云璟道:“当然可能,就是关嘛,小七再来……”
这一次他把动作更夸大了,一手指天一手之地是“开”,一手指东一手指西是“关”,最后一手指南一手指北,问是开是关。
他咧着嘴大笑。
建平瞧他耍宝头疼,带着人走了。
她一走,其他人便也坐不住了,纷纷开溜。
云琛和云文洛假装没注意,专心致志看云璟彩衣娱亲。
一连玩了四五次,云琛掌握规律了,加入到云禧的队伍里来。
太后和乐平依然猜不对,不免有些心急。
乐平道:“本宫不要猜了,你个臭小子,快把方法告诉本宫。”
总也猜不对确实是郁闷事,郑太后也点了点头,笑道:“你再不说,哀家的血压都要高了。”
血压一词,她从云禧那里学来的。
云璟嘿嘿一笑,“秘密就在……”
脚下的砖地忽然震颤起来,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四面的屋瓦和墙瓦一起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响。
“啊!”
“啊!”
内院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
“汪汪……”
“咴咴儿……”
狗和马再次叫了起来。
云琛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白着脸起了身,“父亲和小七顾好外祖母和姨母,我去内院看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