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表少爷名叫李志柏,父亲是辽安省巡抚李大同,母亲是郑太后的外甥女,姨母是廉郡王妃,虽暂居郡王府,但地位一向不低。
不过,他在云璟跟前还不够看,毕竟人家是皇上的亲外甥。
他被小厮扶着下了车,灰溜溜地坐到之前张二爷坐过的那把椅子上。
云禧道:“脱掉袜子,把脚放在凳子上。”
表少爷为表示不满,“嘭”的一声把脚放上了去,然后“嘶”的一声疼白了脸。
云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有病。”
小厮很乖觉,利利索索地拆掉绷带,露出一张布满血痕的脚底。
云禧弯腰看了两眼,没有发炎的征兆,问道:“哪里不舒服?”
小厮道:“云大夫,我家少爷脚疼。”
云璟“哈”的一声笑了,“伤成这样能不疼吗?这也值得你跑一趟?师父,他这是病的不轻啊。”
云禧道:“小七不要笑,伤口里面若扎了碎瓷,八成会清理不干净。”
云璟无所谓地说道:“那又怎样?”
云禧道:“会造成两个结果,一个是碎瓷留在里面,日后脚一落地就疼;另一个是伤口发炎、溃烂,最后导致截肢。当然,不截肢也行,还可以等死。”
李志柏倒吸一口凉气,“麻烦云大夫了。”他变了脸色,眉眼带笑,语气软和,像换了个人。
云禧摇摇头,“这个伤口不大好治呢。”
李志柏道:“为何?总不会比陆五的病更难治吧。”
云禧道:“伤口贴合紧密,要想清创就得把伤口撑开,你不怕疼吗?”
李志柏果然白了脸,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云禧,“你就是故意的。”
他这话用的陈述语气,意思是云禧在故意整他。
云禧无奈道:“李少可以另请高明了。”
云璟上了前,在他肩头一拍,“走吧,少给我师父添堵,小爷我亲自送你出去。”
李志柏抓住椅子的边缘,“我不走,我是来看病的,云大夫,我不怕疼!”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禧笑笑,“好,不怕疼就好。”今天我就让你疼个够。
第一步,用镊子撑开伤口。
第二步,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
第三步,不用碘伏,用双氧水。(前者没有后者疼)
总共五条口子,每一条都让李少爷歇斯底里地叫上好一通。
云璟笑道:“虽没见过杀猪,但估计不过如此了。”
云禧解释道:“没办法,每一步都是必须的,他的伤口贴合紧密。只要冲洗不净,到最后都是大麻烦。如果李少不信,可以找个有经验的外科大夫问一问。”
“我信,我信。”李志柏让小厮擦了额头上的汗。
他把伤脚盘到腿上,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脚心,这回没有那种每碰一下都刺痛的感觉了。
云禧没骗他。
云禧给他上了药,用绷带包好,嘱咐道:“两天后来换药,不要沾水,也不需要吃别的药。诊金不要钱,李少若是有心,可以行善积德,为我的义诊捐些银钱,一两二两不嫌少,十两八两不嫌多,不捐也可以。”
其实,她很想借机敲诈一笔,但又不想为个小人损害自己的荣誉,便作罢了。
李志柏痛快地说道:“十两八两也叫钱,我捐二百两。”
云禧拒绝:“太多了,倒也不必。”
李志柏小眼睛一瞪,“云大夫瞧不起我?”
云璟道:“我师父让你捐多少,你就捐多少,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李志柏又吃了个瘪,“行吧,十两就十两。”
……
云璟打发走李志柏,回来后问云禧:“姐姐怎么不多要点儿,他是有名的冤大头,别的不多就钱多。”
云禧道:“大概是怕有人挑唆?说我发国难财?”
云璟品了品,“你说的对,他就是个小人,确实应该防着点。”
姐弟俩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又来病人了。
大概是云璟在的关系,剩下的病人规规矩矩地看了病,也捐了银子。
云禧不到一个时辰,就处置完所有的病人,筹到二百一十两善款。
下午,她和云璟进了趟宫,给太后娘娘诊了脉,顺便看了看婉仪公主,又从皇上那里拿到了批示,获得了在工部取用酒精的权利,并带回了两大瓶。
十五个病人中,有三个是伤口轻度感染患者,这给云禧提了个醒。
——空间里的消炎药有限,青霉素该做起来了,不然再过几日,只怕就来不及了。
然而,这种药品太过玄妙,即便王家父子不在意,季昀松一定会有所怀疑。
云禧为此头疼了一下,但很快又放下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有她在,青霉素总会问世,就算季昀松不怀疑,太医院的大夫们也会发出各种质疑。
瞻前顾后只会一事无成,不如先做,然后再说。
回到家里,她让丁婶子在坍塌的厨房里掏了掏,找到一些发霉的食物。
云禧自己去地窖里找出几颗芋头,切碎,煮出一大锅汁水。
王有全用捣蒜臼子把米捣碎,兑上水,就是米汁。
二者混合,就是营养液。
云禧把营养液分成多份,放入青霉,进行培养。
云禧做最后一步时,季昀松回来了。
他站在云禧身后观察了一会儿,问道:“这是做什么?”
“青霉。”豆豆驾着学步车来了,抱住他的大腿往上爬,“抱抱,爹爹。”
青霉?
季昀松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云禧的小坛子,“你想要这些发毛的东西?”
云禧封好坛子,“不是要发毛的东西,是要这些霉。”
季昀松道:“做什么用?”
云禧如此这般地解释一番。
季昀松难以置信,但又提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问道:“这也是云老先生的手段?”
云禧耸了耸肩,“你猜?”
季昀松笑了。
如果让他猜,云禧所有的手段都是云禧的,与云中晖毫不相干,她不过是仗着死人打马虎眼罢了。
“猜什么,除了英明神武的云老先生,谁还会使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手段?”
她不想说,他便不问吧。
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大多会有一个难以解释的绝世机缘,易地而处,他也绝不会让外人道之——这个外人包括父母、妻子、孩子。
云禧心照不宣地笑了,“季昀松,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人。”
季昀松心花怒放,“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丁婶子把菜从锅里盛出来,打趣道:“那是,你们是婶子见过的最般配的两口子。”
季昀松脸红了,心道,虽然现在还不是两口子,但将来一定是。
云禧道:“我去洗个手,趁着天还亮着,赶紧把饭吃了。”
“吃饭!”豆豆振臂一呼。
……
因为要做青霉素,老王头一个人修房屋,进展不算快,只砌完倒座房的四分之一墙体,晚上大家还要挤在医馆里。
云禧把豆豆哄睡了,打着灯笼去内院的仓房里上了趟厕所。
出来时,就见季昀松披着大棉袄站在外面。
云禧把灯笼交给他,“你去吧。”
季昀松接过去,顺势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大概是紧张的缘故,还有些微微发抖。
云禧回握住他,“你专门在这里等我?”
季昀松羞于承认自己的真实,不回答,只是借着微弱的灯光凝望着她。
云禧被他看得有些心焦,暗道,古代男人真是太废了,孩子都有了,就算不,也该来个壁咚吧……就算不会壁咚,拥抱总会吧。
“我想抱抱你。”季昀松凑近她,小声说道。
云禧点点头,好嘛,还在寻求许可呢,赘婿的姿态摆得足足的。
她抬了抬下巴,故作骄矜地说道:“本妻主准了。”
“噗嗤……”季昀松笑了,再没有顾忌,一把将云禧搂在了怀里。
纤细、娇软、还带着淡淡的药香,与抱豆豆是完全不一样的满足感,就像整个人生都圆满了一般。
云禧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脸贴在宽阔的胸膛上,耳朵里传来急促的心跳声。
这是坚实的,且有安全感的一个拥抱。
她很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医馆里传来一声咳嗽。
二人猛地放开了彼此。
季昀松紧张地抚了抚衣襟,朗声道:“月牙如钩,今天的月色很美。”
云禧听了听,并没有脚步声,笑道:“月色美,还是我美。”
“虚惊一场。”季昀松汗颜,“当然是你美。”
云禧伸出手在他细滑的脸上摸了一把,正色道:“我们是两口子,你慌什么。”
季昀松的脸很热,显然又害羞了。
云禧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嫁了个柳下惠啊,抱一会儿就已经到头了,也罢,今日就到这儿,别把自己搞得像个欲求不满的女/流/氓似的。
“好了,你上茅房,我先回去了。”云禧拿开手。
“先别走。”季昀松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往胸前一带,重新把她搂在怀里,旋即,头俯下来,精准地吻住云禧的唇。
云禧只觉得唇上被一团温热裹住,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大约两息后,她被咬疼了,啧……这生瓜蛋子比自己还生呢。
“别咬。”她推开季昀松的脸,再重新贴上去,在他唇上舔一下,然后吮了吮。
季昀松顿时疯了,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回吻过来。
月亮躲进云层里,地上的两个身影叠在一起,纠缠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