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这个阶段,没有先例可循,也没有完善的信息网络或者机构可以咨询。
宋阮阮能做的,也只有尽最大努力去考试。
而且,妈妈陈美珍,十几个其他知青,还有大队里的其他考生,也都指望着她帮忙补习呢。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至少得让他们有希望通过初试。
她临时改变了一下上课的策略,将每天三个小时的补习时间提升为半天。大队里为了支持考生,也给所有报名高考的人都放了假。
宋阮阮努力让自己沉浸于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不要想其他的。
六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初选考试这一天。
大队里的考生和知青们,早上六点钟不到,就赶往了公社集合。
因为他们所在的连坪公社离县城有二十多公里路程,公社的秦书记为了响应国家高考政策,减轻考生赶考负担,这一天特意把乡上的两台拖拉机都安排上了,还到县城运输队借了一辆卡车,全部用来送考生。
这个消息通知到各个大队,绝大多数考生都欣喜不已。
宋阮阮他们所在的连坪公社到县城的距离对于步行来说实在是太远了,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自行车,怎么赶考成了一个困扰绝大多数人的难题。
考试考两天,他们在县城也没亲戚,想提前去都没地方住。现在又已经是初冬,要是露宿街头冻感冒了,影响后面两天的考试,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但要是不提前去,便至少得凌晨一两点就出发,走那么远的路赶到县城,考试的时候必然是筋疲力尽,一样会影响发挥。
如今公社的这一番安排,可以说是再体贴不过了,众人感激不已。
宋阮阮原本是打算提前在县城去住招待所,公社这样一安排,她也不好搞特殊化,便跟考生们一起去集合。
集合的地点在革委会办公室外头的空地上,宋阮阮从江海的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绝大多数考生都已经到了。
此时天还没亮,寒风瑟瑟,却无法阻挡考生们的热情与兴奋,昏黄的路灯灯光下,每个人脸上都是如此的生机勃勃。
这些人当中,大多数人都受过宋阮阮和江海的笔记恩惠,一见两人,便热情地打招呼。
宋阮阮微笑着回应,然后便去找相熟的知青们了。
没过几分钟,公社的秦书记出来了,对大家讲了几句鼓励打气的话,然后便让大家上车。
众人一哄而散,往三辆车上爬。
宋阮阮看着这场面有些犯愁。三辆车一百零二个考生,平均每辆车要挤三十几个人,那可真是要挤成锅贴。她很担心这样过去会晕车。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江海,看到这场面也皱了皱眉头。
“这也太挤了,你上去都站不稳。还是骑自行车,我骑快点肯定能赶得上!”
宋阮阮有些犹豫,一方面是怕赶不上,另一方也是不想别人说她搞特殊化,还没答复,就听到旁边响起一个清润的男声:
“骑自行车会被冷风吹到,有可能感冒。宋阮阮,你快去坐卡车的副驾驶,我都跟司机说好了。”
宋阮阮一回头,便见秦安平文质彬彬地站在身后一两步开外,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她。
江海一见到秦安平,眉头皱得更紧了:
“阮阮有我送,不需要你来安排!”
自从上次被宋阮阮拒绝,秦安平似乎成长了不少。面对江海,他不再像之前一样怯懦心虚,听到这话,寸步不让地道: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敢保证她不会被吹感冒?如果感冒了,耽误了那么重要的初选考试,你负得起责任吗?”
这话让江海无法回答。他说不出宋阮阮感冒也无所谓的话。
宋阮阮的身体健康,比他的面子重要百倍。
只是,秦安平轻而易举就给宋阮阮争取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让他有些挫败。
宋阮阮她会怎么想呢?会觉得他不如秦安平吗?
宋阮阮似乎对此并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她抿着唇双眼放空,似乎在想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江海帮宋阮阮理了理白色的毛线围巾,柔声道:
“阮阮,去吧,我在县城等你。”
能坐温暖宽敞的副驾驶,自然是比在车斗或者自行车上吹冷风好,有更好的选择,宋阮阮不是那种喜欢委屈自己故意吃苦的人。
不过,她觉得一个人坐一个副驾驶还是显得太特殊了,于是,她对秦安平道:
“我一个人坐副驾驶太浪费了,你去叫一下那个叫曾海燕的知青大姐,她身体情况比较特殊,让她来跟我一起坐副驾驶。”
对方才出月子不久,在车斗上面又挤又吹冷风,对身体肯定很不好。
曾海燕还没挤上车去,听说宋阮阮喊她一起坐副驾驶,立刻就过来了,眼眶微微泛红:
“宋同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宋阮阮温柔回道:“别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众人上车完毕,三辆车便声势浩大地往县城开去了。
整个县人口众多,经过筛选后,符合报名条件得以报名的有近六千人,
考点安排在县城的几所中学里头,一共分为五个考点,每个考点都安排了一千多人。
到了考点,考生们又接到临时通知,原定两天结束的考试,将集中压缩在一天进行。
整个考试的时间安排,就变成了上午九点开始考语文,十一点结束,十一点半开始思想教育,下午一点结束。
一点半开始考数学,三点半结束。然后紧接着就考物理化学综合卷或者历史地理综合卷。
整个考试到下午五点钟就可以结束了。
许多远途赶来的考生都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在县城的住宿问题了,大不了走夜路而已。
宣布完考试纪律,一天的考试便开始了。
宋阮阮原本还担心,像是语文这样的科目,只有两个小时实在是太仓促了,结果试卷发下来一看,题目量和她以前的高考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一共就十几道题,前面少说有七八道题都很简单,标注拼音,名词解释,造句,在宋阮阮看来完全是小学水平,分分钟就完成了。
后面稍微难一点的赏析,文言文,也就仅仅初中水准而已。
做完这些题,剩下的就是作文。
作为一个在这一年多背了很多样板文章的人来说,作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只是要写的字多一点而已。
她飞快地作答,仅仅花了一个小时出头,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题目。
以防万一,她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交卷了,其他考生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交卷的,宋阮阮此时交卷倒也没什么突兀的。
考试计划有变,宋阮阮想着先去校门外找江海,让他给她买点吃的,对付一下好继续考试。
她走出校门,便见江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他个子高,穿着一身灰色的高领毛衣,套着加棉的长款仿军大衣,在一众学生家长里显得鹤立鸡群。宋阮阮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宋阮阮,立刻走上前来要迎接她,却被学校保安无情地拦在了铁栅栏门外。
宋阮阮一走到他面前,他就递上了用油纸包着的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另一手还提着一袋豆浆。
“咦,你已经买了东西了?”
宋阮阮有点惊喜,她还以为得费时费力到处去找食物和排队呢,没想到她一出来就已经买好了,这可是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江海带着几分暴躁埋怨道:
“我刚才过来就听人说了,什么狗屁学校,临时压缩考试时间,中途只休息半个小时!我中午都没法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宋阮阮安抚地道:
“一顿饭吃不吃都无所谓啦,早点考完才更好呢,大家都可以早点回家。”
正主都不生气,江海便也说起了正事:
“我看他们去买东西,也赶紧跟着买了点,阮阮,你先对付着吃些,等你今天考完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瓶牛奶,一包饼干,说让她待会带进去,下一场考试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吃。
他一直是这样,生怕饿着她亏着她。
宋阮阮心中暖暖的,把鸡蛋分了他一个,道:
“你也吃点垫肚子,待会我就不出来了,你也不用一直在外面等我,自己去找午饭吃。”
江海却没接那鸡蛋,调侃地道:
“别人都说这是一百分,好兆头,我吃了你不是变成十分了?”
宋阮阮咬咬唇,思考了一瞬间:
“那还是算了,你吃饼干喝牛奶。”
然后竟然破天荒地吃了两个鸡蛋一根油条,还喝了半袋豆浆,把江海都看愣了。
“这么想考一百分?”
他有点无法理解宋阮阮对这场考试的过分看重,她向来都胃口小,鸡蛋更是怎么劝都不愿意多吃,这次竟然为了个一百分的封建迷信,硬撑着吃下这么多。
而且,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吃油条,只是他觉得这个比较干,吃了不容易半途想跑厕所,比较适合长时间考试才买的。她却一点都没抱怨,全都吃完了。
宋阮阮理所当然地道:
“那当然。”
她的身体有隐患,考试成绩必须越亮眼越好。
她并不知道,她的第一科语文试卷就已经完成得很亮眼。
原本收到其他考生考卷频频摇头的监考老师,看到她的试卷后,眼前一亮,还专门把她的试卷放在了最上头,让一起监考的老师过来欣赏。
她写得一手好字,每一道题都答得很精准,作文也写得漂亮,比喻排比层出不穷,思想上又红又专,一看就让人拍案叫绝。
“这女孩子怎么报的理科,可惜了。”
监考老师低声道。
另外一个老师也点头。两人都以为宋阮阮是不懂,瞎报的。这种情况对来自村里的考生尤其常见。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两人便特别注意起宋阮阮这个长相出众的考生来。
考完思想教育,两人更加觉得宋阮阮可惜,文科这么好,竟然报了理科。
在他们的概念里,一般文科特别好的,在理工科方面都不会太擅长,但他们完全没想到,宋阮阮在下午的数学考试更让人惊艳。尤其和其他考生比起来,那简直是一骑绝尘。
数学试卷发下来不到半个小时,就陆续有人要交卷了,但这不符合规定,于是监考老师让他们必须待满半个小时才准交卷。
半个小时一到,呼啦啦地交上来一大堆卷子,基本上都是白卷,或者瞎写几个字。
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还在写。
这仅剩下的十几名考生,有的在照抄题目,有的虽然勉强能解题却也抓耳挠腮,有的答题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比如有一位男考生。
“请解释,什么是有理数,什么是无理数。”
他一本正经地在下面写:
“地主压迫贫农无理,人民民|主专|政有理!”[1]
监考老师都无语了,这真的是在考数学吗?
而再一看宋阮阮,她看了题目略一思考,就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然后下笔如流水,几乎连写错的墨团都没一个。
别人只能愁眉苦脸地看着的大题,她甚至写了两种解法。
整个考场没一人去碰的两道附加题,她也全部做出来了。
监考的一位老教师目光欣慰,这两道附加题难度可不小,就算是十来年前的考生也未必做得出来,这女生却答得一丝一毫都没错。
接下来的物理化学,她的表现也同样突出。
监考老师们心中惊叹不已,连巡考的老师也注意到了,几人心中纷纷感叹,这女孩子简直是个全才啊!
难怪要报理科,理科题目难度明显更大,报考人数也会更少,她报理工科自然是优势更为突出的。
他们已经有预感,这女生在真正的高考中,必定会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