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男人年轻却憔悴的脸庞,因为极力克制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宋阮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瘦了好多。”
只要一想到他为了见她一面,这整整十个月以来到底吃了多少苦,宋阮阮的心就酸软得一塌糊涂。
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心疼与温柔,江海又惊又喜,根本不顾手上还有吊针,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阮阮,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他的欣喜通过激烈鼓动的心跳声传递到了宋阮阮耳边。熟悉的怀抱,让人安心的气息,宋阮阮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是有些想念他的。
此时此刻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一开始就没自己想的那样不在意他,不然也不至于仅仅是觉得那个人有可能是江海,就亲自跑到医院来确认。
人也不必一直按照理智的指引活着。这样一份热烈浓郁的感情,她终究是不忍心再丢弃了。
“原谅你了。”
说到底,那件事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损害。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也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愤怒。
“阮阮!”
江海欣喜若狂,把她抱得越发地紧,宋阮阮只觉得腰都快被他勒断了,一边去去掰他的手,一边软软地催促:
“太紧了,快放开我啦。”
江海放松了一些力度,却不肯完全放开:“不放,放开你就飞走了。”鼻音浓重地耍无赖说着傻话。
宋阮阮有点无奈,真是给他一分好脸色,就立刻能顺杆往上爬的家伙。不过,他刚受了那么大的罪,就暂时由着他吧。
“以后不许再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
“好。”
两人静静相拥,柔情的氛围笼罩在病房之中,连静谧的空气也染上了几分旖旎。
直到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宋阮阮才坚决地推开了他,在这里待久了,连她也染上了一点这个年代的保守。总觉得在人前的肢体接触显得不太得体。
事实证明是虚惊一场,路过的人并没有进来这间病房,但刚才暧昧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宋阮阮这才发现,他手上的吊针被扯下来了,输液瓶里的药液正顺着针口往下滴,而他手上的针眼也在出血。
“针都扯掉了,你都没感觉到疼吗?”
面对她的责备,江海回以灿烂的笑容,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不疼,能抱着阮阮,就算往我身上扎刀都不疼!”
宋阮阮嗔了他一眼:“傻里傻气。”
说着,就出去叫医生重新来给他扎针了。
这一出去,看到值班台那里的时钟,才发现已经快到第三节课下课的时间了。她上午第四五节是有课的,下午也同样有课。
等医生给江海重新扎好了吊针,宋阮阮便对他道:
“我要去上课了。”
江海眼中闪过失落,却还是道:
“你去吧,我在医院等你。”
“我中午来看你。”宋阮阮冲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挥了挥手,就回寝室拿书去了。
上完两节课,中午她带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和江海一起吃。
看着宋阮阮饭盒里全素的菜,江海眼中满是疼惜,将自己饭盒里的肉夹给宋阮阮:
“怎么只给我买了肉,是不是钱花完了?”
宋阮阮连忙拦住他:“你生病了你多吃点肉。我不喜欢吃学校炒的肉,想吃的时候会去外面国营饭店的。”
江海吃了几口,便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她对肉食一直不怎么热衷,只有做得很好吃的时候才会稍微多吃点,学校食堂这炒肉的味道,她确实是很难吃得下的。
看着她清瘦了一圈的小脸,江海心里有些难受:
“这破学校,连顿像样的饭菜都不能给你吃。”
他知道她是不可能不上学的,上次他已经吃够了教训,现在连提都不敢再提让她不上学的话了。
“我待会去找人给你换点票,你去国营饭店吃吧。”
宋阮阮噘嘴,软嫩的嗓音里满是嫌弃:
“不去,太远了,浪费时间。”
最近的国营饭店也离这里两公里远,来回一趟至少一个小时,再排队吃个饭,那就得往两个小时去了。宋阮阮每天不是忙着学习,就是忙着去实验室给教授干活,哪有那么多时间花在吃饭上。
“那还是再给你寄点腊肉来,你自己在学校煮着吃?”
听到这话,宋阮阮便忍不住调侃道:“果然先前的包裹是你寄的吧,还让小河来骗我!”
两人和好了,江海倒也无须再掩饰:“那不是怕你不收么。结果还是不收。”说到后头,倒是有点情绪低落了。
“都分手了,我还要你的东西做什么,那不是藕断丝连吗?”宋阮阮下意识反驳道。
江海想起当时的情形,似乎再次被拖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去。
“阮阮,我那时候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不要过得那么辛苦。第一次来,就看到你瘦了,我很担心。”
宋阮阮这才察觉到他眼底深处沉淀着的悲伤与痛楚,心中突然有些歉意。
他不求回报地在背后为她默默付出,她却每一次都把他的好意推拒回去,那时的他一定很难过。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直没有放弃。
“江海,你真的是个傻瓜,那么远偷偷来看我,假冒别人的名义悄悄送东西,你难道不知道,你做这些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吗?”
江海道:“我怕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更讨厌我。能远远看你几眼,就很满足了。”
见宋阮阮因此而越发感动,江海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实话,却又不是全然实话。
他怎么可能那么伟大地一直做无名英雄,等到适当的时机,他一定是会再出手将她带回身边的。他绝对无法接受彻底失去她。
她刚离开的时候,他就像突然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色彩,气味,感情所有都消失了,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他每天就如同行尸走肉,只知道机械性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行驶。
知道宋阮阮看重他们的生意,他便一天也不懈怠,继续维持着他们共同发展出来的生意。除此之外,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可这依然无法支撑他太久,他想见她,唯有见到她,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所有的坚持不是自欺欺人的幻梦。
远远观望只是暂时,但有些事他永远也不想让宋阮阮知道。
第一次来学校看她的时候,她刚从校门走出来,和身边的几个男青年兴致颇浓地谈论着什么,那些人,每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爱慕与痴迷。
S市的人们都说,复兴的学生们是天之骄子,每一个毕业后都前途锦绣光明,可他的阮阮,在天之骄子中,依然是众星捧月的神女。
那一刻他突然知道了什么叫不配。
也正是那一刻他明白,哪怕他再不舍,在配得上她之前,他都不能再去纠缠。他不想让她把他当成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
……他没有她想的那样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吃完午饭,宋阮阮在隔壁的病床上小小地午睡了二十多分钟,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了江海满是眷恋的温柔目光,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了吊针,趴在床沿上痴痴地看着她。
“阮阮,待会儿我就要去跟运输队的人汇合回C省去了。”
宋阮阮原本还睡意迷蒙,整个人软绵绵的,听到这话,睡意立刻醒了大半。她秀眉微蹙: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运输队的人有任务,今天下午五点钟之前必须要出发回程。”江海一般都只能在S市停留两三天,就必须跟着运输队的人一起回去。
他这次是前天晚上到的,打点好S市这边的关系处理好要办的事,就立刻来了复兴这边等宋阮阮,原本是看完她就要去运输队那边住的,却因为宋阮阮迟迟没回来,错过了回去的最后一班车,只能在学校里滞留一夜。
“你的病都还没好,怎么能又去坐那么久的车。”宋阮阮担心地看着他。
外头天寒地冻的,货车里面也一定很冷,病人怎么能承受得了。而且还是一连五六天。
“没事,路上再吃点药就好了。”江海混不在意地道。
“不行,路上这么冷,你还病着,必须养好了病再走!”宋阮阮强烈反对。
江海却很坚持:
“阮阮,这次不回去就要在S市滞留一个月,家里的生意不能一个月没人管。”
和宋阮阮刚刚和好就要分离,他心里自然是万分不舍。
但如果这次不和运输队一起回去,在S市滞留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就必须东躲西藏去躲避公安稽查非法流动人口。滞留的时间越长,被查到的风险就越大。
他要的是和宋阮阮甜甜蜜蜜长相厮守,而不是在她面前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
而且,他没有介绍信就出了省,被抓到必然会有麻烦,到时候要耽误的恐怕就不止一个月了。那么长时间,他不敢保证家里的生意不出变故。
“生意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啊,江海,你听话好不好,留在S市把病养好了再想办法回去。”宋阮阮软声哄劝他。
听到她说,生意没有他的身体重要,江海心中又暖又甜,只觉得一腔柔情全都要化成了水,他温柔地在宋阮阮额上印下一个吻:
“阮阮别担心,我没那么弱。好不容易媳妇儿原谅我了,我可不舍得轻易死了。”
如今上天垂怜他,让他得到了阮阮的原谅,两人重归于好。但这并不是松懈的理由。
他想独占天上的神女,把她永远留在凡间,就必须要强大到能为她建造华美的天宫,让所有竞争者都在这天宫面前望而却步。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眼中只有情情爱爱。否则,就算宋阮阮现在暂时和他和好了,这一切也最终只能成为短暂的侥幸。
宋阮阮怎么都劝不住他,可这一次他却分外坚持,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放弃。
“怎么都不早说你下午就要走,早知道是这样,我上午就请假陪你了。”
她心中有些愧疚,明明只有这么短的相处时间,她中途还去上了课。这实在是对不起他长途跋涉几千公里的辛苦。
“没事,阮阮上课要紧。”
之前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他不会再试图把自己放到她的学业之前,面对这样的选择他已经知道要主动让步。
江海如今变得这样懂事讲道理,反倒让宋阮阮有点心疼他了。
下午请了假,一定要陪着他买好感冒药,买了厚大衣,准备齐全所有路上用的东西,甚至还让他带上了个烧热水的小炉子才肯放他走。
饶是如此,也还是很担心他在路上的情况。回到寝室,她依然有些忧心忡忡,却被眼中燃满了八卦之火的室友们团团包围起来。
“宋阮阮,快老实交待,你今天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我看你们关系可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