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周晓梅一家人,宋阮阮便觉得事情已经了结了。
江海的那些挑唆的话,会起到应有的作用,屡次算计她的周晓梅和她的帮凶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剩下的交给公安处理,走正常的司法流程就行了。
但江海却对先前的事情杯弓蛇影,初一也不跟朋友出去玩,就在家守着她。
索性宋阮阮也不出门,知青们全都考大学考走了,她在村里没有特别相熟要好的朋友,便一直待在家给江小河补习功课。
就算是这样,江海也经常守在一旁,连江小河都开始抱怨,被她三哥盯着做题实在是压力山大。
但宋阮阮也还是有需要出门的时候。
比如正月十一这天,江海的三舅家里娶儿媳妇,盛情邀请宋阮阮一定要去参加婚宴。
这么亲的关系,又是嫁娶大事,宋阮阮自然是不好拒绝的。
江海的父母早就过去帮忙了,宋阮阮和江海则是婚宴正酒当天才去的。
天公不作美,前一天晚上下起了雨,第二天早上路已经完全泡烂了。
江海自然是舍不得让宋阮阮走这样的烂泥路的,刚走出院子就蹲下来,冲着宋阮阮招了招手:
“上来,免得把鞋弄脏了。”
宋阮阮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就几乎没怎么走过软烂的泥路,她都已经习惯了雨天不出门,要是实在需要出门就由江海背着了。
此时他要背着她,她当然也不会拒绝。
江海的三舅家离江海家有点远,虽然是一个大队,却不是同一个小队,走路即使是江海这种人高腿长走得快的,也要近半个小时。
走到附近的田埂,远远就能望见江海三舅家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江海看着那边敲锣打鼓的阵势,很是羡慕憧憬:
“阮阮,我们也快点结婚就好了,到时候我一定把婚礼办得特别热闹,中午让人搭戏台表演杂耍,晚上请人来放电影,办上一百桌,也不收礼,让每个人都来,过路的都可以来……”
宋阮阮被他逗乐了: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呀,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婚礼。”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照你喜欢的去准备!”江海立刻追问。
宋阮阮反应过来:“等等,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江海叹气:“真不好骗。”
“那当然,我可没那么笨。”
两人一路斗嘴,走到了江海三舅家的坝子边上,江海这才把宋阮阮放下来,带着她去给三舅一家道喜送礼。
送了红封,江海便给她端了一条空着的板凳,在屋檐下比较避风的地方坐下。
坝子里的宾客们,从两人一出现就已经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尤其是宋阮阮身上。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棉服,围着白色的围巾,脚上是毛茸茸的棉鞋,一看就穿得特别厚实,一般人这样穿早就怂成了熊,但放在她身上,却是平添了几分可爱,却丝毫不影响她花朵般的娇嫩美妍。
她和江海从或坐或站的宾客中走过时,众人原本的聊着的话题便全部暂停了。待他们一走过去,就嗡嗡地讨论起来。
“今天宋大小姐出闺阁了,真是难得啊!”有人调侃道。
宋阮阮一直以来除了上学都不怎么出门,后来知青们走了,她就更少出去了,就算是本大队的人,也很难看到她一次。
“那毕竟是江海三舅家娶媳妇儿,她肯定要来。”
“快看快看!那就是宋阮阮!”本大队的人给其他大队相熟的人热忱地介绍。
“哇,这就是宋阮阮吗,这姑娘可真是标致!”
“不仅人长得标致,还读书厉害呢,她去年高考可是全省的状元,还上过省报呢!”
宋阮阮取得的成绩,让红星大队许多人都与有荣焉,此时不由自主便想跟认识的亲友炫耀一下。
当然,也不乏那种好事者,讨论江海与宋阮阮之间关系的。
“这么有福气的闺女,结婚了没,她旁边那男的是谁啊?”
“她早就结婚了,唉,不知道怎么看上咱们村里的二混子,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回答的是一个青年人,言语间不乏惋惜。
“那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听说之前离了一回嘛,不知道怎么过年又回来了!”
“回来了又怎样,也不一定稳当。等宋阮阮大学毕业,怎么着也看不上江海了吧!”说话的又是个年轻小伙子。
“话不能这么说吧,江海对宋阮阮多好啊,连泥巴路都舍不得让她走,背着来的呢!看看,全场这么多人,就她一个人鞋子上干干净净,我看待会儿新娘子的鞋都未必有她的干净!”一个少妇羡慕地道。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要是我,我也连地都舍不得让她下!”
“就是,哪个男的娶到宋阮阮不对她好?”
……
这些人大概以为人多嘴杂,宋阮阮和江海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议论,但实际上,他们坐得又不远,怎么可能听不见。
宋阮阮明显发现,江海在听到那些人说两人的关系并不稳当以后,神情就沉寂下来。
先前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意没有了,他抿着唇,黑眸中带着几分怒意,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因为这种事冲动地与人理论甚至要教训对方,仅仅是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宛如仅有的怒意也被冰封了一般。
大队里人们的议论,让宋阮阮清楚地感觉到了当初她离开对江海带来的伤害。那时候他本就很难受了,流言蜚语却一次次割开他的伤口。
众目睽睽之下,她头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用自己的两只手包裹住,放到嘴边哈了两口气,软声道:
“手好红,你还说不冷。”
然后带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衣服兜里,还把另一只手也拿了过来。
江海和绝大多数年轻男人一样,要风度不要温度,尤其是和宋阮阮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怎么打扮帅气潇洒怎么来,再冷的天也不会穿那种厚重的棉袄子。即使年轻体质好,手一直放在外面自然也是冷的。
所有的议论,都在宋阮阮的这一个动作之下停下来了。
年轻小伙子们看向江海的眼神里充满了酸溜溜的羡慕。虽然听不清宋阮阮说的什么,但这动作里的关心体贴与亲昵,是谁都能感受到的。
手上突如其来的温暖柔软的触感让江海微微一怔,看清她的动作,更是诧异。
她几乎从来不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情况下牵他的手,他要是腻着她,她也会甩开。但这次她主动牵了他的手,还把他的手放到衣兜里。
一抬眼,就对上了宋阮阮温柔如水的眸光,以及其中甜甜的笑意。
他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这是在用行动向众人宣告她对他的在意,维护他的自尊。
一切尽在不言中,心却不由自主地沦陷得更深。
他仅仅只需要她给这一星半点的温柔,就可以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待在这个名为宋阮阮的牢笼里。
与宋阮阮悠闲的假期不同,这个正月新春,周晓梅一家人都愁云惨雾的。
周晓明初三就被押送到了县公安局,一直没什么音讯。
周家父母二人,为了把周晓明捞出来,也是想了不少办法到处找关系,可惜江海这边作为原告死咬着不放,而宋阮阮又是县里唯一的省状元,是在县长那里挂了号的人物,谁敢徇私。
什么办法都想尽了的周家夫妻二人,实在走投无路,便又想到了江海当初那番别有意味的话。
如果他们实在是没办法把儿子捞出来,就只能考虑该怎么为他减轻刑罚了。
作为养老的依靠的儿子,和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的女儿,孰轻孰重,他们并没有犹豫太久。更何况,这事本就是周晓梅惹出来的。
周晓梅这几天的日子很难过,母亲每天都在责骂她害了哥哥,是家里的丧门星。父亲和嫂子也是看着她常常叹气,眼神里带着怨怪。
一夕之间,她因为带领家里养黄鳝发财带来的家庭地位全部丧失。事情确实是因她而起,她连反驳一句都不敢,生怕惹出他们更大的怒火。
然而这一天,父亲去县里给哥哥送了东西以后,家里突然平静下来了。
周晓梅原本以为,是哥哥的事情有了转机,所以大家就没那么怪她了。
但这一天,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鬼使神差的,趁着家里人没注意,她跑去了自家屋后的菜地边上的大榕树上躲了起来。
这个位置比房子高出很多,却离的很近,能很好地监视家里的一举一动。
果然,快到中午的时候,便看到大队长带着几个公安来到了她家。
她听到一个正气十足的男声:
“周晓梅在哪?她涉嫌参与了一起故意谋杀案,让她跟我们去公安局走一趟!”
“她刚刚还在屋里呢!公安同志,是不是抓了她,我儿子就能少判几年了?”这是母亲的声音。
听到这些话,周晓梅瞬间手脚冰凉。
父母为了救哥哥出卖了她,事情彻底败露了!她会坐牢!
她下意识拔腿就跑,往镇上的方向跑。
她很清楚,她不想坐牢的话,只能逃!
但还没跑到村口,她便听到村里人在讨论,有公安来了,好像要抓什么人,车子就停在镇上过来的公路上。
她原本只顾着逃跑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不少,这年头车子稀奇,车上肯定有公安留守,她往那边跑,便是自投罗网。
事到如今,她只能想别的办法。
发现她不见,公安和村里肯定会组织人搜捕她。村里人,几乎没有人能有这个胆量在此时窝藏他。而她若没有躲避的地方,以她逃跑的经验对上专业的公安人员,哪怕是钻进山里,也毫无疑问会被找到。而且,天这么冷,她钻进山里根本过不了夜,不管是饥饿的野兽还是极寒的天气,都会让她迅速走向死亡。
真的没办法了吗……
不对!有个人可以帮她!
那就是江海!
甚至他才是唯一可以帮助她摆脱追捕的人。
如今毕竟不像后世那样到处都是摄像头,只要有一定人脉,想从县里逃出去还是能做到的。而江海绝对有这个能力!
周晓梅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
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只要江海同意,她就可以躲在江家,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时候她会躲在江海家!等到公安走了,她就让江海帮她联系出跑出县城去省里的车,以这个年代的信息系统,只要出了本市,公安就别想再找到她。
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避着人来到了江家的门口,敲开了大门。
开门的是周凤英,一见她就沉下了脸:“你来做什么?”
周晓梅也顾不得寒暄和拐弯抹角,直接道:
“婶子,我找江海,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如果他不见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这话说得太严重,让周凤英不得不重视,放了她进来。
周晓梅赶紧关上门,然后才朝着堂屋走去。
刚走进来,便发现江海已经走到了堂屋下的晒坝里,显然是准备来开门的,结果被周凤英抢了先。
他应该是听到了她先前说的话,面如寒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周凤英道:
“妈,这种人放进来做什么?直接赶出去!”
周晓梅赶紧道:
“江海,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关系到你的未来!你不听真的会有很大损失!”
江海根本不给她机会:“滚!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周晓梅的话却把在屋里给江小河辅导功课的宋阮阮也给吸引出来了。
她对周晓梅的这种行为委实很诧异又很好奇,完全想不到她突然跑来找江海说出这种话是要做什么。
“江海,你就听她说说嘛,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
看到宋阮阮,周晓梅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涌现出敌意,她强调道:
“我要单独跟江海说,只告诉他一个人。”
江海对她的一切丝毫不感兴趣,也懒得跟她纠缠,闻言皱眉道:
“就在这里说,不愿意就立刻滚。”
要不是阮阮想听,他才不想跟这女的多说一个字。
周晓梅屈辱地咬住嘴唇,将她最大的价值,最大的秘密告诉宋阮阮,这是何等憋屈。
可如今时间紧迫,公安或许随时会找上门来,她没有矫情的资本。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出惊人:
“我接下来的话对你们来说,可能会非常匪夷所思,但我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江海,我是从二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也就是说,我知道今后二十年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不是想做生意吗?我知道很多发财的商机,你只要帮我一件事,我就会将我知道的将来最热门的商机告诉你,让轻轻松松发大财!”
周凤英和江海都是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
唯有宋阮阮,瞳孔剧震,又赶紧垂眸掩饰住了自己的异样。
她就说,为什么周晓梅身上有那么多违和的地方,原来是因为重生。
难怪她未卜先知般地抢在了她之前承包了村里的池塘,并且顺顺利利地用科学的养殖方法成功养殖了黄鳝并且赚到钱。
重生者,多了未来一二十年的人生经历,那知道什么都不奇怪了。
见江海明显不信她的话,周晓梅立刻搜肠刮肚地想说辞来说服他:
“你们看我家养黄鳝能赚到钱就明白了,之前谁想过养黄鳝能挣到钱呢,而且根本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养,我应该也和大家一样的对不对,那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的?正是因为我之前见别人养成功过,并且挣到了大钱,才会让我的家里人投那么多钱去做啊!”
“这样的商机,我还知道很多,随便告诉你一两条,你都能避开很多弯路和风险,躺在家里都能赚钱!”
她极力夸大着自己的能力,举了各种例子,想要说服江海相信她的话。
她的功夫没有白费,江海脸上的神情从质疑变成了深思,可见是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然而她没想到,即使如此,江海也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不管你要让我办什么事,就冲你屡次算计阮阮,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可能性!话我听完了,你走吧!”
而此时,门外也传来了敲门声,有个男声在院子外头大声喊道:
“老乡,开个门!我们是县公安局的,现在正在搜查嫌疑犯,请你们配合一下!”
周晓梅恐慌极了:
“江海,别,别开门!我对你痴心一片,我能让你成为首富!你救救我!”
如此,江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这女人所谓的要他帮的忙,就是让他帮忙逃脱追捕吧。
她害了阮阮那么多次,就算是搬十座金山放在他面前,他也只想让她去坐牢,得到应有的惩罚,更何况只是这些虚无缥缈的许诺。
“妈,去开门!”
他自己则走到宋阮阮身边,防备地盯着周晓梅,以防她狗急跳墙再对宋阮阮不利。
他的回应让周晓梅彻底绝望了,她愤怒又恐惧,口不择言地大喊道:
“江海,你这个蠢货,就因为她长得一张狐狸精脸,你就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
“婶子,你就眼看着你儿子做这么愚蠢的选择吗?放弃我,让他被宋阮阮这种什么也不做,只会坐享其成的寄生虫掌控一辈子!”
“她宋阮阮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上天不公平!上天不公平!”
为什么她机关算尽,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还让自己惹上了牢狱之灾。而宋阮阮就那么好命,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人间极致的富贵与所有人对她的骄纵宠爱!
周凤英看着周晓梅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她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江海对她骂宋阮阮尤其生气,冲上去就想给她一些警告。
宋阮阮拉住了他,看向周晓梅。
对于这样的指责她觉得尤其冤枉和不平。
她从未想过要做一个只能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因为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再痴迷的感情,一旦一方彻底依附于另一方,就必然卑微。
她从不允许自己堕落到那样卑微的境地,自然也不担这个骂名。
“谁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做的?”宋阮阮平静地问道。
知道周晓梅时间不多,她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江海所有的生意,都是由我提供的核心技术。为此,我拿百分之五的技术提成,这难道很过分吗?”
既然周晓梅重生而来,就应该明白技术的价值。
原本很懵的周凤英此时也能插上话了:
“谁说过分的?要是没阮阮你出主意,咱们家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别说拿百分之五,你就是拿一半,咱们都没意见!”
周凤英的话让周晓梅的所有幻想全部破灭,整个人如遭雷击。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重生以来机关算尽却一无所获的真正原因。
这一辈子,她从一开始就押错了宝!
她太过迷信于江海的首富光环,却没有去深究,谁才是让江海变成首富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明明江海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却总能弄出那些在城里极受欢迎的产品,轻轻松松就赚到钱?为什么他有那么多绝妙的点子和技术?
因为他有宋阮阮!
一切都是因为宋阮阮!
巨大的懊悔与冲击让她几乎有些疯魔。
她整个人都崩溃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我都做了什么!天哪,我都做了什么!”
她把真正应该讨好的人当成了敌人!
她明明是重生者,她明明比谁都先知道宋阮阮会在那一天昏迷着出现在月亮湾的那片田里!
她明明可以在江海之前救下宋阮阮,像陈美珍那样,成为她的救命恩人和好朋友,靠着宋阮阮这个好闺蜜,一样的一辈子大富大贵!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