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谈(1 / 1)

午饭吃完,谢行之记挂着跟谢安珩谈话,用努力学习功课当理由把邹渺先送回了家。

谢行之没急着返回棚户区,他在一家文具店停下脚步,低头问:“陪我进去看看?”

“好。”只剩他们两人,谢安珩明显自在了不少。

文具店二楼没有人,很安静,谢行之找了个角落,主动道:“是不是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谢安珩站在原地望着他,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谢行之暗叹一声,道:“你书包里的药是我放的。”

小孩的睫毛抖了抖。

于是谢行之又坦白道:“晚餐也是我放的。”

“……”

谢行之皱眉,有点疑惑:“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谢安珩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又耷拉下眸子:“……为,为什么?”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谢安珩声音小得像蚊子嗡,“是因为看我可怜吗?所以同情我……”

谢安珩一愣,又觉得心酸。

“这就算对你好了?”他哑然,用孩子可以理解的方式说道,“那我要是说我还想给你买漂亮衣服,换新的书包,以后让你读全市最好的学校,住最豪华的大别墅,那算什么?”

谢安珩没说话,微微张着唇,像是被吓愣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谢行之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牵住小孩的手,“就是想对你好。”

在谢安珩略显慌乱的目光中,他很轻地勾起唇角:“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谢行之。”他拿出想好的说辞,“是你的……哥哥。”

这回谢安珩是彻底呆了。

“我这几年都在国外,刚刚回来,也才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谢行之捏了捏他的手指,“怕贸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不相信我。”

“我也担心这么突兀地给你送东西会让你觉得讨厌,觉得是施舍。”

谢安珩的眸光明显闪了闪。

“但是让我就这样放着你不管,我实在做不到。”谢行之想到他第一眼在校门口看到小孩时那副凄惨的样子,蹙眉,“所以才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偷偷给你书包里塞东西。”

他忍不住笑:“这办法确实太笨了,一下就被你抓住了。”

“什么?”谢安珩耳朵根子微红。

谢行之眉梢一挑:“那个男生不是你跟邹渺喊来演戏的?”

小把戏被当场戳穿,谢安珩咽了咽嗓子。

“别紧张,我不是怪你。”谢行之莞尔,“小丫头心眼多,她这么做也挺聪明,不是要害你就行。”

要不是他上辈子是岑向阳拜把子的好兄弟,知道那小子的为人,没准还真能被吓唬到。

谢行之感觉到他的小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没开口。

“怎么了?”

谢安珩摇头,低着脑袋:“没有。”

谢行之看他半晌,温声道:“谢安珩。”

“没经过你同意擅自往你包里放东西是我不对,我道歉。”

谢安珩看向他,眼睛睁大。

谢行之还是要把心里的话说完,他不想小孩因此和他心生芥蒂:“但我绝对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也没有想同情你。我要是同情谁,电视新闻里那么多穷困地区需要救济的可怜人,我可以直接把钱捐给他们。”

他直直对着谢安珩的双眸:“我是你哥哥,给你的这些本来就是你该有的,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谢行之感觉到谢安珩眼底的情绪激烈波动,被他捏着的手似乎想抽出去,最后又归于平静。

他再接再厉,靠近拨开谢安珩的额发:“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们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

谢安珩没动弹。

年轻男人眉眼温柔又宁静,处处透露着经历打磨和沉淀的修养,连站在这片街道都会觉得是对他的玷污。谢安珩看不出自己跟他有半点能扯上关系。

“还是不信我?”谢行之想到现在这幅身体和他原本的刚好有七八分相似,使出他的杀手锏,虚虚点上谢安珩的眉毛,“你眉骨很深,我的也是。”

手指又转到眼尾跟鼻尖:“这里有点翘,我的和你一样。”

他最后将温热的掌心挪到谢安珩耳后,轻轻摩挲了一下:“你这里有一颗小痣,左右两边都有,对不对?”

小孩浑身一震,“啪”地捉住他的手。

谢行之笑:“肯信我了?”

小孩抿嘴,眼神明显有松动。

谢行之:“那再叫声哥哥我听听。”

谢安珩:“……”

他反复舔了几下唇,最后还是小小声:“……哥哥。”

“哎,乖。”谢行之乐不可支。

他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谢行之没忍住问他:“如果我想让你跟我走,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谢安珩猛地抬起头。

“……算了。”才刚见面,好像有点太心急了,小孩现在明显还没完全信任他,这小孩看着好哄,实际多警惕,他是清楚的。

谢行之站起身:“没事,走吧,我们先下楼,再给你买点文具,然后送你回家。”

“等等!”

袖子被拽住,谢行之回头。

谢安珩仰着脑袋:“谢行之……哥哥……”

他像要说什么,对上谢行之的目光,又犹豫。

谢行之对他眨眨眼,露出倾听的表情。

“明天……”谢安珩嘴唇动了动,“明天还能来见你吗?”

小少年揪着他的衣袖,眸光忐忑,紧张得眼都不敢眨。

“当然可以。”谢行之见不得他露出这种表情,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就住在福新招待所,学校旁边那家。”

他又说:“你把作业带过来,我房间很安静,你可以在里面学习。”

小时候的每个周末都像是地狱,待在家里不得不面对谢父,得时刻看他的脸色,随时有可能挨打。

但他又的确需要一个能学习的地方,不得不忍耐。

忍耐,并期待时间过得快一点,祈祷谢父今天心情好一点,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那时候的他做梦都想有人能收留自己,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好。

谢行之明显感觉到谢安珩眼底亮了不少。

“谢谢哥哥。”他松了攥着谢行之袖子的手,“我会很安静,不吵到你。”

这小模样让谢行之心肝一颤,他忍不住又薅了一把谢安珩的短发,笑道:“乖。”

晚上七点,谢安珩拎着一小盒牛奶回了家。

推开门,客厅里臭气熏天。

“儿子?”谢父醉醺醺地喊他,“跑哪去了你今天?等了你半天你都不在。”

谢父放下手里的啤酒,拍拍椅子靠背:“过来,给你留了点菜,饿了吧?”

他侧着身,露出东倒西歪的酒瓶,一双一次性竹筷随意地搁在桌面,旁边有两个塑料袋,里面是碎骨头,混着一些浑浊的汤汁,还有说不出名字的碎肉跟粉条。

家里的异味大半都来自那里。

谢安珩冷漠地转身:“不用,我不饿。”

趁谢父没反应过来,他迅速进门反锁了房间。

“操了,你跑什么跑?”门外开始嚷嚷,“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觉得老子没用,嫌弃你老子是吧?嗯?!”

哐当一声,谢父踢了一脚他的房门。

“妈的,跟那娘们一个臭德行。”

谢安珩攥紧衣服,等脚步声慢慢远去,这才把藏在里面的袋子拿出来。

那是刚刚谢行之给他买的文具和晚饭。

谢安珩爬到书桌上关了小窗户,又拉上窗帘,确保不会有人看见。

他拆开塑料袋,轻轻将小心翼翼揣了一路的小蛋糕取出。

好像叫黑森林蛋糕,和中午吃过的提拉米苏长得有点像,但都是他曾经从未奢想过的东西。

谢安珩挖了一小勺。

很甜,但不腻。

这一天下来吃过的甜像是要把他曾经所有的苦全都弥补掉。

谢安珩小口小口地抿着吃,左手拨了拨桌上的文具。

新钢笔,一盒墨囊,还有一支消除笔。

他看过何明旭炫耀这种笔,很神奇,有专门的墨水,涂一下就能看不出痕迹。

把蛋糕吃完,谢安珩没舍得用新的文具,把它们放进书包里,依旧用自己原先的旧水性笔写题。

宝石袖扣被他从床垫下拿了出来,放在小台灯正下方。

小少年埋头伏案,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房间外,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响,谢父坐在酒瓶子中间看球赛,还间歇性传出暴躁的叫骂。

偶尔声音太大了,会打断一下谢安珩的思路,他扭头朝房门冷淡地望一眼,又继续沉浸到作业里。

袖扣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在灯光映衬下散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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