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谢安珩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过去这么久,他要是再不找来好像也说不过去,但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过来……就算他练了格斗,也不能这么托大。
谢行之心里担忧:“那你外婆呢?”
“我不知道,我看见好多人都往那边围过去,具体的看不清楚,我不敢过去,我会被发现的。”
夏嘉誉说完从背后取下一个小包。
谢行之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还带来了水和食物。
“你带了工具吗?可不可以先帮我把绳子解开?”谢行之手脚被缚实在难受。
“但那样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我来过了,而且门口都是保镖,你也走不掉的,这样做只会惹怒我外婆,她生气起来可能会伤害你。”
夏嘉誉把水拧开喂到他嘴边。
清凉的矿泉水入口,谢行之总算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仔细思考现在的情势,夏嘉誉说的倒也没错。
房门有人把守,加上他又伤了一条腿,即便解开绳子也很难逃脱。而且万一逃离失败,还会暴露夏嘉誉这个有用的助力。
现在无论怎么说至少有个能暗中帮助他的人,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你只帮我把它解松,我假装还是被束缚着,这样一方万一出事,我也不至于没有行动能力。”谢行之对他道。
这个建议有道理,夏嘉誉听话地靠近过来帮他解手上的绳索:“好。”
“这段时间,你外婆和母亲没有为难你吧?”谢行之多少也了解夏嘉誉上次帮助他的事背施老夫人发现。
夏嘉誉摇摇头,给他喂了一小片面包:“外婆不让我出门,但她还是爱我的,她不可能伤害我,母亲就更不可能伤害我了。”
谢行之略微放心。
但夏嘉誉折腾了半天,发现绳子实在是绑得太紧,系了死结,又足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他根本没办法光靠自己的力量解开。
“怎么办……”再过一会施老夫人他们就会回来了。
“有没有可以切割的东西?直接割断。”谢行之转头四下打量。
可惜房间里干干净净,什么锋利的东西都没有。
夏嘉誉低头在包包里翻找。
“这个!”
还真让他找到一块小刀片。
“这是我平时削画笔备用的。”
刀片很小,切绳子估计有点勉强,但也聊胜于无。
谢行之点头:“小心别划到手。”
“不会的,我经常用这个。”
“除了帮你解开绳索之外,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可以稍稍帮你活动一下手脚。”夏嘉誉见他唇色惨白,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心中担忧。
“不用了。”谢行之摇头,“我在这坐了一夜,你现在帮我活动一下,反倒会让我更难受,还不如再忍耐一段时间。”
但他说完,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谢行之望向夏嘉誉:“你好像的确可以帮我。”
“什么?”夏嘉誉眨眨眼,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向他靠近过去。
趁着施老夫人和谢安珩在外面对峙,谢行之将计划交代给夏嘉誉。
他们刚刚商讨完,夏嘉誉准备帮他把绳索松开些许方便计划实施,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我外婆回来了!”夏嘉誉吃了一惊,连忙将剩下的矿泉水和面包全部塞进包里。
绳子只切了一半,他紧急之中只能把小刀片塞进谢行之的掌心:“你拿着,千万不要受伤,我会按你说的做,也请你……尽可能不要伤害我外婆。”
谢行之:“好,我尽量。”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无法保证一定不让双方受伤。
几句话的功夫,门外的人已经眼见着就要推门而入了,夏嘉誉不再磨蹭,手脚麻利地爬上窗子翻了出去。
就在窗户落下还原的刹那,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狠狠砸在两边墙上。
施老夫人的面容由远及近。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谢行之,似乎对他憔悴的模样颇为满意:“那小子为了救你,可真是下了狠功夫。”
谢行之还没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施老夫人背后就又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
数名保镖踉踉跄跄地进来,面露惊恐。
“老夫人,他……他就要闯过来了。”
这几人身上都有血迹,她拧眉:“废物,这么多人拦不下他一个,还被他伤着了?!”
“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血,谢安珩被我们捅了一刀在腹部,但他……他好像不怕疼,他简直不像个人啊,老夫人……”
保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脸肝胆俱裂的惊恐神色。
“我不管这是谁的血!”施老夫人头上的小发卡都因为她的愤怒抖动,“你们几个,去把他搬起来,放到我交代好的地方。”
保镖们看了一眼谢行之:“是!”
不消片刻,他便从房间被挪到了别墅后面的峭壁上。
寒风凛冽,唯独谢行之衣衫单薄,可他却顾不上自己冷不冷。
谢行之满心都是保镖身上喷射状的鲜血,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在身后切割绳索,望向施老夫人:“你到底对谢安珩说了什么?”
“我只不过是对他提了几个小要求而已。看来谢先生的说法也不完全正确。”他越狼狈,施老夫人就越高兴,“我叫他在我拟的合同上签了字,还让他只能独自一人过来,否则我就不会留你活口,他全都乖乖听了我的话。”
“任他平日里再怎么威风,只要谢先生在我手里,我提任何要求,那谢安珩都只能摇尾乞怜,求我放了你。”她尖利的声音穿过海风。
谢行之不禁冷笑:“老夫人做事真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后路?”施老夫人挑起眉毛,“我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婆子,需要什么后路?我死前能保住我施家的一切,我这条命就值了。”
“保住施家的一切……”谢行之看着她,“老夫人想要的恐怕不只是一张合同吧?”
施老夫人眼神一利:“谢先生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向来遵守承诺,也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家产,要个合同有什么不对?”
“可是老夫人真的会相信一纸合同吗?”谢行之无情戳穿她的谎言,“您想要的是任何人都永远无法再向施家伸手。”
果不其然,他看见施老夫人面色微微变了变。
谢行之继续道:“先是夏景辉、再借谢安珩的手击溃满北市所有对施家有觊觎之心的人,最后拉拢支持你们的家族……老夫人好算计。”
施老夫人哼了一声。
“今天就算谢安珩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你也不可能放过我,更不可能放过他。”谢行之感觉到背后的绳索倏地松了不少。
“你无非是想把我们一起折在这里而已,又何必做那些假惺惺的表面功夫,签什么合同?”
施老夫人倒是也没生气,她胜券在握,显然心情愉悦:“谢先生说的有道理,但可惜……现在讲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那倒未必。”
谢行之话音刚落,别墅后门“砰”地一声巨响。
站在崖边的几人齐齐回头——
——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谢安珩面色冷冽,扫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谢行之,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放了他,不然我不保证我手里的人会怎么样。”
施老夫人眼睛瞬间瞪圆:“嘉誉!”
出乎在场除谢行之外所有人的意料,谢安珩并非独自一人,他还挟持了另外一个人。
而被挟持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跟谢行之说完话的夏嘉誉。
前者一把刀架在他细瘦的脖子前,紧紧将他桎梏在手中,夏嘉誉面露痛苦:“外婆……”
反而是他们口中身负重伤的谢安珩目光中寒意逼人,脚步沉稳,压根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在她身后,谢行之悄然松了一口气,趁没人注意他,继续加大力道切割剩余的绳索,想让手脚脱出。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人?嘉誉原本对你有恩,你却让他恩将仇报!”施老夫人万万也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差错,转头怒斥谢行之。
他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刚要回答,谢安珩已经帮他接下了话茬:“事情因你而起,要不是你劫走他,你外孙也不会出事,他有任何差错都只能怪到你头上。”
施老夫人被气得不轻:“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间,你怎么会跑出来,又怎么会遇上他?”
现在再责怪夏嘉誉也没用,她只能咬牙道:“你有什么条件?”
“放了谢行之。”谢安珩言简意赅。
“你以为我是个傻子?”施老夫人没动,“我施家现如今已经几乎被你们瓜分殆尽,我放了谢行之,就算你现在不伤害嘉誉,后续也绝对不可能再放过我们。”
谢安珩:“我对你的施家没有半点兴趣。”
“我不相信!”施老夫人大手一挥,“金钱、权利,没人能不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就算你不想要,谢行之呢?他会不想要吗?”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夏嘉誉忽然道:“外婆,谢先生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人,您不要伤害他,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完了。
谢行之在后面连连对他使眼色,但夏嘉誉似乎没看见,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施老夫人勃然大怒:“你竟然跟他们一伙!”
她立即明白这不过是一出拖延时间的戏码,谢安珩根本无意伤害夏嘉誉。
看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夏嘉誉也不想演了:“外婆,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也不要伤害别人,好不好?谢行之先生向我保证过,只要您收手,所有人都会相安无事。”
“他向你保证,你就相信,外婆说的话你却不相信了?”施老夫人对他的语气还是不同,神色又平和下来,“外婆是怎么教给你的,你难道忘记了吗?我要是现在收手,你外公留下的一切,就都会被这些豺狼吞吃干净。”
夏嘉誉摇头:“不会的,外公留下这些东西也只是想让您过得更好,他想让你往后的日子都能生活在快乐里,而不是继续参与这些争斗。”
“他一向都不喜欢这些,您知道的,不是吗?”
“……”施老夫人眼神闪烁,伸出去的胳膊缓缓收了回来。
谢行之见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加快速度割断束缚在手腕的最后一根绳子。
争取到的时间越长越好,他挣脱后就能出其不意寻找机会反制施老夫人。
接下来只要拖着,等警方和其他人找到这里就好。
“他要是看见您现在的样子,他是不会开心的。”夏嘉誉继续好言相劝,“外公离开前说他会依旧陪伴在您身边,只是以您看不见的形式,他现在肯定也在为您担忧啊。”
施老夫人攥着轮椅扶手的五指青筋泛起,似乎在经受剧烈的情绪挣扎。
“收手吧外婆,趁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受伤。”夏嘉誉也见到施老夫人明显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外婆,我知道您很爱我,也爱我外公,爱他留下来的一切。”
“那您更应该完成他留下的遗愿,不是吗?”
施老夫人没有出声。
“他那么疼爱我,您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把家产留给了您,而不是留给我或我的母亲,就是因为他知道您喜欢这些。他更在乎您,想在他生命最后尽他所能让您快乐,用他最大的能力让您远离这些豪门争斗。”
“放手吧,外婆,哪怕只是为了外公。”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聚集在两人身上。
崖边安静许久,在大家都隐约放松警惕的时候,远方传来了警笛声。
看似已经软化的施老夫人立刻变脸,厉喝:“胡说八道!你跟他们串通起来欺骗我,姓夏的果然没有一个好的!”
夏嘉誉脸色一白。
谢安珩神情警觉,往前走了几步,谢行之怕他们真的交手受伤,连忙先一步道:“老夫人手里都掌握了能扳倒我们的资料,为什么不直接用?非要在这里上演你死我活的戏码,警察到了,你又以为施家最后能好到哪里去?”
“什么扳倒他的资料?”施老夫人转动轮椅。
“都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吧?”谢行之加快手上的动作,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车祸当天,你们说在半岛酒店交易的那个u盘,不是在你手里吗?”
施老夫人好像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眉头一皱,眸光接连闪了闪。
“你们没拿到u盘?”
这话一出来,谢安珩和谢行之均是一愣。
“这可真是奇了。”施老夫人偏过头,“那日我不过是放出个幌子,想引得谢安珩这小子过来,你们竟然至今还蒙在鼓里?”
不可能。
谢行之心下诧异。
赵鸿钧既然说了u盘是真的存在那就一定是真的存在,他不会说错。
现在看谢安珩的反应,显然他也知道有这样东西。
可这种情况下,假如施老夫人手里有u盘,只会对她更有利,她也确实没必要不承认。
那就只有可能这样东西真的不在她手里。
就是因为没有这件筹码,所以施老夫人才只能破釜沉舟,拿命和他们搏。
谢行之心里凉了半截。
“少继续废话。”
眼看她大势已去,警笛声越来越近,施老夫人耐心告罄。
“就算施家与我一同覆灭,你们二人也别想得到任何好下场!”
在警察赶来将他们团团包围的瞬间,施老夫人眸中冷光乍现,一把推向正在试图解开腿上绳索的谢行之。
“谢行之!!”谢安珩双目圆瞪。
“全都不许动!”
一同前来的还有岑向阳、赵致殷等人,他们随着警察跑过来,一声厉喝之后,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断崖中间的谢安珩飞扑过去——
“谢安珩!”此时顾不上太多,赵致殷等人也连忙上前。
一行人围在峭壁边缘,只来得及看见两个硕大的水花一前一后坠入海中,掀起层层白浪。
“哈哈哈哈哈……”施老夫人早在混乱中被谢安珩推倒在地,又被两个警员戴上手铐。
她却丝毫不在乎,笑声刺耳又疯魔:“死了好,都死了才好……”
“你……”岑向阳恨得牙痒痒,双目发红,但来不及跟她算账,边往悬崖下方跑边道,“还等着干嘛?赶紧去救行之哥啊!”
所有人这才大梦初醒,留下一部分人带走施家的保镖,其他人迅速撤离了悬崖,开始往海边派人搜救。
冰冷。
刺入骨髓的冰冷。
谢行之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双手从绳索中挣脱出来。
这个断崖距离还不算太高,但他带了一个椅子的重量,砸进水中的那一瞬依旧让他头晕脑胀,险些当场昏过去。
身下的钢制椅子沉重无比,拖拽着谢行之不断向海底坠落,负伤的那条腿成了拖累,脚踝上的绳索来不及解下。
他胸腔中的氧气就要告罄,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他即将窒息的前一秒,忽然,一双胳膊把谢行之托了起来。
“唔!”
那双臂仿佛力大无比,猛地将他脚踝处的绳索全部扯开,又用力带着他往水面托举。
“呼——咳咳咳,呼……”
总算重新呼吸到空气,谢行之扬起脑袋,贪婪地张开嘴。
积累了一夜的寒气,海水像冰针一根根刺入他的四肢百骸,湿透的衣服和无法动弹的腿都让他感觉自己沉重无比,但身后的人还在用力带着他往岸边游。
谢安珩。
不用回头他也能知道,会不要命地跳下来救他的人只有谢安珩。
临近靠岸,谢行之察觉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滞涩缓慢。
他的腿无法活动,只能尽力挥动双臂从旁助力。
终于,两人齐刷刷仰倒在岸边一处礁石上。
上岸的同时,刚刚还紧箍着他的胳膊蓦地软了下去。
“谢安珩……?”谢行之低头去看。
谢安珩压在他身上,比他后几秒上岸,此时整个人像是窝在他怀里。
谢行之拍拍他的背,但后者没有反应。
谢行之心里一寒。
他连忙撑着身体靠坐在礁石上:“安珩?”
“你受伤了吗……”谢安珩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眼睫几乎闭合,脸颊和唇色惨白。
“我没事,我没事。”谢行之搂紧他,以为他是被海水冻到了。
可这样一靠近,他手中摸到一片湿滑。
不是水的触感。
鼻尖嗅出铁锈似的腥味。
谢行之心头一跳,低下脑袋——
“别看……”
谢安珩还在轻轻喘气。
但谢行之没听他的,他循着那股腥气找到源头,眼瞳骤缩。
湿滑的触感和腥味不是别的,正是谢安珩腰腹的血。
之前的保镖没开玩笑,那些血的确是谢安珩身上的,他也确确实实是被捅伤了腹部。
他在崖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全是伪装,而现在伤口长时间没得到止血,又泡了海水,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谢行之用力将手按上去,试图把那些仍在往外冒的血液压住:“安珩,你别睡,你千万别睡,睁开眼睛,听我讲话。”
“嗯……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伤……”谢安珩虚弱地应答,这次不是装乖骗他了,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抬头,对着谢行之最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胳膊动了动,像是想抬起来触摸他。
“我会保护你,谢行之。”
“安珩……”谢行之眼中微亮。
“啪”地一声,那只抬到半空的手坠下,无力耷拉在石头上。
谢安珩的脑袋也重重靠上他肩窝,双目紧闭。
“谢安珩!”谢行之再也没了平日的淡然冷静,他转头朝岸边大喊,“医生!有医生吗?我们在这里,需要帮助!!”
“安珩……”
谢行之将额头跟他相抵,他早在海水里冻得皮肤发麻几乎没了感觉,却仍能感受到谢安珩的身体就像一块冰。
他尽全力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哪怕一丝半毫温暖。
寒风依旧呼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行之也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发木。
“先生,先生请您松开手,我们需要对他进行抢救……”
搜救队赶来的时候,两人死死抱着,怎么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们无法让陷入昏迷中的谢安珩撒开手,转而劝说仍旧保留意识的谢行之。
可谢行之只能看见有人在他面前对他讲话,双唇张合,面色焦急,却听不真切那人在讲什么。
他也无力思考,整个世界一片嗡鸣,只剩下最后的本能紧紧攥住怀中的人。
搜救队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们两人一起抬上担架。
直到被推上救护车,潜意识里感知到好像已经脱离了危险,谢行之总算支撑不住。
四周的声响退潮般迅速远离,视线逐渐灰暗,他最后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人,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