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方浒一马当先,没料冲到一半却撞上一堵人墙,他脚下打滑,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没摔个狗啃屎,站稳之后一看来人,立马就往后缩——老东西这么些年能在棍棒下偷生,全靠趋利避害的本能。

“什么情况?”跟在方浒后面的圆脸懵了,“你们谁啊?”他攥着钢管前也不是后也不是,转了半圈愣是没找着路,只好又转回来,“谁啊你们?”

“艹,”黑脸率先反应过来,一把薅住了方浒,“哪去!”

厉扬瞧一眼这老三位,“列位不忙走,咱们这儿还有事没结。”

方浒是个见人下菜的主,这一下没跑了,也就不跑了。他可太知道来的是谁了——没见着许尧臣那兔崽子,他脑子一转就知道是露馅了,再装蒜也没意思。于是这老东西佝偻着背矮着头,一指黑脸,“胡麻子,你胡叔,”又指圆脸,“钟老三,你钟叔。”

好家伙,两句话,凭空多俩叔辈。

厉扬冲远处打了个手势,在后面传来脚步声时,他垂着眼打量方浒,“不自我介绍下?”

须臾,在他们站位后方,多出来一圈人,把这十米见方的地方,围扎实了。

胡麻子和钟老三一见这阵仗,立刻明白事大了。可一时间也跑不了,只得先认怂。一个两个,都怪低眉顺眼。

“姓方,方浒,”老东西这才从胡麻子后面露出来半张脸,“跟你家里那位,是亲戚。”

这人大概是猥琐惯了,肌肉固定成了一个走向,甭管什么表情,都透着一股鄙陋。

他话一出,胡麻子和钟老三先对视一眼,又分别把塌下去的腰杆拔起来了,像突然有了什么倚仗。

“外面风大,里面聊吧。”厉扬视线一落,给他们仨指了个方向,正巧是他们方才蹲的那一匝匝钢筋。

钟老三不疑有他,抬腿便走,胡麻子却不肯动,警惕地盯着厉扬,胳膊肘一碰方浒,小声问:“他什么人?”

方浒对许尧臣的破事门儿清,当即跟胡麻子嚼舌头:“财神——我那儿子的姘头。”

闻言,胡麻子神色立时变了,鄙夷和不屑漫出来,只差向厉扬啐上一口。他斜眼瞧方浒,嗤笑:“哟,没想到啊,你儿子居然是个让人玩屁股的贱货。”

这话不偏不倚正落厉扬耳朵里,他往边上招呼:“兄弟,跟这儿蹲一下午挺累了吧?来,帮个忙,顺便活动活动。”

招呼完,他往前一点,正是胡麻子的后脊梁。

裹着利落运动套的小伙子二话不说就冲上来了,对着胡麻子后心飞起便是一脚——踹得相当实在,那力道像要把姓胡的给蹬出二里地去。

胡麻子冷不丁遭这一下,胳膊下意识一带,把方浒也捎上了。于是,老哥俩傍在一块儿脸朝下摔了出去。

揍人的小伙子却没轻饶胡麻子,上去揪着后脖领把人拎起来,在胡麻子龇牙咧嘴开骂时候又照肚子补了一拳。

这阵势,让暴力大泡站崔强后头都看傻了。他悄悄一捅他强哥:“好吓人啊哥,咋像拍电影一样。”

崔强也没料到姓厉的办事这么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武行。

他撸一把泡泡的头发毛,皮笑肉不笑的:“仔细瞧,这是给你小子开眼界呢。”

胡麻子还手了。

他踉跄着抄起钢管,口中骂着对方祖宗十八代,抡圆了胳膊不管不顾地往下砸——

方浒这老东西都看傻了,直到厉扬叼了根烟过来,叫他一声,才回神。他偷瞧厉扬一眼,又瞥着四周围凶神恶煞的“打手”,脑子飞转,却一时什么都转不出来,没了主意。

烟灰弹在地上,登时碎了。厉扬招呼他,“这儿吵得很,那边聊吧。”

钟老三早让胡麻子挨揍的动静给吓懵了。他躲在一边,钢管也不要了,腰杆也不敢挺了,瑟缩在一次性餐盒旁,动也不敢动。

见方浒过来,他小心翼翼撩起眼皮,刚要跟对方嘀咕,冷不丁瞄见了厉扬,吓得一抖,立马闭嘴了,头垂下去,盯着自个儿脚尖。

“我可是他表叔啊,论起来,那咱不都是一家子?”方浒凑在后面讨好地笑,“你说你,有话好说,咋还动上手了。”

厉扬:“你姓方,他姓许,二位这可真是一表三千里了。”

“不不,”方浒一摇手,自己低头把烟点了,“这按说表亲嘛,我跟我爹姓,他跟他爹姓,本就是不一样。可我们情况特殊,我跟了老娘姓方,但这许尧臣……他情况还得复杂些。”

“怎么讲?”厉扬从烟盒里弹出颗烟,咬上了,没点。

“那不能说,这地方人多口杂。”方浒手里塑料打火机燃起小火苗,往他跟前凑,“这里头事儿多着呐,我要真撂了,怕你也不敢要他了。为我大侄子,我哪能随便说。”

厉扬喷了口烟,白蒙蒙的,道:“你开个……”

“老方啊,你当我在后头死了是不是?”崔强迈着方块步跺过来,打断了厉扬,“你有病吧?你要敲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这把老骨头有几两重不是。我听说你那双爪子可是暂时存你手腕子上的——怎么,还准备寄存点其他零件?”

方浒才不怵他,狠狠白了他一眼——讲道义的人,干不出真缺德的事。老东西那双贼溜溜的眼盯着他,“你个坏东西,真以为我怕你?”又转头冲厉扬,“许尧臣过去的糟烂事,你只能我从这知道,他?”指着崔强,“一个字都不会同你讲。”

厉扬扫一眼崔强,“开价吧。”

“五百万,”方浒粗黑的眉挑起来,背也打直了,“我跟许尧臣也是开的这价,可惜,小子不讲信用。老子同他说了,拿不着钱,就都给他抖搂出去,保管叫他身败名裂。”

崔强立时啐他一口,“哟,那我们怎么知道拿了钱就不抖搂了?老家伙,你在成锦可是出了名的无赖,说出来的话,比苍蝇屎还不值钱。”

“没听过句话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钱到手了,我自然是会管妥我这张嘴。”方浒上下观察着厉扬,“区区五百万对你来说……那是毛毛雨吧?”

他话音落地,没半分钟,吴曈拖着俩大箱子来了。

“五百万,一分不少,”厉扬上前欺近一步,“一个字一个字,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钱一到,方浒那张老脸立刻就笑歪了,连带着一边的钟老三都惊得合不上下巴。钟老三松了口气,咂摸着老方到底是有本事,三两下就把钱弄到手了。他心思一转,立刻就想跟方浒分钱,可还没等他拍着酸麻的腿站起来,就被一旁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提溜起来扥走了。和趴地上的胡麻子扔到了一堆,兄弟团聚。

于是,在场除了崔强,都站远了。

“那我就……说了?”方浒搂着钱箱子,鼻子尖往缝隙里使劲地嗅,“真香,这味道——嘿,当初可就是为了这阿堵物,我才收了那孩子——行,我说。他啊,不姓许,姓我老娘本家姓,方,单名一个程字。”

日头沉得狠了,给城市边界抹了一层极淡的橙红,上面压着沉郁的蓝黑色。

许尧臣跟着导航往废船厂开,他扫一眼时间,已经过六点了。

——可方浒一点动静都没,崔强也联系不上了。

不安的情绪冒了头,让许尧臣攥紧方向盘又松开,过路口时险些闯了红灯。

他猛地一踩刹车,车头蹿出一半多,卡在了斑马线上。

背上刷地立起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往车窗外看,这才发现,临近的车道上,四五辆闪着红蓝光的警车与他并肩停了下来。

“他爸欠债破产,后来自杀死了。他妈让吓成了疯子,在精神病院里关了挺多年。呐,就你旁边姓崔那小子,从前可不是啥好人,他就是追债的,管方程要债。我听说啊,刚开始那会儿,他妈的姘头还给几个钱,后来也让掏干了,就不给了。”

烟头掉在地上,被皮鞋碾碎了。

方浒听见男人平稳却冷情的声音,他问:“十五岁的孩子都淘气,不淘的也不是招人爱的岁数了。乍然当了爹,没人能适应……你打没打过他?”

老东西眼珠子一转,满脸的沟壑只填出奸诈二字。他瞄住了西边一段倒塌的墙,一双脚不老实地蹭着地,“嗐,瞧这话说的,那我一单身汉带个半大娃,哪能不吵几句?就是偶尔教训他两下,油皮都没叫破。”

“放你妈的屁!老畜生!”

崔强忍他半晌了,这会儿一听他放的屁话,青筋都蹦起来了,脑子里往外蹿的净是许尧臣让老畜生吊房梁上打的那情形——

他一个混子,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可方浒这一手着实给他惊着了。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往棚户区跑,只怕哪天许尧臣在那腌臜地方没了命。

崔强攥紧着拳挥了出去,却没料让旁边的男人给架住了。他诧异地顿住,厉扬却撒了手,没解释。

这当口,他忽然想起当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

方程十四岁,一千米是他的噩梦。小孩笨得不行,跑一半咣当摔一跤,细皮嫩肉的,稍一碰就是一块淤青,娇气得不行。等放学了,小屁孩扬着他那破皮的下巴,求人姿态是个十足十的少爷,问厉扬把他背到出租车上,多少钱。

叛逆期还没过的少年才不惯他臭毛病,揪着胳膊给他往校门口拎。

结果没料到才拎出去,没等人上车,就让糊了满手眼泪。

这才发现,大夏天的,把人胳膊给掐红了,一把指头印印在上面,怪可怜的。

自那以后,称霸小吃街的面馆少东家才晓得,原来金蛋小少爷贼怕疼,打针都得先嗷嗷叫两声,装模作样地抹抹眼泪,矜贵得很。

——连脚崴了上药都要吱哇乱叫的人,让人没命拿皮带抽的时候,该有多怕?

“听说,他右手桡骨折过,你打的。”厉扬慢条斯理地褪了卡在手腕的表,甩手扔给崔强,“肋骨断过,是拜你所赐。其他大小伤就暂且不说了——是,一时半会儿也算不清,等下你数数,凑够了,咱这一笔就算先清了。”

“你你……你要干什么!”方浒让男人的模样给骇住了。他两条腿不听使唤了一样,颤着要跑,膝盖却一软,没跑成。“我、我告诉你啊,法治社会,不兴动私刑了!老子他妈的,老子……哎呦!”

砰!

钢管稳准狠地砸在方浒拽着钱箱的胳膊上,让他一下就撒了手。

箱子轰然倒地,荡起一片陈旧的灰。

剧痛让热汗爬上脊梁,方浒连眼眶都湿了。这作恶的老畜生嘶嘶地吸气,吆喝着“艹你祖宗”。

“一,”厉扬看着他,“计好数。”

他大步上前,不等方浒反抗,抓紧了胳膊又是一钢管下去——

骨骼在皮肉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

是真断了。

崔强握着表,皮质表带甚至让他手汗给湿润了一块。

疯了。

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方浒仰躺在地上,汗水在脸上和了泥,濒死一般倒着气。

向他讨债的人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一脚狠狠跺下去,依旧帮着计数,“六。”

“艹,咳——”方浒剧烈地咳嗽,嘴里满是铁锈味。他就地往边上滚,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了。他要不自救,就得死在这儿——姓厉的真敢让他死在这儿!

他眼珠子死死盯着厉扬的鞋尖,瞅准了机会,一个猛子滚出去,爬起来就往西边的豁口跑。

老东西全身上下散架了一样疼,每动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剜肉一样。可他不能停,停了就没命了!

他揣着不自然垂落的胳膊,咬紧牙往生路奔。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在追赶他。

他在刀尖上滚了这么些年不是白滚的,多少次眼见要丢命,都让他跟阎王爷把命给抢了回来。

没有例外。

没有。

“泡儿,老畜生往你那儿去了。”崔强挂了电话,冲厉扬飞了个眼神,“早看见那耗子洞了,我让大泡在外头堵他!”

厉扬接了表看眼时间,“不慌,警察也要到了。”

他拳峰上汩汩地往外渗血,上面破了挺深一口子,是方才一拳磕在了方浒抄起的烂砖头上,划开的。

崔强想提一句,说这得去消毒包扎,结果就看这人跟不知道疼一样,甩两下手就往外走了。

许尧臣没想到警车跟他居然是一道,前后脚到了旧船厂。

警察下了车也怪意外,打量了片刻这位挺眼熟的先生,还是尽责地把他给拦下了,说有人报警,里面发生恶性暴力事件,普通群众别靠近,有危险。

糟了。

崔强犯事儿了。

——许尧臣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趁警察同志们没留神,就要抄其他道往船厂里钻。

可还没等他真钻进去,热闹就来了。

好家伙,一群人打狼一样从里面往外追,前头一个瘦小的人影弓着腰,却跑得飞快。

隔着十几米,许尧臣就听见泡泡喊:艹你妈,给小爷站住!

另一边,警察同志听见动静也往这儿跑,并向那一伙奔跑中的人发出示警。而当先逃命那位一听警察,竟撒丫子跑得益发邪乎了——

人影一晃,他直接蹿了出去,奔上厂区外车流稀少的大马路。

这回更热闹了。

警察一边要摁住这伙追出来的热血分子,一边要出去追那逃走的中年人,四辆车下来十多个人,竟一时没忙开。

泡泡跑在众人前,眼神也不赖,一下就看见许尧臣了。他抬手想喊,却猛一下又像想到了什么,忙把视线别开了,装成压根不认识的样子,乖乖让警察拦住,抱头蹲一边去了。

突遭变故,许尧臣整个脑子都是木的,对这情形丝毫抓不着头绪。而就在他想过去问个究竟的时候,竟然在那群人中看见了并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男人。

——那层伪装得漂亮的壳子,毫无防备地,裂开了一道小口。

他什么都知道了。

许尧臣想。

他们视线撞上,走神的刹那,远处的马路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响声——

同时,许尧臣身后警察同志的对讲机里也传来声音:嫌疑人被车撞伤,请求救护车支援。

七点半,浓烈的黑压下来,像终于给一场戏剧拉上了厚重的幕布。

许尧臣坐上警车的时候,脑子里过电一样被打了一下,蓦地想起方才厉扬从人群中走出来,平静地对警察道:“我报的警,我自首,暴力伤人。”

他说完,便看过来。

许尧臣却不敢触碰那眼神,太炽热,让他怕起来。

他是个不幸的人。

他躺在泥潭里,这原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偏又生出奢望来,要碰碰那从前把他当金蛋捧着的人。

结果可好,玩砸了,让他那双手也掬了一捧泥。

他不应该在这地方的,许尧臣想,他已经走上去了,那么不容易,这些腌臜事本来就和他没关系。

我错了,他看着窗外荒芜的空地,错得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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