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许尧臣坐在地板上,一张张地翻照片。

相册里照片数量并不算多,一共一百一十二张。

从前一年三四月份开始,有他裹个薄被只搭着肚皮在床上睡相堪忧的,也有衣帽间被他祸祸成垃圾堆的。

——几张直播间的截图,截得非常丑,要么鼻孔朝天,要么闭眼咧嘴。

——黑黢黢的房间,一盏黄豆似的小灯,他缩在枕头和棉被间,是和顾玉琢双双倒在马桶上那次。

——慈善晚宴,他几乎就是个虚影,在一颗颗后脑勺里,露了半张脸。

——片场外,镜头越过人群捕捉到他,提剑的样子,竟有几分落拓侠客的意味。

——热闹的小吃街,没有特定的人,只有一层层的灯火和摩肩接踵的游客。

翻着翻着,许尧臣就翻不动了。

屏幕让泪珠弄花了,也是一张哭脸,并不比他本人体面。

机场、成锦一中、粥一样的奶茶……老街区、馄饨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厉扬沿着他的脚步去重新丈量了他们错过的时光。

许尧臣意识到自己是愚蠢的。

他总认为“方程”珠玉在前,他如今只是一个残次品,而厉扬全因为他是“他”才不能舍弃。他把自己的割舍当骨子里的傲,不肯屈就一份并不纯粹的感情。焉知那“傲”的后面不是懦弱、胆怯,甚至卑劣。

哪怕厉扬暗示过、剖白过,用行动表明过,他也不敢去假设,厉扬要的只是他,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许尧臣嗓子眼堵着,生疼,眼泪往外冒,很不爷们,可控制不住,它就是要奔出来。

厉扬的视频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接通,他面前亮出了一双兔子眼,湿漉漉、惨兮兮。

狗皇帝乐不可支,逗他:“怎么,大年三十掉金豆子来年能发大财?”

许尧臣抹一把眼窝里的水,将那旧手机举起来,“这什么?”

“手机呗,我在缅甸被炸飞,连累它摔坏了。”厉扬道,“索吞说,他下来捞我时候发现我手里死攥着这手机,还以为里面藏了什么惊天秘密。”

这话一出,许尧臣眼泪又刷一下涌出来了。他觉得丢人,把手机扔地上,对着天花板,“你才不是被炸飞,你是英雄救美没成,掉下去变了狗熊。”

“哎呦,瞧你这小气鬼。”厉扬也没哄,就问,“要是你,你不救?”

他一下把话题扯偏,气得许尧臣干脆把视频挂了,连天花板也不给看。

厉扬又拨过来,许尧臣不接,拍拍屁股起来准备去厨房,走到一半,却想起旧手机还在手里握着。于是跑到亮光下,翻来覆去地看那机身上的累累痕迹。

有深有浅的痕迹缠在金属外壳上,拦腰甚至凹进去了一小块。

许尧臣后怕起来——

也许只是差一点,差那么一点,他就失去厉扬了。

思念突然疯长,顺着骨血,攀住了每一寸呼吸。可他又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破土而出的情感,像是早已习惯的某种节奏突然走岔了,飚出来不和谐的音符,却又诡异地美妙。

视频通话请求断了,许尧臣看一眼陷入安静的手机,对他道:你怎么这么没坚持,断了就不打了?

发完,他揣着手机跑厨房去扒拉下午买回来的外卖和零食,打算热热。

手机又叮咚叮咚响起来。

接通了,首先出现的不是厉扬的脸,而是一只红包。

许尧臣手里端着豆角玉米烧排骨,脸凑得很近,镜头的畸变让他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

“干什么你,跟我炫耀压岁钱?幼稚。”

“不是我的,爸妈给你的。”厉扬从红包后露出小半张脸,“我也有一个,没你的厚。”

许尧臣手足无措起来,端着排骨原地转了小半圈,“那、那我给叔叔阿姨拜个年吧。”

“他们看春晚呐,你个小财迷。”厉扬说,“有红包才想起来拜年——不用了,下次当面跟他们说。要热菜吗?那你把我放中岛上,我看着点儿,免得你把厨房给我点了。”

许尧臣于是把手机竖起来往后推推,靠在阿姨装豆子的玻璃罐上,让自己在屏幕里没了脑袋,只剩脖子以下走来走去。

厉扬在那边似乎也忙着什么,时不时看他一眼,提醒他火小一些,水别加那么多,用烤箱别把自己烫了。

无惊无险,厨房里热乎起来,折腾半个多小时,许尧臣在茶几上码了七八盘菜,有他爱吃的也有厉扬爱吃的。

手机立在杯盘另一侧,怎么看怎么像搞吃播。

他打开电视看春晚,恰好看到李跃在唱歌,跟他站一起的另外三个,都是风头正劲的当红流量。

许尧臣啃着虎皮鸡爪,对厉扬道:“看到李跃了吗?”

“唱的一般,”厉扬在那边只露了个额头和脑瓜顶,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声音还行。”

“刚我手机疯狂震动,应该是顾玉琢在激情辱骂他。”许尧臣呸地吐出块骨头,“你忙什么呢?”

“缅甸茶山转让的收尾活儿,乔朗做了一部分,剩下的我没让他干,大过年的,老关虽说没人性,但我和白春楼总不能让人外援再加班加点。”

许尧臣喝了口可乐,“哦,外援啊……”

厉扬终于抬头,“又想说什么?”

“没啥,鸡爪卤的不错,等你回来带你去吃。”他的小混蛋见好就收,岔开了话题,“你忙吧,我要专心吃了。”

许尧臣吃的高兴,一个人盘腿坐茶几前,左右开弓,扫荡他正经的年夜饭,直吃到打饱嗝,才停下来给二百五回了个微信。

顾玉琢确实连骂李跃七八条,末了,在后面发了张截图,说某女演员漂亮,盘靓条顺,却不够火,简直沧海遗珠。

这条之后顾玉琢就熄火了,没了动静。

许尧臣疑心他是让陆影帝叼走,人道毁灭了。

十一年了,许尧臣没守过岁。每一个大年三十对他来说都与平常的日子没什么不同,有几年甚至是在剧组过的。他们一群人聚在一块儿,吃顿饺子喝几口酒,转天继续开工。有人抱怨也有人麻木,可这就是生活,他们首先得活下去。

过十二点时候,许尧臣给厉扬发了一只小老虎,说:嗷!

——虎年了,他希望厉扬事业龙腾虎跃,生活平平安安。

转头又给顾玉琢发了红包,让他新一年多买点核桃,补补脑。

顾玉琢五分钟后给他转回来一个,比他的多一块钱,什么也没说,配了个文姬女士表情包。

旧一年就这样跨了过去,到了大年初三,原本以为能碰上头的许尧臣和厉扬却没碰上。

厉扬回程的航班延误,许尧臣改签了一班也没能赶上他那让大雪绊住翅膀的飞机。

的确是不凑巧,许尧臣要提前去摄制组安排的村子,厉扬要抓紧去一趟缅甸,把烫手山芋甩出去。

于是两个大忙人就没见着面,只能靠视频看一看对方的脸。

综艺拍摄地在中部农村,不算偏远贫困的地区,交通也算便利,硬件上并没给嘉宾们设置多少障碍。

他们这综艺叫《开张了!菜市场》,大致规则就是让嘉宾在村里住三天两夜,干干农活,出去卖卖菜。节目对蔬菜销售额有规定,不达标就要认罚,惩罚项目是挖多少菜就得种回去多少,不能敷衍。销售上,不许他们仗着自己是公众人物去作弊,卖贵价菜,菜价只能和市场当日持平,甚至要求要稍低于市场价。

平时生活在城市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艺人们干起活来自然笑料百出,出去卖菜也是个技术活,综艺感强的艺人一个人就能整出喜剧来,短短几期节目播出后,它便一跃成为了当红下饭综艺。

许尧臣和顾玉琢是在市里的酒店碰头的。

这二百五穿了个军绿色的棉袄,说要融入到干农活的环境里,连裤子都专门挑了一条耐磨的,不知道的以为他要匍匐前进。

入住酒店之后,摄制组要拍出发前物料,为了综艺效果,安排艺人们两人一间,房间内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录影。

他们这一期是四个小伙,两位姑娘,正好凑了三间房。

孙安良来的晚,许尧臣和顾玉琢早闷房间去了,干脆就没见着。

和孙安良同住一间的是位小朋友,叫胡劭,刚满十八,结束高考半年,在电影学院读书。另两位姑娘是一个是胡劭师姐,叫谭安安,一个是老熟人,杜樟。

杜樟来得早,跟许尧臣一碰面就笑得颇有深意,让许尧臣浑身发毛。这位女士跑回了房间又跑回来,塞给许尧臣一个包裹严实的大塑料袋,神神秘秘地说,别看它相貌朴实,这可是来自远方的爱。

打开来,里面有麻花有牛肉有猪蹄,还有五香花生和酥饼,在最下面包了两罐小咸菜,看外形,是自家腌的。

在许尧臣和顾玉琢开始大快朵颐时,他收到厉扬的消息,说已经到仰光,问杜樟有没把零嘴给他捎过去。

许尧臣给他拍了张照,说你可真厉害,让女明星当闪送。

厉扬就给他截图转账记录,表示女明星是个黑心肝的,一点不吃亏,等节目里干活时候,把脏的累的都让她干。

杜樟在房间里接连打喷嚏,以为是着了风,却没料是她表哥背后念叨,教他的小可爱如何压榨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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