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池根本动不了,靠在床头喝粥。
霍烬喂过去：“再喝一口。”
夏凡池：“……又不好喝。”
霍烬顺着他：“我下次多放点糖。”
夏凡池撇撇嘴，听话地把剩下的全部喝完，瞟到床头的日历,欲言又止。
霍烬主动说：“今天走不成了。”
夏凡池点点头。
霍烬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几天,等能下床再离开。”
“……哦。”
只能这样了,不然呢？
夏凡池半靠在床头，想了想昨晚他们都在乱扯些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还记得我们昨晚聊什么了吗？”
霍烬摇了摇头，同样也没有印象。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喝得像昨天那样不省人事，也一直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
他一直认为，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失控就是一种极其不负责的表现。
夏凡池只依稀记得个中间和结尾，因为这两个时间段太热，酒差不多醒了,怎么也想不起是怎么开的头：“也不知道两个喝醉酒的人是怎么滚在一起的。”
霍烬突然想起了昨晚夏凡池的主动，喉结动了动,看了眼夏凡池。
夏凡池：“酒后乱性——”
“不是，”霍烬没把责任都推到酒上,“是因为我想。”
……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夏凡池拿小熊哐哐打了他两下。
他刚才洗澡的时候，霍烬已经将床单换了下来，又将一片狼藉的客厅收拾了一遍。
沙发前,衣服散落了满地，不用想也知道这块儿作为第一个战场，战况有多激烈。
霍烬将床单和衣服都洗好,挂在阳台上，过去找夏凡池。
他看着靠在床头翻书的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的契约呢？我看一眼。”
“哦。”夏凡池随意应了一声,拉开抽屉，随手摸契约，摸了摸，没摸到。
他顿了顿，扔下手里的书，两只手都在抽屉里翻了翻，没找到。
夏凡池急了，打开其它抽屉，都找了找，没有契约的影子。
不是，我的契约呢！
夏凡池懵了。
霍烬：“嗯？”
夏凡池怀疑人生：“不是，我昨天还看到了，就在这里，它突然不见了。”
霍烬看着他。
夏凡池忙道：“可不是我故意藏的！”
霍烬：“嗯，我知道。”
他慢慢地说：“因为是我拿走的。”
夏凡池愣了一下。
霍烬抿唇，看着他：“我把契约烧了，连同我的那份，夏凡池，我们之间现在没有契约了。”
空气中安静了许久，夏凡池张了张口，没说出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霍烬喉结动了动，终于像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开口说：“我不会和你离婚，但放你自由。”
夏凡池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霍烬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我们可以不见面，不住在一起，以后你做你喜欢的事，见你喜欢的人，你自由了。”
夏凡池顿了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霍烬继续说：“等你找到真爱，我会放开你。”
许久，夏凡池张了张口：“为什么？”
霍烬面色如常：“我们各取所需，你得到快乐和自由，我……”
他垂眸，掩去眸里的神色，嘴角有几分自嘲：“我也可以掌控我们所谓的联姻。”
夏凡池看着他，捏着被角的手指动了动，点点头。
第二天下午，霍烬像之前说好的一样，帮他搬家。东西就那么一点，夏凡池只能空着手，站在一旁看他放东西，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的新家在六楼，很干净，又小又新，刚好适合一个人住。
霍烬帮他把东西放好，环视房间：“你从哪儿找的这么小的房子？”
“随便找的，”夏凡池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离学校近呗。”
“啊，”夏凡池伸了个懒腰，随意地沙发上一倒，被有些硬的沙发磕到了腰，自己揉了揉，“好想躺着。”
霍烬还站在那儿，他觉得自己很不像话，快速跳起来，开了瓶水给他：“谢谢，辛苦你了。”
霍烬：“不用谢。”
“你不要拘束，随便坐。”夏凡池说了一句，又重重地躺了下去。
霍烬好笑，喝着水问他：“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看。”夏凡池伸长胳膊，摸过手机，打开[自由后待做事件]备忘录，一点点往下滑。
霍烬：“……”怎么那么长？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不好吗？
许久，夏凡池四肢伸长，脚随意地搭在沙发上：“先不分时间地睡觉吧。”
霍烬忍了忍，没忍住：“……你跟我在一起连睡觉都睡不好？”
夏凡池半起身，凑近，看着他：“大哥，哪个成年人十点门禁啊？还收手机？还做作业啊。”
“啊？”夏凡池摸摸他额头，末了戳一戳。
霍烬无话可说，任由他戳脑门。
霍烬：“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夏凡池认真说，“记得按时吃饭，别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小心胃疼。”
“嗯。”霍烬应了一声。
他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看了夏凡池一眼。
夏凡池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指头戳什么，看样子在和人聊天。
他下意识就想问，在和谁聊天。
突然想起，自己完全没有立场。
这种感觉就很……
霍烬烦躁地移开视线。
夏凡池笑了两声，一边回复，嘴里说：“救命，他是傻子吗？家里那位生气竟然在群里问我们怎么哄，哈哈哈哈。”
霍烬手指动了动，看着他小小的客厅，回过头时，夏凡池突然给他拍了张照。
霍烬：“……”
夏凡池举起手机：“笑。”
霍烬嘴角往上。
夏凡池喜上眉梢，按了保存，翻着看了好几遍。
霍烬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但脚就是动不了，开口问他：“有朋友知道你在这里么？”
夏凡池：“告诉贾澄了。”
霍烬：“嗯，那就好。”
他说着站了起来：“我要走了，有事联系我。”
夏凡池也刷地站了起来，点点头：“好。”
霍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可不要把我忘了，我可能会需要你帮忙。”
夏凡池立刻道：“放心，肯定会帮忙的，我们什么关系！”
霍烬看着他。
夏凡池笑着说：“曾经那么默契的合作伙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参加婚宴的时候，前一秒还在斗嘴，下一秒就能抱在一起。”
“记得啊，”霍烬捏了捏他的脸，“还记得你教我怎么假亲。”
夏凡池眯着眼：“我怎么还记得有些人偷偷挪开大拇指？嗯？是你吗？”
霍烬轻笑。
夏凡池也低头笑，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慢慢地放了下来，抬手，挠了挠头发。
霍烬张了张口：“那我走了。”
夏凡池：“嗯。”
霍烬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听到夏凡池在背后喊他：“哎！”
霍烬顿住脚步，那一瞬间，思绪万千。
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是不是想跟我回去？
夏凡池快速跑过去：“我送你！”
霍烬：“……”
霍烬：“哦。”
出门时还是两个人，回来就剩下了他一个。
霍烬神色如常地去书房，工作了两小时，隐约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夏凡池——”
门口没有人。
他这才意识到，夏凡池离开了，不会再在他办公的时候，偷偷跑过来看一眼。
整个房子安安静静。
客厅没有半点儿声响，再也不会有人踩着拖鞋，不时冲到客厅拿零食。
霍烬垂眸，继续工作，直到夜深。他离开书房，关好门，下意识看向夏凡池的房间。
那个方向是暗的，房门紧闭，门缝里再也不会漏出光。
里面再也不会传来打游戏的声音。
他靠近时，再也不会有刻意降低的键盘声。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这才意识到，夏凡池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躺在床上，出神地想，不知道夏凡池现在怎么样？他是不是也这么不适应？他有没有想自己？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失眠了？
夏凡池本来想熬夜开黑，但眼皮实在撑不住了，打了声招呼，重重地扑到床上，抱着大毯子，腿随意一伸，睡了过去。
第二天，霍烬拉开窗帘，让所有的光都照了进来，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太阳很好，阳台洒满了光，但没有一丝可以照进他心里。家里太安静了，他心里堵得慌。
冰箱里还有几包夏凡池的零食，他出神地看了会儿，指腹轻轻地摸了摸包装袋，拿了瓶冰水去书房。
他扔东西时，想起夏凡池夸自己扔东西很准，是神仙。
他签字时，觉得夏凡池正趴在旁边看自己。
他抬头，好像看到夏凡池把书竖起来，藏在书后睡觉。
哪里都是夏凡池，霍总在家里待不下去了，索性去公司工作。
“四点看日出，我当然可以啊！”夏凡池疯了，他都不知道多久没爬过山了，和几个朋友约好爬山看日出。
如果四点看日出，他们必须连夜爬山。这群人兴致高涨，背了几瓶矿泉水就跑。
清晨六点，霍烬醒来，点开和夏凡池的聊天记录框，忍了忍，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心无旁骛地办公。
过了会儿，他忍不住了，编辑对话：[你还要不要自己的零食？]
删掉，改成：[冰箱里还有几包零食，你还要不要？]
再删改：[冰箱里还有几包零食，要不要我帮你送过去？]
正要发过去时，随手点了下夏凡池的朋友圈，然后看到不久前的绝美日出照。
霍烬：“……”
夏凡池看完日出，补了一觉，下午两点才醒，肚子有些饿，去楼下买了一些零食。
他躺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点开和霍烬的聊天页面，想问他怎么样。
……算了，还是别吵别人，他现在应该在工作。
自己也没什么重要事。
夏凡池直直地往后一躺，倒在床上。手机响了一声，摸过来一看，有朋友约他去玩密室逃脱。
夏凡池眼里一亮，穿上衣服就冲了过去。
在惊险的鬼屋转了一圈，夏凡池脑子都是兴奋的，嗡嗡作响，在这种余韵下点开手机。
列表里那么多联系人，很多都是他之前加的，想着契约结束后大家愉快地聊天。
结果从头划到尾，没一个感兴趣的。
可能是累了，连半点儿打招呼的精神都提不起来。
他的视线忍不住移到那个【狗霍烬】的备注上。
公司底楼的商城有一个粉色的娃娃机，霍烬路过时，淡淡地看了一眼，不一会儿，全副武装地返了回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路过的人都会看到一个看不清脸但身材比例很好的帅哥在抓娃娃。
霍烬皱了皱眉，没抓到，心想这个娃娃机可能坏了，换了另一个，很快，方圆十里的娃娃机都被他玩了个遍。
……他在这个小小的他老婆玩起来得心应手的粉色机器前，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滑铁卢。
办公休息的空隙，他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稍微分析了一下。
下班后，很有霸总包袱地压低帽檐，过去抓娃娃。
终于在商场关门前，抓到了第一只娃娃。他下意识就想送给夏凡池，回到家，把娃娃整整齐齐地摆在夏凡池床上。
清单又勾掉一项，有朋友约他出去，夏凡池倦了，打不起精神，蔫蔫地回：“不去了。”
“去嘛，超好玩的。”
别人都在聊天，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安静的角落里，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嘛。
“有人跳脱衣舞！”旁边有人吹了声哨子。
夏凡池抬眼，刚好对上舞池中央脱衣舞男挑逗的眼神，快速把头埋在膝盖上。
太怂了……
他承认自己不行。
他本质就是一个不行的怂包。
夏凡池对这么吵闹的一切兴致全无。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坐在酒吧角落，津津有味地看着和“前夫”的聊天记录。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看了两个小时了。
而且还看得意犹未尽，他竟然还磕到了！
夏凡池震惊地抱住自己。
可怕！
“前夫”顶着[狗霍烬]的备注，似乎在嘲笑他。
夏凡池默默地把狗字删掉。
而此时，“前夫”正在他房间里，抱过他的毛绒小熊，把新成员放在小熊旁边。
家里安安静静，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他是一个喜静的人，本该很享受，但是只觉得冷冷清清。
本来以为适应几天就好了，没想到有些东西不降反增。
他不得不承认，很想念夏凡池。
他以为只是少了一个人，不会这么夸张，但没想到所有的情绪比想象中更疯狂。
他捏了捏小熊，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夏凡池藏在小熊肚子里的薄荷糖。
霍烬：“……”
第三天，夏凡池度过了充实的一天，没出去玩闹，一直在学习。晚上实在不想学习了，摸过平板，准备登录游戏号。
一上线，就被挤了下来。
再上，又被挤了下来。
几次下来，夏凡池忍无可忍，打电话过去：“你老登我号干什么？”
很久，那边发出一个声音：“自动登录。”
夏凡池：“你不会取消吗？”
那边说：“不会。”
夏凡池轻咳一声：“那，那我教你，你勾掉那个小框——”
霍烬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夏凡池吓得险些扔掉手机，快速冲到镜子前，看了一眼，超级帅，很好，然后冲过去，深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平淡的样子按了接听。
屏幕对面是一张宠辱不惊略带闲散的脸，分明才过了几天，霍烬却感觉很久没见他了，竟然没说出话。
夏凡池咳嗽了一声：“干嘛。”
“大忙人。”霍烬听到了自己调侃的声音。
嘴里调侃，思绪却不受控制，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不至于在听到他声音的那瞬间一触即发。
夏凡池眉梢动了动，嘴角轻轻弯了弯。
霍烬舍不得放过他的的每一个小动作，小表情，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夏凡池的脸大大地靠近屏幕，凶巴巴道：“为什么老登我号？”
他挑眉威胁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霍烬轻轻勾唇。
夏凡池有些不好意思了，拿手指指他：“老看我干什么？”
霍烬：“很好看。”
他突然这样，夏凡池倒有些不好意思，随意地晃了晃脚丫，靠在床头，慢腾腾地和霍烬聊天。
“怎么感觉很久没见你了？夏凡池，你把镜头靠近一些，这么远，突不出你的美貌。”
夏凡池被夸得飘了，乐滋滋地怼脸。
那张傻乎乎的脸越来近，霍烬顺手截图，给他发了过去。
夏凡池：“……”
夏凡池直接拿枕头捂住手机屏幕，试图闷他。
枕头里的声音说：“别闹，让我看看你。”
夏凡池：“你看你的截图啊，脸那么大的小可爱。”
霍烬看着黑漆漆的屏幕，轻声说：“这几天怎么样？”
手机一晃，他看到了夏凡池的脸。
夏凡池：“挺好的，我告诉你啊……”
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树洞一样，喋喋不休地跟他分享，仿佛好几天都没这么痛快地和人说过话。
霍烬听着他的声音，寂静的内心一点点热闹了起来。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喜欢听他说话。
这个人的眼睛明朗可爱，嘴角和眉梢带着熟悉的得意，像太阳一样，把他这颗黑暗安静的行星烘得暖洋洋的。
夏凡池的脸凑近，“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霍烬看着他，“你说到日出。”
夏凡池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举高手机，看着对面那张脸：“你这几天怎么样啊？”
“和之前一样，工作。”
夏凡池扬了扬眉：“没有我这个大宝贝很无聊吧？生活是不是没有了颜色，哈哈哈哈哈。”
霍烬笑了一声。
夏凡池挑眉：“偷偷登录我游戏被发现了。”
霍烬：“我以为你不会发现。”
夏凡池：“不许再有下一次！”
霍烬点头：“现在九点，怎么这么早就上床了？”
夏凡池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我还学习了一整天呢。”
霍烬：“困了？”
夏凡池摇摇头，侧身看手机。
霍烬：“这个角度很好看。”
夏凡池立刻得意了起来，掩住眉梢间的神色，轻轻地鼓了鼓腮帮子：“没办法，就是帅嘛。”
霍烬眼带笑意。
夏凡池凑近，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眼睛：“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你瞧瞧自己的样子。”
霍烬垂眸，眉眼间的笑意淡了，嘴角却勾了起来。
夏凡池心痒痒，转了个身，从另一个侧面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没一会儿，睡意来袭，睫毛动了动。
霍烬张了张口：“我有点……”
夏凡池脸贴在枕头上，蹭了蹭。
霍烬声音很淡地从屏幕那边飘过来：“有点想你了。”
夏凡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霍烬：“明天来看你。”
夏凡池眼皮慢慢垂了下来，发出声很轻的鼻音：“嗯。”
那边许久没动静，夏凡池睡着了。霍烬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在安静的黑夜中听夏凡池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夏凡池刚醒来，就听到了敲门声，跳下床，踩着拖鞋跑过去：“来了！”
他打开门，看到门口的霍烬，意料之外地愣了愣。
大清早的……
看到他的那一刻，霍烬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夏凡池。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确定肯定坚定，自己喜欢夏凡池。
很喜欢，很喜欢，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就因为看到了他的脸。
他一直以为，他看到夏凡池会安心，是因为夏凡池真诚地喜欢着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喜欢夏凡池。
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