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空胸中仿佛堵着一团云絮,憋闷得心口钝痛,却无从排解。
怀中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委屈得不行,哭得抽抽噎噎,一刻不停,问她也不答,重话一句都说不得,就连亲她,都能将人惹得更可怜。
褚沅瑾本就没上褚文心的当,那些话她便是一个字都未信。
她又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沈长空从前待她如何现在待她如何,褚沅瑾比任何人都看得清。
更何况她同沈长空从小便一起长大,陪伴彼此的时间要比她这些弟弟妹妹多得多,怎可能旁人吹一吹耳边风瞎说几句她就去怀疑沈长空报复她。且不说旁的,就感情这块儿,谁能报复得了褚沅瑾?
褚文心那人又是个自作聪明的,手段着实不算高明,褚沅瑾若是被她骗了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觉着有趣,陪个蠢人演演戏找找乐子罢了。
谁曾想便叫沈长空给遇见了。
遇见便遇见,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解释个一句半句便能说得清。
可他一上来便将她按在了墙上,气势冷冽骇人,说的话也咄咄逼人,一开口便是教训她。褚沅瑾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她便是半分委屈都受不了,尤其是沈长空的委屈。
这会儿就是能解释她也不想同他多说。
沈长空不是觉着她被人一挑拨便信么,不是觉着她就是个蠢货不相信她么?
那就叫他自个儿生气去,最好能把将自己给气死,也好叫她省省肚子里的气。
她依旧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的问话也不抬头看他,置气地闷声道:“我怎样想又有什么区别?反正说到底你不就是不肯信我么?”
沈长空眉宇皱得更深,怎么就成了他不肯信她了?
兜兜转转,竟又成了他的错。
他伸手将那张小脸上的泪珠轻轻擦去,面色不善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叫我信你什么?”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就是不肯信我,才一上来就给我定了罪,还凶我虐待我!”褚沅瑾生气得很,脸颊都微微鼓起来。
“虐待?”沈长空唇角猝不及防向上扯出一个弧度来,笑意却不达眼底,“褚沅瑾,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虐待?”
他连她一根汗毛都未舍得碰过,竟就成了虐待。
沈长空像被人从溃烂的伤口上淋了把热油,疼得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他到底是对她太好了。
褚沅瑾抬头恰好看见他这瘆人的笑,顿时心里发毛,竟还敢这样阴阳怪气,真是气死她了。
“反正你那样就是虐待,”她吸了吸鼻子,丝毫不肯退步,“你就是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也不愿意信我。既如此你还同我在一起做什么,我们不如就……”
话未说完便被人吞吃入腹,锈甜的血腥味在唇舌间缠绕蔓延,席卷了整个口腔。
感知亦在这场暴烈占有般的吻中逐渐清晰起来,褚沅瑾脑中一根弦紧紧绷着,直至唇上猛地一疼,她开始拼了命的挣扎,边哭边对他拳打脚踢。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褚沅瑾自小到大娇贵,连伤都几乎未曾受过,沈长空却将她咬出了血。
从来便只有她咬他的份儿,沈长空怎么能这么对她。
“你想都别想。”他面色冷戾,沉声道。
他什么都能由着她,除了分开。
叫人咬破了唇还被威胁,褚沅瑾脑中一片混沌,在沈长空怀里整个人被他撑抱着,半分力气没有。
她的眼泪全然沾湿了男人玄色衣襟,她趴在他胸口,挣也挣不开,一说气他的话就又要被发疯对待。
抽泣了两声,褚沅瑾眨巴了两下眼睛,泪水霎时擦过下眼睫掉落下来。
“我疼……”她不成声道。
可怜得要命。
沈长空阖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将落在她墨发上的嫩黄桂花拂去,强压住脾气问道:“哪儿疼?”
她就这么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小手将他腰间布料抓得皱成一团,微嘟着嘴巴,随着哽咽唇角时不时发着颤,也不说哪儿疼,可那副表情分明在说,哪儿哪儿都疼。
反正都怪他。
沈长空喉结微滚,将她攥在自己腰侧的小手握住,包裹在宽大有力的掌心,向上带到心口。
他将那只小手展开,亲自牵引着一步步顺着衣襟进去,按在了滚烫结实的左胸膛。
“阿瑾,我也疼。”
褚沅瑾脑子瞬时炸出一朵花来,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
她手底下未隔一寸布料,实实在在按在了他胸口。里头炙热滚烫,鲜活跳动着的,是沈长空的心脏,他说疼的地方。
他说,他也疼。
褚沅瑾不安分地动了动手,恰被一小突起硌到,她面色一红,眼中的泪都凝了。
她不敢看男人晦暗的眼睛,忍不住想再动动,可又怕他再次发疯。
只能同他打着商量:“若不然,我……我帮你揉揉?”
“……”
沈长空面色更黑了。
褚沅瑾终是忍不住抬了抬眼睛,偷偷去看他神情。入目便是男人凌厉明晰的喉结,不近人情的薄唇紧紧抿着,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她撇了撇嘴,垂下了眸子,眼睫还是湿哒哒的。
“不揉就不揉嘛,摆什么脸色,我又不欠你的……”
沈长空深吸了口气:“揉吧。”
“?”
“揉,揉吧?”褚沅瑾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像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一般。
指尖轻轻一动,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即刻将那只在他胸口揉按的小手带了出来。
“怎么了!”褚沅瑾委屈巴巴,语调很是苦恼丧气。
男人叹一口气,将人直接打横抱起,阔步顺着绿瓦红墙往前走。
褚沅瑾被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便勾住了男人脖子,小脸埋在了他肩上。
温热的呼吸一寸一寸灼伤着沈长空感官,他垂首在乖乖趴在身上的女人额头吻了一下,哑声哄道:“乖些,回去再揉。”
……
怀安王府,,沈然正在收拾去往漳州的行装。她翻箱倒柜了许久,才发现从前最爱穿的窄袖衣裙竟是全被放在了衣柜深处。
现下常穿的反而是她往日里最嫌弃的繁琐衣饰。
事实上,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觉着麻烦,搁在以前也只在要紧些的场合才会那样正正经经打扮打扮。
可自从喜欢上林言,她便是一点也不怕麻烦了,总归心里是欢喜的。
即便穿繁琐的衣物,梳高耸的发髻,画不喜欢的妆,瘦成自己并不觉着多好看的样子,沈然也不曾觉着累过。
可现如今她想通了,她不想那样活了。
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没什么丢人,亦是没什么大不了。
他既通旁人牵扯不清,便是没将自个儿放在心上。
一个没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凭什么得到自己这么多的爱意,又凭什么叫她为其改变自己?
她小时候也曾偷偷喜欢过张家李家的小郎君,跟父亲到了辽东也不是没对年轻的小将军动过心。
后来回了长安,便一直喜欢林言,豁出一颗心去对他好。
可他并不曾将自己真正放在眼里。
沈然再如何去学长安闺秀也终究是东施效颦,她做不来那些东西。
与其效仿旁人,倒不如回归本心。
她想,他既然能喜欢林言,日后也定会重新喜欢上旁人。
就像忘记从前偷偷心动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那般,也忘记林言。
他实在不配自己这般,沈然头一次觉着,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是在糟蹋自个儿。
那便祝他和他那知书达理的表妹天长地久,有情人终成眷属罢。
沈然胸中顿时豁然开朗,心口一颗大石终是落了地,一身轻松。
她指挥着婢女将箱底的衣物全拿了出来,那几件颜色粉嫩的襦裙只留了几件应急来用,其余全被塞在了底层。
她一刀一刀做的木雕也被拿了出来,一个一个排排站摆在了室内的木架上。
从前林言生辰,她费尽心力雕刻了近一个月,临近日子时更是熬了好几个晚上,为他做了个木头小人。
那小人坐在桌案前,捧着一卷经书在读。
明眼人一瞧便知做的是他。
沈然送去的时候心中雀跃得紧,她费了那么些工夫,他一定高兴。
可是没有。
他将那木雕小人接了过去,牢牢放在手心,淡淡说了五个字:“上不得台面。”
沈然愣在原地好久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难堪与不知所措交杂,她脸涨得通红。
可诚然说着那东西上不得台面,林言依旧是收了。
自那以后,沈然再没碰过木雕,也再不敢送给旁人这东西。
她生怕自个儿辛辛苦苦做出来送了人,却让人家觉着上不得台面。
甚至于在一段时间里,她就是买给旁人贺礼,都不敢送自个儿亲自挑选的东西。
她不相信自己能挑出什么能上得台面的好东西。
又想起前几日送他那砚台,沈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还真是不长记性。
好不容易过了心里那关,觉着林言最爱收集砚台,送他这个总归不会出错。
可结果同之前也并无区别。
不论如何,这回从漳州回来,她定要调整好自个儿,再不能像以前那般。
明日便要启程,沈然今日报复一般,晚上吃了许多东西。
这会儿跟婢女一块儿收拾了这么久都还难受得紧。
便推门出去想要溜达溜达。
外头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云层中隐现出皎洁明亮的一轮弯月,沈然下意识抚了抚腰间,脚步猛然一顿。
这才想起,那玉佩已是不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