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褚沅瑾一行人早已安置好,正坐在园子里头赏花。
已至深秋,花样虽并不算多,可这园子到底是早些年皇帝亲自找的匠人设计,移植了不少奇珍异草,便是在这深秋亦是有看头的。
他们找的戏班子这会儿已经在外头搭好了台子,待她们修整好便能开场。
本来要一同叫过来的朋友不算少,可沈长空没来,褚沅瑾便没叫他们,除却贺愉贺景轩,便只喊了江雪砚一道。
几人在这处待够了,正要起身出去看戏便迎面走来了一个纤细如垂柳般的身影。
贺愉贺景轩江雪砚三人皆起身行了个礼,褚沅瑾挑眉看着,漫不经心地轻轻吹了吹指甲,淡声道:“妹妹怎的来了?”
她这一来,几人又一同坐了下去。
褚文心一脸柔软的笑意,“文心去公主府看姐姐,结果府中人说姐姐同贺二小姐一同到乐游原玩去了,文心想着也许久未出来了,便去请示了太后娘娘,她道让文心直接来找姐姐便是。”
说着朝一旁坐着的贺愉也笑了笑,贺愉心觉气氛有些不对,可又不知如何调节,便也只笑了笑,然后喝自己的茶去了。
一群女子中只贺景轩一个男子,他自是也未再多言,拉着江雪砚先行出了园子。
这处没一个是褚文心熟悉的人,褚沅瑾是不会信她无缘无故闲着来这儿同她们一处玩。
可褚文心自小便没什么大胆量,心里道道定是不会少,却也从未敢掀出什么风浪来。
想来她是看出了褚沅瑾的不待见,立时便道:“阿姐不必担心文心会扰到你们,文心只在这儿蹭顿饭吃罢了,必不会多言惹阿姐烦心。”
“少同我说那些子指三道四的话,”褚沅瑾蹙了蹙眉,这会儿没外人在,她也没什么逗她的心思,“自个儿从哪来回哪去。”
真是好大的笑话,她的私宅,竟是任人说进便进了。
上回她被沈长空按在墙上还是拜这妹妹所赐。
不管她是不是藏了什么心思,褚沅瑾这回都要将人赶出去。
听罢褚文心眼眶中立马含了泪,心中一阵慌乱,“可,可太后娘娘说要文心住在阿姐别苑里……”
“哦,”褚沅瑾扯出个嘲弄的笑来,“拿太后来压我?”
“阿姐明知道文心不是这个意思……”
此刻贺愉在一旁如坐针毡,正想给褚沅瑾使个眼色叫她委婉一些便听她轻嗤一声,缓缓道:“阿姐不知道。”
“……”
贺愉放弃,轻轻抿着自己的茶,装没看见没听见。
褚沅瑾态度十足的坚决,褚文心毫无办法,只能将自己安置在褚沅瑾院子隔壁那间房中的物什收拾了出来。
她并不管她是回去还是继续待在乐游原,只要离开她这别苑便成。
可于褚文心而言,若是不能待在这别苑,那便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褚文心将一早便藏在屋里的阿四叫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四道:“公主,若不然奴偷偷留在这,待时机合适再潜进去。”
“你自己如何潜得进去?”褚文心有些着急,暗道真是天真。
就是她在这里协助着都不一定能成,凭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乞丐,简直想都不用想。
“奴会想办法。”
阿四一脸认真,褚文心却依旧无法放心。
可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
“到时候你想法子给我送个信,我好透露给长空哥哥那边。”
若是沈长空得不到消息她搞这么一出还有什么意义。此般想来她出去也好,不然还得想办法叫别人暗示沈长空。
阿四只点头应好。
他是皇后的死士,且不说这屋子自他们来时便是空的躲藏容易,便是在有人的屋子里头,阿四亦是能藏身的。
此刻虽答应着褚文心,但真到了那种时候,他必然不会让消息流出去,更不能叫那沈将军知道。
否则必定坏事。
见他点头,褚文心便又嘱咐了几句叫他躲在这床底轻易别出来,又将提前买的那身玄衣给他留下。
这才同贴身丫鬟三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临走前又忍气吞声地去同正在外头喝茶看戏的褚沅瑾道了个别,一路上心中都惴惴不安。
她毕竟是头一回行此事,竟是忘了警告阿四。
阿四不知底细,可不可靠亦是不知。万一事情败露,他能守得住那张嘴么?
若是将她供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褚文心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意识到了此举过于冲动。
然此刻箭已在弦上,她也不可能再回那别苑将阿四带出来了,阍侍必定不会再放她进去第二回。
就是方才说的叫他想法子给她往外头送信亦是没几分可能实现的。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没有眼线没有人脉,只身一人,能躲着不被人发现便已是烧了高香了,如何还能传得出来什么消息。
就连她这会儿想要传信进去叫他出来都是毫无办法。
褚文心摔了一个茶盏,直撞在车厢壁上,发出轰的一声响,将外头赶车的车夫吓得一个激灵,却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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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沅瑾几人已经来了好几日,这天晚上在画舫上摆了一桌宴。
因着没有外人,于渊和秋书冬画三人亦是同主子们一块坐着。
前头几个细腰舞姬盈盈甩着水袖,画舫两侧旁几个白衣女子素手抚琴,掠影浮动,歌舞升平。
褚沅瑾忍不住便想要小酌几杯,正端起了酒杯刚送到嘴边便被一只手生生夺了去。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定是贺景轩那个多事精。
褚沅瑾气得想骂人,若是此时贺愉不在这儿她必然要将贺景轩这个煞风景的骂个狗血喷头,还要撺掇着雪砚附和她。
可贺二姑娘同她阿兄一般,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
褚沅瑾不想脏了她的耳朵。
便只瞪了贺景轩一眼,一脸凶相地道:“给我!”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别逼我对你动粗。
可和这厮喝醉相比,贺景轩会怕区区动粗?
是以他不为所动,反而同身边江雪砚道:“雪砚你说说,这酒她能不能喝?”
江雪砚是见过褚沅瑾那醉酒的样子的,说得好听点那叫撒娇耍赖,若是难听些,简直是六亲不认。
那日她也就喝了两杯,便满面绯红,嚷嚷着热,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外衫脱了。
幸而她同贺景轩将人给按住了。
死拉进房里哄了许久才把人给哄睡下,偏偏这人第二日早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如何同她说都一个字不肯认。
江雪砚闻言摸了摸鼻子,本想说不能,却同对面那道灼热的视线对上。
她艰难吞咽了下,违心道:“喝个一两口的,许也不妨事……”
褚沅瑾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贺愉。
贺愉有些不解,眨了眨眼睛道:“今日既高兴便由着她罢,少喝一些应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向贺愉这般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女子这会子也是喝了几口,她想不出褚沅瑾这种常年混迹于酒肉场的会有多不能喝。
只是景轩既不让她喝,便定是有他的理由。少喝一些,也能算是个折中的选择。
此刻已经有两人表了态,贺景轩瞬间处于四面无援的境地。
秋书冬画不用问,她们主子如何说都是依的,那便只剩下一个于渊。
他朝于渊坐的那处移了移,企图能从在场唯一的同性身上寻得赞同和一丝丝温暖。
然于渊垂着眼睛给自己倒了杯酒,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而后试探着喝了一口,并没有什么感觉。
从前他虽跟着褚沅瑾四处鬼混,却从未有过尝尝酒是何滋味的想法。
今日一喝,便觉实在无趣。
他本也是见过褚沅瑾醉酒后的样子的,可于渊觉着算不上什么大事,他所见那日公主不过是抱着他边哭边叫他学狗叫罢了。
左右不过……学呗。
“公主想喝便喝。”于渊拿了只新酒樽,往里头倒了半杯酒,递到了褚沅瑾手里。
褚沅瑾感动得要流泪,探过身去重重拍了拍于渊肩膀,欣慰道:“我们阿渊真是长大了!比某些上了年纪的懂事多了!”
贺景轩气得要吐血,于渊却很是受用。
他骄傲地昂了昂首,“公主今日想喝多少便喝多少!”
贺愉:……
江雪砚:倒也不必……
贺景轩握了握拳,摆手不管了。
这群人纵着的,和他半分关系没有。若是一会儿醉了闹起来,便叫他们去管。
好在褚沅瑾自己还算有点分寸,并未贪杯。半个时辰后有些头昏脑涨,眼皮直往下坠。
可她的意识是极为清醒的,并没有醉。
然瞧着那三步一拐五步一晃的走位,在场无一人肯信从她口中吐出的“没醉”二字。
褚沅瑾索性也就没争辩,她这会儿没什么力气,只想躺到床上去睡一觉。
因着她走不成个,又不肯叫贺景轩和于渊背,嘴里嘟嘟囔囔沈长空不叫旁人碰她。
几人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艰难搀着她回别苑。
跌跌撞撞地到褚沅瑾所住的院子时弄出了不小的声响,几个丫鬟婆子忙迎了上来,见状一边吩咐着备水给公主洗漱一边又喊远一些的丫鬟叫她去熬醒酒汤。
褚沅瑾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被喂了醒酒汤,听着耳边的声音从躁乱逐渐归为沉寂。
后半夜,她像是陷入了幻境,眼前尽是虚影。
身子也愈发热了起来,额角开始源源不断往外冒着虚汗,身子空得厉害。
胡乱扯了扯胸口,衣物瞬间变得凌乱不堪,蹙眉闭着眼睛蜷缩在床角的女子像犯了魔怔一般,不将那裹在身上的束缚扯下来便不罢休。
陡然一片冰凉覆上了她面颊,褚沅瑾忍不住朝那源头凑近。
她睁开眼,却模糊一片,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面庞。只能朦朦胧胧瞧见身形,这人一身玄衣,肩宽腰窄,正伸手摸着她滚烫的脸。
褚沅瑾难受极了,“子钦,是你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俯身引诱她,解开身上的衣襟拿冰凉的身体去抱她。
随着一阵舒适触感传来,褚沅瑾猛然清醒了一瞬。
气味不对。
他身上的气味,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