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好冷呀,我鼻子都要给冻红了呢。”
手机那头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带点撒娇的意味,仿佛下一句就是“你快说点什么,心疼一下你的亲亲小宝贝呀”。
其实赵卿陆早就忘记了“禽兽”那茬,加上今天下午去越城前,收到谢遇时寄来的限量款包包,嘴角的笑就没收下来过,心里仅剩的一点拧巴跟着消散殆尽。
既然他都主动示好了,那她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原谅他那张不懂事的臭嘴。
抱着这种舍不着脸皮套不住包的心态,赵卿陆打来了这通电话,打算撒娇卖萌一番,没准等她回北城后,衣帽间又能多出几款限定包包。
谢遇时挽袖口的手微顿,无波无澜的脸上隐隐裂开一条名叫“我的花瓶老婆怎么又在给自己加戏”的裂痕。
贺泠离得近,赵卿陆的声音也没有收,娇嗔的腔调听得他手臂竖起一排鸡皮疙瘩,调侃的笑还没显露出来,身侧的男人已经起身,只模模糊糊听见一声无可奈何的“嗯”。
谢遇时握着手机走出包间没多久,对面传了张自拍过来。
脸清透白皙,衬得鼻尖那点红格外突兀。
谢遇时默不作声,手指悬在屏幕上半晌才轻嗤了声,饶是他这种从来没有试过虚假自拍神器的人,也能看出鼻子用不少特效处理过。
长时间没有回应,赵卿陆心虚地试探了声:“你还在线吗?难道越城的冷气已经冻到你那去了吗?”为掩饰心虚,她用几声干笑结束问话。
在是在,但还不如掉线。
谢遇时捏捏眉心,重新把手机贴在耳边,“卿陆,蓝水会所有暖气。”
赵卿陆卡壳半晌,不自觉啊了声。
然后听见电话里那道冷冷清清的男嗓再度飘进自己耳朵。
“所以,我没法和你感同身受。”
翻译下来就是: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打电话来了。
“……?”
赵卿陆扯了扯唇角。
OKFe
事实证明,美少女与丧心病犬的悲欢并不相通,脑电波也没法互融。
空气静了一霎,赵卿陆笑着说了声“好的老板再见老板祝你被暖气烘死老板”,啪地掐断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谢遇时稍愣,回神后,脑海里又不可避免地跳出赵卿陆在挂断电话前一气呵成的三声“老板”,但他没想太多,转身回了包厢。
抬眼,目光停下了——
季时樾刚起身,拾起藏青蓝西装,搁在臂弯。
要走的意思。
合作的后续项目聊得差不多,人要走,谢遇时也没有拦的必要。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短短相交后,季时樾轻轻点了下头示意。
一道声音插进来:“这么早就走啊,不再多待会?”
插科打诨的笑接上:“家有娇妻等着,哪还愿意跟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待在一起。”
谢遇时愣了下。
贺泠偏过头解释,“你难道没听说他前不久订婚的消息?”
半晌,又自圆其说道:“你刚回国,没听说这事也正常,就上月初刚订的婚。”
谢遇时顿了顿,眉毛一挑,“那恭喜了。”
这四个字听上去真诚多了。
季时樾虽诧异他态度的忽然转变,但这会没有多想,有礼有节地含笑回了声:“多谢。”
等人走后,贺泠没忍住轻声慢笑,拿手肘撞了下旁边人,“你看老季平时多正经一人,其实闷骚得很,你猜他给自己未婚妻备注了什么?阿辞唯一,腻歪死人。”
谢遇时指节不着痕迹地敲了下膝盖骨,“夫妻用这种称呼,不正常?”
语气理所当然的。
贺泠细细打量着他,“这事正常,但你现在不正常。”
“……”
“说吧,你和卿陆小仙女用的什么更恶心的称呼。”
踟蹰几秒,谢遇时把屏幕亮给他看。
贺泠在心里默念一遍,脑门上冒出几个问号,“什么意思?”
谢遇时没说话,扔过去一个“这么简单的字面意思,还需要我教”的眼神。
“求大佬赐教。”贺泠没脸没皮地摊开掌心,比了个“您请”的手势。
大佬目光在他身上辗转片刻,“你没有夫妻生活,说了也浪费时间。”转而靠在沙发上,懒散的眸光半遮半掩地穿过透明玻璃杯,多了几分“我才不和婚姻小学鸡说话”的意思。
贺泠是那种一旦产生好奇心,就一定要得到满足的人,谢遇时不肯说,他只能在自己的死胡同里钻来钻去。
玩骰子玩到快输得倾家荡产前,才琢磨出了这备注的真实意思。
“咖喱猪扒饭。”五个字又在唇齿间碾过一遍后,他笑得前仰后合,“卿陆……不……你这漂亮老婆有点意思啊。”
见谢遇时一副“有药就赶紧磕”的表情,贺泠勉强止住笑意,好心提醒了句:“咖喱猪扒饭,不要猪,不要饭,给爷爬。”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听到这话后,唇角有了崩裂的趋势。
“你说的对。”贺泠又笑起来,火上浇油道:“这种夫妻生活,希望我这辈子都没机会体验。”
“……”
另一边,赵卿陆站在越城机场大厅,泫然欲泣地跟桑陌吐槽近十分钟,又戴上蓝牙耳机听了几首摇滚乐,才勉强压下心里直窜的火气。
想到什么,她掏出手机,先改了备注,又过了几秒钟,两小时前的动态倏地消失在朋友圈,手指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敲下新的内容。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jpg】
这条朋友圈发完不久,赵卿陆接到一则匿名通话,显示地址是北城。
她停顿几秒,接起。
对面的男声听上去很机械化,像练习过很多次,“赵女士您好,您的男朋友刚才在兴安路和淮西路交叉路口被一辆货车撞了,现在在市民医院,急需10万手术款,麻烦打款到6222xxxxxxxx。”
“那货车司机还活着吗?”
一段拖沓冗长的沉默后,赵卿陆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摘下墨镜在手背上敲了敲,“我的意思是,我男朋友的伤很严重?”
对面迟疑两秒:“是的,再不手术,华佗再世都救不了。”
这么可惜?
赵卿陆想了想,“那别救了,趁早放他回畜生道吧。”
“?”
“还有,车就是我找人撞的,如果他死了,顺便把器官都捐了吧。活着浪费空气,起码死后还有点用。”赵卿陆皮肉牵起一笑,“多谢你们了,回头我抽个档期给你们录首感恩的心。”
叭叭说完这一长串话,赵卿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挺直腰板走出机场,背影又飒又靓。
她这次来越城,是应《STILL》杂志的邀约。
《STILL》杂志是去年初刚创办的新兴品牌,自然没有Mist那般的知名度,最多在越城算有点名气。
按照以往,这种规模的时装秀她压根看不上眼,但这次活动的主策划人是她大学时期的恩师林薇,说什么也得去。
不知道是哪头猿腹泻了,赵卿陆在秀场遇上了沈千凝,偏偏座位还排在自己旁边,想忽视都难。
赵卿陆一直没懂沈千凝对她如此大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只当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直到后来,从二哥赵宴回那听说了一件事,才想通其中的是非曲直。
沈千凝确实是嫉妒心理作祟,但嫉妒的主要来源并不是赵卿陆自以为的无人能及的美貌,而是谢家那条成天乱吠的人型犬。
沈家早年从事服装生产,积累不少人脉资源,后期拓宽产业链,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品牌。
可惜沈家这一代全是平庸之辈,领导能力跟不上家业的发展,加上传统销售模式的限制,以及后浪的步步夹逼,已然不似当年那般辉煌。
虽有式微之势,但说到底也是老牌资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北城扎下的深厚根基没这么轻易被新豪门替代,依旧占据着一定地位。
然而人的是无止境的,即便能力已经配不上野心,沈家当家人还是想试着力挽狂澜一波,重现当年的名望风头。
也不知道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早就打上了谢家的主意,沈家有意放出同谢家联姻的消息,一开始谢家并没有明确表态,就在外人纷纷觉得这桩婚事能成时,不知为何,谢家最后敲定了赵卿陆。
豪门圈子最讲利益,临时更换潜在联姻对象是常有的事,可偏偏沈千凝不甘心。说起来她对谢遇时根本没到喜欢非对方不可的地步,怪就怪赵卿陆从小就跟自己作对,这次倒好,连未婚夫都不放过。
听闻这件事后,赵卿陆心里满满的不屑。
谢家搞出这么大阵仗,就跟古代皇帝选妃一样,自己居然还是其中一个任人挑选的大白菜,一不留神,还被另一个大白菜记恨上了。
想想就委屈。
赵卿陆清淡地别开眼,红唇在灯光勾勒下,多了几分不可一世的骄矜。
半晌,余光进来一袭灰色裙摆。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有人上门找不痛快来了。
事实上,这次STILL主办方并没有邀请沈千凝,而是沈家找了关系,才有这么一次机会。
沈家主打产业旗澜服饰近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市场不景气,各大商场审时度势,陆续与其解除合作,此举对本就渐衰的旗澜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失去谢氏这棵好乘凉大树后,沈家只能另辟蹊径,将目光对准时尚圈的新起之秀们,试图通过建立合作关系,替旗澜造势,另一方面,有了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撕下“江郎才尽”的标签指日可待。
沈千凝大学专业也是服装设计,再者沈父无法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外人,一番权衡下来,只能辛苦自己女儿走这一趟。
沈千凝向来喜欢出入这种场合,二话不说欣然前往,只是她没料到跟自己有夺夫之恨的女人也会来这次的时装秀。
在看见赵卿陆时,沈千凝脸瞬间垮了下来,尤其是在见到对方这一身行头又压了自己一头后。
可惜九年义务教育没教会她“自惭形秽”这个成语,细高跟踩得蹬蹬响,在赵卿陆座位旁站定,居高临下的视线扫过去。
“哟,又是一个人呐!你老公怎么都不陪你来。”刻意将话音一顿,“哦差点忘了,谢氏家大业大,哪有那闲工夫浪费在你身上。”
也就在这时,赵卿陆搁在腿上的手包传来微弱的震动。
她拿出手机,看了差不多两秒,笑着抬头,屏幕对准沈千凝的脸。
亮白光线让沈千凝下意识眯了眯眼,等不适感消失后,屏幕里赫然出现一句话。
——收到包的时候不开心?
视线上滑,明晃晃的三个字:谢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