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这项能力,大概率是会出现人传人现象。
赵卿陆愣了老半会,才从嘴巴里挤出两句话:“我有妈妈了?我要当宝宝了?”
谢遇时:“……”
温芸得知这个消息后,咧开的嘴巴就没合上过,买了最近一趟的航班,马不停蹄地从新西兰飞回国内,落地后直接去了汀兰。
“论当外婆的先后顺序,妈妈是输了,所以你生出来的宝宝一定要比你琴姨的小外孙好看。”
“怀孕了还一天到晚看手机,辐射对宝宝好?”
“都什么时候了,这张小嘴还这么挑,营养不跟上怎么能行?”
赵卿陆被唐僧妈念到脑壳突突的疼,晚上窝在谢遇时怀里撒娇:“你能不能让妈妈回去啊?她成天在我耳边念叨,我都快窒息了。”
谢遇时垂眸看她眼,点头:“我会跟妈说的。”
也不知道谢遇时跟温芸说了些什么,温芸第二天早上就回了赵家。
没多久,赵宴回打电话来,先是不走心地恭喜了一番,然后问:“我那综艺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遇时回:“不去。”
他本来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当初答应赵宴回会好好考虑,也不过是为了向不存在的情敌争口气,等到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这斤斤计较的模样,未免有失体面。
更何况赵卿陆现在已经怀孕,谁都预料不准在综艺录制期间会不会发生磕磕碰碰,这代价不是他能承受的。
深思熟虑后,谢遇时拒绝了赵宴回的提议。
这番拒绝,算是把赵宴回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死心地提议道:“综艺目前还在筹备阶段,等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你家娃估计都能翻身了。”
这事兜兜转转还是传到了赵卿陆的耳朵里,不知怎的,她这回转变了态度,非要去参加这小破综艺,谢遇时没同意,两个人差点闹起来。
赵卿陆稍稍鞠躬:“等孩子长大,那参加的可就不是夫妻综艺了,隔壁《爸爸去哪儿》恭候您大驾光临。”
“……”
谢遇时没捱过她的软磨硬泡,两人各退一步,决定等生完孩子后再决定。
五月中旬,谢安蕊迎来毕设答辩环节。
上车前,谢遇时就“要不要把沈绪打包扔到南美洲跟南美狮作伴”这话题,与亲妹发生激烈的争执。
这种场面自从谢安蕊假怀孕以来,就没少发生过。
赵卿陆头疼地揉了揉眉骨,习惯摆明中立态度在一旁挑和气氛,“你们打扰到我和宝宝欣赏窗外的风景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谢安蕊条件反射般地往车窗外看去,光秃秃的沥青路面,天气也灰蒙一片,这能欣赏什么风景。
然后就听见赵卿陆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你看这树,上面全是叶子。”
到校门口时,重操废话文学:“你的母校,学生还真多。”
大概是眼花了,谢安蕊竟从亲哥脸上读出一丝丝的宠溺。
谢安蕊翻了个白眼,想到一会的答辩,不放心对着后座的“特邀评审”多交代了句:“待会你可别当着一堆人的面让我下不了台啊。”
赵卿陆嗤了声:“你这毕设都快成我的作品了,让你下不来台,岂不是在打我自己的脸。不过先说好,一会你别指望我会给你走后门,该几分就几分。”她腰杆一挺,端的一副风光霁月的坦荡模样。
毕设本来就水,加上谢安蕊对自己反复修改后的作品很有信心,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你只要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这优等是跑不掉了。”
谢安蕊确实拿了优等,但她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沾了Laura大设计师的光。
六月下旬,C&I国际珠宝设计大赛正式落幕。
比赛结果在赵卿陆的意料范围内,她只拿到第四名的成绩,而郁芊勉强进入十强。
她也认可评审团给自己的意见:灵气不足,匠气有余。
这次结果正好应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名言。
属于她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式,天才的美名到头来还是被经过自我消耗后的六年时光蹉跎得不成样子,灵气消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能重拾起曾经的热忱。
今年的夏天特别长,显得秋天分外的短。
十一月,气温断崖式下跌,年前北城第一场雪降临。
沈绪被谢遇时以“越城分部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实则“眼不见为净”的理由,遣送到了另一座城市,谢安蕊本来想跟去,谢遇时一句“我是在考验他,要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这辈子都别想进谢家大门”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这场雪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多天。
怀孕后,赵卿陆也跟返老还童了似的,就爱玩小孩子的游戏,平时在家没事就堆乐高,这会只想和谢安蕊打雪仗。
“时时,我想出去玩。”她眼巴巴地看向落地窗,外面白茫茫一片,小路两侧积雪堆得很高。
谢遇时不赞成,“你怀孕了。”
雨雪天气路面湿滑,虽说通往花园的积雪都已经被清扫,但他还是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而后温声细语哄了好一阵,赵卿陆是一点没听进去,抱着他胳膊撒了会娇。
见人一点松口的迹象都没,小嘴倏地扁起来,理直气壮地说:“怀孕就不是人,没有人权了是吗?”
谢遇时:“……”
张牙舞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违背伦理道德的大罪。
谢遇时语塞,垂眸看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自己袖口。
没几秒,她陡然切换成委屈至极的腔调:“你以前很宠我的,可自从我有了宝宝后,你最喜欢的人好像不是我了。”
眼见矫情快要溢出公馆,谢安蕊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拿起手机拨通沈绪的号码,直到对面清寒的嗓音响起时,心里的腻歪感才得以消散。
谢遇时知道她在无理取闹,可就是拿她没有办法,短暂的僵持后,妥协在对面一双映满期待的透亮眼睛里。
赵卿陆瞬间笑弯眼睛,举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中途,谢遇时去接了通电话,让张嫂帮忙照看会。
高权打来的,说锋行今天结束完破产清算,谭建彬也因经济犯罪锒铛入狱。
谢遇时不甚在意地应了声。
挂断电话,他走回花园,在密密匝匝的枯枝丛中找到赵卿陆的身影。
大概是玩累了,赵卿陆这会正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享受着孕妇高贵的特权,对着三米开外的小姑子指手画脚。
“我也想要玩雪球,你给我团个大点的。”
谢安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她,“你不会自己来?”
赵卿陆摊开已经摘下手套、冻到有些泛红的手掌,“俗话说的好,十指连心,母子也连心。所以——”
谢安蕊连忙捂住耳朵后退几步,对方音量又细又高,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串没什么逻辑但又挑不出错的发言。
“我的十指就等于我肚子里的宝宝,可不能挨冻。”尾音上扬,带点恃宠而骄的得意。
“……”
这口才,不瑞思拜不行。
谢安蕊心里不乐意,但还是乖乖蹲下身,结结实实地造了个铅球般大小的雪团子,捧到赵卿陆面前。
身子刚转过去一半,余光里一团白影猛地朝自己飞来。
啪的一声,砸在她厚实的羽绒服上,化成零零散散的碎沫,扑簌簌地往下掉。
整整过去五秒,谢安蕊才从“农夫与蛇”的故事里缓过神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恶狠狠地看过去。
始作俑者倒是一副无害的表情,柔软的毛线帽下,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
“赵卿陆!”
谢安蕊气得直跺脚,作势剜出一片抔雪朝对面砸去。
谢遇时眉心倏然拧起,抬起的脚在赵卿陆做作地抚摸起已经显怀的肚子上,又缩了回去。
隐隐约约听见她说:“宝宝,你姑姑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呀?”
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狐假虎威。
谢遇时没忍住笑起来,目光温柔,盛满了宠溺。
意料之中,这声后谢安蕊便收了力道,泄愤似的将雪球往地上砸,留给她一个“老娘又气又忧桑”的背影,缩到角落继续堆她的雪人。
赵卿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头,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艰难起身,走路姿势小心翼翼的,一手还牢牢捂着肚子,以至于脚步看上去滑稽笨重。
好一会,她才挪到谢安蕊身边蹲下。
谢安蕊气咻咻地给雪人戳出两骷髅眼,头也不抬地闷声问:“你过来干什么?”
直白地表明“我生气了,姑嫂关系暂停五分钟”的态度。
赵卿陆把手套戴了回去,啪啪几声,将雪球压实,笑盈盈地说:“来帮你的忙呀。”
“你别添乱就不错了。”谢安蕊小声嘟囔了句,但也没阻止她的加入。
几分钟后,赵卿陆小嘴开始叭叭,对谢安蕊的审美进行彻头彻尾的评判。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它围上绿毛巾、带上黄帽子,鼻子还用的红萝卜?你非得在我家后花园整个红绿灯出来吗?”
谢安蕊不甘示弱地反呛:“你还一天到晚说我哥是老古董,我看你才是!时代一直在进步,可你看看你自己,审美有跟上一星半点吗?怪不得工作室的业绩越来越差,谁还乐意穿这么落伍的衣服上街?”
谢遇时:“……”
果然三句不合,又吵了起来。
头疼归头疼,但他依旧没有出声阻挠,走到藤椅边坐下。
在寂静的风雪之外,一瞬不停地看着不远处沸反盈天的世界。
赵卿陆的孕期反应主要体现在嗜睡上,没一会工夫,精神状态随着体力值下滑锐减,又困又累,差点一屁股坐到雪地里。
窸窸窣窣的动静声有增无减,赵卿陆循声抬起下巴,阴影在这时盖下来。
然后是谢遇时温柔到过分的嗓音,“累了?”
他弯下腰,一条手臂穿过她腿窝,稳稳将人抱起。
赵卿陆顺势环住他脖颈,没几秒觉得累了,放下手,脸埋在他胸膛胡乱蹭着。
等没人的时候,小声逼逼:“时时,我是不是重了很多?”
显然没什么底气,音量轻到不行,“其实我没有胖的,我只是穿得有点多,宝宝在肚子里也长大不少,所以才……”
硬着头皮也没法说下去了。
应赵卿陆的要求,汀兰公馆里的全身镜都被撤掉,但捱不住孕期敏感的神经。
网上说得不错,孕妇可太难当了,不仅要面对产前焦虑、身材变形,听说大概率还会得产后抑郁。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好期待宝宝的降生,想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漂亮,又或者继承了谢勾勾聪明的大脑。
光想想,她就恨不得在肚子里装一双眼睛,或是借台时光机去未来看一眼。
谢遇时垂眸,认真组织措辞:“一点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是吗?那你的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赵卿陆小心脏砰砰直跳,开始窃喜。
她刚才说错了,有了宝宝之后,谢遇时好像更宠自己了。
可就几步路的工夫,赵卿陆脑袋里飞快闪现“谢遇时和宝宝亲亲又贴贴,完全不搭理已经变胖变丑的她”的心酸画面。
“不会等宝宝出生后,你就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了吧。”赵卿陆一想到这,止不住心梗,左手攥住他毛衣,死死不放:“我看网上都说,生完孩子会变丑,没准身材还会变样,我要是不漂亮了,你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那你答应我,不管以后有多少宝宝,你都不能不喜欢我。”
她本来想说的是“不管以后有多少宝宝,他都要把她放在第一位”,但又怕肚子里的宝宝听见,觉得他的爸爸妈妈不喜欢他。
谢遇时不知道她的小孩子心思,却误打误撞道:“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你。”
他目光缱绻,被灯光映得透亮,赵卿陆心跳漏了好几拍,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
深深浅浅的脚印落了一地,赵卿陆没忍住困意,在进公馆前阖眼睡过去。
失去话语声的夜忽然安静下来。
谢遇时垂眸,一簇流光坠在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纤长的睫羽落了片雪碎子,很快被融化。
头低下几度,在她额头烙下一个吻。
大概是鬼迷心窍,他重复了遍:“卿陆,我最爱的人永远都是你。”
清泠泠的风吹来,赵卿陆缩了缩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艰难伸出手环住他后颈。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话了。”
谢遇时极低地嗯了声。
“你说什么了呀?”
他展眉笑起来:“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