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那终究是殷染的故土。
而现在,殷染回去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殷染这种人,从不肯与人示弱,就算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软,知道只对自己说出一句“我想回家”之类的话,自己就会帮他,殷染却也从未利用过。
纵然是今早因为银铃而扰乱了心绪,也只是硬邦邦地说了句“帮我”。
这样的殷染,真的像极了他自己。
复杂的情绪不上不下的悬在心口,他轻抬眼眸,看向殷染。
片刻后,殷染抬起眉梢:“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同情我?我——”
津行止提声,将殷染即将脱口而出的逞强噎了回去。
“只有我能帮你吗?”
只有他吗?殷染问了自己一遍。
以他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去测试是否接触其他人也会有同样效果的。
就算可以,他也不愿将一星半点的信任交给旁人。
即便其他人可以,他想选的,却也只有津行止一人。
他抬起眼,不夹杂情绪地望向津行止:“是啊,只有你。”
那种眼神像是危险动物发出的求救,隐隐带着几分悲悯的期盼。
津行止总觉得那句“只有你”下藏着什么别的意味,他垂下眼眸,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我给你三个月。”
37“我在哄你。”
城市的尘埃阻挡不了风的前进,只得放任它锲而不舍地剐蹭着窗子。
伴随着窗外的沙沙声,殷染下移视线,嘴角挂上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别笑得这么快,我有条件。”
殷染嘴角的笑意不变,不动声色地重新看向津行止,似乎在等他开口。
津行止接着说:“如果你不是禽兽不如的话,哪怕是那种关系,也应该正常相待。”
“嗯……”殷染挑眉,“可我就是啊。”
津行止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见津行止一副认真的样子,殷染不由得笑出声:“开个玩笑罢了,不就是要我哄你吗?没问题。”
“……”津行止磨磨齿尖,尽量压着脾气不让自己生气,“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我们都必须尊重对方的意愿。昨晚的事,我不想再发生一次。”
医院晚间的最后一次消杀结束,消毒水的气息很快从门缝传来。
殷染压住鼻息,将那种刺鼻的气味堵在鼻腔外。
“既不愿意乖乖待在下面,又不肯让我用强,还是要我哄你的意思了。”
津行止还没明白他这话里的逻辑,就看见殷染靠上床头,拿起了他之前吃了一半的晚饭。
晚饭上原本冒着的热气已然消失,不知道有没有冷掉。
一个病人,吃了凉的怕只会更不舒服。
津行止起身走到床头,正要拿过殷染手里的粥,就看见他小心地从饭盒里舀了一勺,用嘴唇试了一下温度,送到了自己眼前。
那双沉淀着情意的桃花眼弯笑着,让津行止一时分不清那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无声地收回了那只半抬着的手,支吾道:“你,做什么?”
殷染又把勺子抬高了些:“看不出来吗?我在哄你。”
那种突如其来的别扭感冲击着津行止,让他后退了半步,这半步让他的小腿不小心碰掉了先前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殷染的手机。
手机跌落,不知怎的亮了起来,续播起之前殷染看的直播回放。
流程刚好走到品牌方让津行止念出从盒子里抽出纸条上的字。
津行止展开纸条,一字一顿地念着,生疏得像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般:“我喜欢你。”
听着从地上传来的津行止的声音,殷染淡笑着收回手,抬眼直直对上津行止的眼睛,用情绪感染着他:“我也喜欢你。”
走廊的灯光异常地闪动起来,没几个来回便彻底暗下来。
光线的变化落在殷染脸上,像是拥有抓人的触须,让津行止移不开眼。
心脏不听话的跳动超出了正常的频率范围。
有那么一瞬间,津行止有种吻上去的冲动。
门外,路过的护士发现了病房门口灯管的异常。
“这边的灯好像坏了,明天得请人来修一下。”
津行止回过神来,从地上捡起还在低声播放视频的手机,连点几下,退出了当前界面。
这时,津行止的手机振了一下。
津行止接起电话,明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接到消息了吧?和殷染一起上真人秀,能在镜头下暗戳戳,有没有很开心?你们俩在网上的关系也太僵了,闹了几次绯闻也没什么人信,别说我没给你们制造增加CP粉的机会啊。”
津行止静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节目组叫殷染参加的事,和你有关?”
“本来就是有人放了节目组的鸽子,我只是在中间稍做‘调剂’而已。”
能让公司高层按头殷染进组,明媚口中的“调剂”,怕不是激将和挑拨。
如果让明媚知道她花了许多心思带给他们的是麻烦,怕是会难过。
津行止叹了口气,低声道了句谢。
为了防止明媚再搞出这样的事,津行止还是补了一句:“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多了对我们都不好。”
明媚笑着对他做了保证,因为忙着拍戏挂了电话。
听完两人的对话,殷染彻底把手里的晚饭放了下来:“真人秀……我倒是看过这个词的释义,是要我参加吗?”
津行止无奈地点头:“是,还有我。”
“时刻待在镜头下,你就不怕别人发现不该被发现的事情吗?”
殷染看了看他自己,又看了看津行止,暗示意味明显。
“所以,你老实点。”
殷染哂笑道:“你只给我三个月,还要去那种鬼地方,不是浪费时间吗?”
津行止严肃下来,眉尾的线条都锋利起来:“殷染,别忘了我们上一个约定。我带你熟悉这里,你要扮好‘殷染’。”
见津行止似是有点生气,殷染耸了耸肩膀:“好吧,总会有机会的。”
沉默了一会儿,津行止还是犹豫地说出了口:“我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早,我可能看见了你的很多记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银铃和你有关。”
殷染周身一僵,小动作不断的手指也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他抬起眼,眼中染着一种稀释了十几倍的阴鸷:“你知不知道,知晓我这种人的秘密或者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津行止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染。
半晌,殷染兀自低下头:“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真的是……”
殷染感受着心脏处的闷堵,一种害怕又期待的陌生情绪开始侵占他的思绪。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描述那种感觉,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咚咚咚——”
病房门口,司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行止,是我。”
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谧,津行止向门口望过去:“进。”
司夜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扫了一眼殷染。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带他们去做了腺体检查。
一番折腾下来,津行止先行带殷染回到病房,司夜一个人留下出报告。
打印完报告,司夜姗姗来迟,停步在病床前。
他不解地敲了敲报告:“他的脏器是没有器质性损伤,可身子很亏,腺体又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经不起折腾的。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年纪轻轻的到底是谁不行,每次都要用药?”
“……”
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司夜的视线从报告上移开,扫过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片沉寂中,殷染忽然笑出了声。
这让本就尴尬不已的津行止瞬间红了耳根,连连把司夜往门外推:“不会说话就闭嘴,他的身子亏不是因为我,嘴下留德吧,司医生。”
司夜被迫走出病房,调笑道:“有病不瞒医,你要是实在……我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就是了。你就算不喜欢他,也别太过分是不是?”
津行止知道再和司夜解释也是徒劳,干脆扬起下巴往电梯方向指:“赶紧滚吧。”
司夜扶了扶眼镜:“怎么说我也是连夜赶回的来,话还没说完,你就让我走?”
津行止理亏地眨了眨眼,不情不愿道:“说。”
“不开玩笑,他必须节欲禁药。他腺体里有多少你的信息素,报告里一清二楚。就算你俩有想法,也先克制一下。你们要是不听,我就是圣手再世,也治不了。”
想起之前刚答应过殷染的三个月,津行止问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那得看他的恢复情况了。”说着,司夜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先养些时日,频次不高的话也可以的。”
津行止一把推开司夜:“赶紧回家吧,累也堵不住你的嘴。”
司夜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镜片反射出一道光芒:“不急,我还得再解决一个人。”
津行止知道,司夜说的人,是丁知朝。
送走了司夜,津行止走进病房,睨了一眼殷染:“听见了吧,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那种药,能别再作死了吗?”
殷染撑起手臂,单手托着下巴,用指尖点了点脸颊:“我很好奇,除了上次你意外沾了点药以外,我们什么时候用过药了?”
津行止扯了扯嘴角,一脸“明知故问”的不耐烦:“昨晚的熏香不是你点的,还能是我点的?”
熏香,情药……
殷染蹙眉,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替他买熏香的人为何神色异常。
他苦笑一声:“我忽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我的确很难避开那些世界规则带来的坑,我很需要你。”
津行止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明天我有行程,大概晚上结束。明天小唐会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你安安生生跟着她回去,别让媒体发现了。”
正收拾着东西,殷染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要去看小舟阳?”
津行止手间一顿,好奇地抬眼:“你怎么知道?”
殷染笑而不答,转而道:“帮我给他带两斤小橘子,要甜的。”
津行止舔舔嘴唇,问出了那个他困惑良久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
“如果我说,我是想让你多亏欠我一点,你觉得这个理由合适吗?”
津行止缩了缩指尖,无暇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起身离开。
身后,殷染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响起:“明天见,别太想我。”
这次,津行止没有驳斥,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关门时,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口彻底熄灭的旧灯管,想起殷染说“喜欢”那句话时的表情,心头一乱。
会……想他吗?
38“可以安静了吗?”
夜已经深了,医院后巷的路灯悉数亮起,给斑驳的柏油路镀上一圈圈金色。
津行止难得不戴口罩地走在外面,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感受夜色的浓沉。
想起自己在病房门口的想法,津行止晃了晃脑袋,只想把那种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路边,24小时便利店还在正常营业,想起殷染说的橘子,津行止走进了那灯火通明中。
便利店的收银员坐在收银台里,昏昏欲睡。
感应到有人进入,便利店门口响起机械式的“欢迎光临”。
店员没抬眼,只是继续半眯着眼打瞌睡。
津行止将衣领高高拉起,挡住下半张脸。
转了半圈,津行止终于找到了橘子。货架上的小橘子摆放松散,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不到一斤了。
他把剩下的挑挑拣拣,最后取走了一半。他在自助称重区自行打上价签,走到收银台。
看着价签上的数字,女孩小声嘀咕道:“这么点儿也好意思买。”
津行止没说话,只是静默地接过袋子。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十几岁的他一无所有,靠着课余时间帮小卖部搬东西换一点零花钱,但也只舍得偶尔买半斤因为个头太小没人要的小橘子。
那时候,他觉得水果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便宜的水果就那几样,而橘子体积小易保存,能存着吃好久。
可即便是这样,通常那半斤橘子他也只舍得吃一两个,剩余的都留给了小舟阳。
后来他赚到了钱,却再没买过这种橘子了。
他打开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果肉并不怎么饱满的橘子。
路灯的光线打在斑驳的橘子皮上,将橙色的坑洼衬得扎眼。
津行止扒开橘子皮,取出几瓣果肉放在嘴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像还没当年的甜。”
“手腕红痕”的热搜升得快,降得也快。一场娱乐过后,那道伤痕最后被认定为拍戏留下的敬业证明。
津行止把打车钱递给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他其实很少回这里,因为这里对他来说,从来称不上是“家”。
原本没打算这么晚回来,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用那枚他从没用过的钥匙进去了。
他刚走到二层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的人声,听声音,正是舟阳的父母。
他快步上楼,力道不受控制地重敲了几下门。
“都说让你安静点了!肯定是邻居来找了。”
“你说我吵?那还不是因为你?”
男人拉开门,一见是津行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行止,你这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说敲门的是津行止,女人忙迎上来:“行止啊,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
见两人行为不太正常,津行止直接越过两人推开了津舟阳的房门。
床上,小舟阳正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进来,才从被子里小心探出了个头。
见到进来的人是津行止,小舟阳直接从床上弹起身来:“行哥哥!”
津行止着急地靠近床铺,拍开了床头灯。
小舟阳屋子里的灯是节能灯,刚开的时候不够亮,就像是罩着一层灰纱。
男孩的眼角泛着明显的红意,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津行止心口一酸,忙问道:“怎么了?”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阳阳下午有点发烧,难受得大哭了一场,这才刚退烧。”
见到小舟阳这副样子,津行止的声音冷淡得如同冬雪:“婶婶,我在问舟阳。”
小舟阳拉了拉津行止的衣角,嘿嘿一笑:“晚饭后我有点发烧,爸爸妈妈一直在照顾我。但他们因为我生病的事吵了一架,我心里难过,所以才哭的。不过行哥哥回来了,我就一点也不难过了。”
津行止屏住一口气。
在他没被这个“家”抛弃的时候,小舟阳就是他们的掌中宝。说到底,津舟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他探了探小舟阳额头的温度,又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花,把手上的口袋提到了他面前。
看见橘子的刹那,小舟阳眼底一亮。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望着橱窗里的玩具发呆,什么都有了,又只想要一份只有几块钱的橘子。
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舟阳,津行止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殷染了解小舟阳。
“漂亮哥哥让你带来的吧!”
津行止苦笑于两人的这种默契:“你又知道了?”
小舟阳一口把橘子都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我就是知道。”
津行止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两人:“叔叔婶婶,你们早点休息吧,今晚小舟阳我来照顾。”
两人对视一眼,关上了房门离开。
小舟阳乖巧地把橘子皮包起,放在一旁:“漂亮哥哥很忙吗?怎么没一起来?”
津行止指了指房间另一角的床:“这里只有一张空床,是我的,没有他的位置。”
小舟阳努努嘴:“行哥哥好小气,你们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一半?”
“那也可以啊。”说着,津舟阳又把他干瘦的小手伸进了袋子。
津行止“啧”了一声,把袋子从他手边拿走。
小舟阳眼看着即将脱袋而出的橘子又滚落下去,瘪了瘪嘴。
“很晚了,不许再吃了。”
带着小舟阳重新洗漱完,两人才回到房间。
津行止躺在床上,竟有点不习惯殷染不在身边。
良久,床那边才传来小舟阳细小的声音:“行哥哥,你在想什么?”
津行止闭了闭眼,向小舟阳那一侧靠了靠:“小舟阳,爸爸妈妈真的对你很好吗?”
“当然啦。”男孩道,“他们怎么会对我不好呢?”
津行止低应一声:“快睡吧,晚安。”
听着窗外的虫鸣,津行止缓缓闭上双眼。
是啊,怎么会不好呢。
翌日,不到中午,殷染就被小唐接回了公寓。
一进门,殷染就摘下了那闷人的口罩。
他停在客厅,在柜橱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之前津行止剩下的红茶包,刚转身想让小唐帮忙买点,就发现她正神神秘秘地摆弄着手机,似乎有意在避开他。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定住:“小唐,你有事瞒着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小唐吓了一跳,手机一个没握住甩了出去。
殷染上前半步,接住那部即将掉落的手机。
手机落在手心,他看见了经纪人给小唐发的消息。
「今天采访津行止的组里,有一个人曾对他动手动脚过。你留心点,要是有什么事就喊我。」
见到对话框里的话,殷染手一紧,把柜门合上,眼神里压进了一层阴暗。
他笑着把手机递给小唐:“我们,去看看津老师吧。”
津行止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多家媒体的集中采访。
为了防止手腕上痕迹的事情在采访被放出来的时候再被挖出来一次,津行止选择了带黑色紧身袖口的衣服。
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开始接受采访。
采访的题目都很常规,和他之前看到的本子里的并无出入。
直到有一家媒体别出心裁地让津行止随机抽取两个问题,津行止才又谨慎了起来。
他展开纸条,念出上面上的问题:“请问,你最近一次心动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刹那,津行止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晚上殷染在病房里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时的画面。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有一个人对他招了招手。
看着那熟悉的身形和眉眼,一种想见的人恰好出现在眼前的奇妙感迅速从津行止心口蔓延开来。
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以至于采访的记者都忍不住朝着他望向的位置看了过去。
但当她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津行止把话筒摆正,细微的声响拉回了采访记者的注意力。
津行止道:“上一次心动,大概是在戏里,崔慕第一次见到女主的时候。”
采访到了中场休息时间,津行止却没有工夫短憩。
他走回化妆间,打电话正要询问殷染人在哪的时候,铃声却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吓了津行止一跳。
他转过身,看着殷染拉下了自己的黑色口罩:“见到我不开心吗?”
津行止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算起来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知道你不想我,但我很想你,所以来看看你。”
化妆间外,敲门声传了进来:“津行止,故人相逢,不叙叙旧吗?”
一阵寒意从津行止身侧传来:“外面的,就是那个轻薄过你的人?”
津行止一惊:“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似乎明白殷染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他抬手拦了一下殷染:“你安静躲在后面,我自己处理,你别惹事。”
殷染笑笑,眼角不自然地僵着,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要听他话的意思。
津行止咬咬牙,把殷染往一排衣服后面一塞,吸气的同时吮上了殷染的唇瓣。
津行止抽开他垫在殷染后脑勺上的手。
“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39“好像手滑了。”
殷染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那温软的触感便从唇上消散。
“藏好别出来,你在,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津行止把那一排衣服整理了一下,将殷染彻底埋了进去。
殷染眼前的光亮被衣衫遮挡,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情况。津行止离开了有一会儿,他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他用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笑非笑地捻了捻指尖。
津行止还没到门口,那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男人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背景也能混到现在,你的确算是走了狗屎运。”
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津行止有种癞蛤蟆跳上脚面的恶心感,他嫌恶地退开一步:“是我当年下手太轻,让你还能接上你断的那根手指头,所以才没让你长记性?”
听到这,殷染忽然有了点印象。
司夜来剧组酒店的那天早上,他似乎在浑浑噩噩中听到司夜提过一嘴,说津行止刚出道的时候因为被人占了一下便宜,当场掰断了那人的手指。
奇怪的是,那时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现在却觉得尤为刺耳,让他生出一种想把那人捏碎的冲动。
男人拉过原本属于津行止的椅子,嚣张地叉开腿坐上去:“津行止,风水轮流转,当年有人帮你,现在有人帮我。你最好识相点,为当年的事情给我磕头道歉,或许我还能考虑原谅你,不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说着,他用脚尖点了点面前的空地,示意津行止。
当年津行止刚刚出道,第一次公演后就受到了骚扰,一时激愤,便惹出了事端。
那人利用职务之便把监控录像拷贝后,又删除了原录像,只留下了一段津行止毫不留情折断他手指的视频。
胡姐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用她在圈子里的人脉,换了一个息事宁人的结果。
“津行止,当时的验伤报告和监控视频我一直都留着。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让你这种毛头小子知道知道,什么是生存法则。”
津行止握紧拳头,在他刚才的那番话里抓到了一个重点:“谁在帮你?”
“是谁不打紧,总之是你惹不起的人。”他轻蔑地扬起下巴,“还不抓紧时间跪下认错吗?再等一会儿,我可能会改变主意哦。”
津行止屏住呼吸,强行压下自己喷薄欲发的怒气:“这样做,你好像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吧?何必呢?”
“捞不到什么好处没关系,只要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就可以了。”
听到这种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想法,津行止周身一僵。
就在这时,津行止突然听到一抹细微的声响,仔细分辨能听出那是殷染抓在衣架金属横杆上发出的声音。
那种分贝的声响,只有他和殷染两个人能听得到。
津行止低声开口,像是安抚,又像是告诫:“安静点。”
那声音很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只见到津行止张了张嘴,却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
“小兔崽子,逼逼叨叨地说TM什么呢?老子让你跪下听不到吗?”
桌上,津行止的手机蓦地一亮。
津行止偏开视线,接起了胡姐的电话。
“行止,热搜里翻出你打人的事你千万别做回应。你先安心接受采访,除了之前预定好的问题,什么都别回答,就当无事发生。”
电话被猝然挂断,仿佛多耽误一秒都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见到津行止脸上的表情波动,男人站起身来:“呦,没想到这么快。还打算多玩一会儿呢,看来不行了。”
他抬手想搭在津行止的肩膀上,却被津行止直接闪身避开。
但那并不影响男人继续猖狂:“在你刚才和我说话的片刻,当年的那段视频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站得越高总会跌得越惨的道理,没人告诉过你吗?没了明星的身份,你那个累赘弟弟,怕是就要等死了吧?”
像是被触到逆鳞,一直克制着不动手的津行止直接揪住了男人的衣领:“给我闭嘴,他不是累赘!”
男人笑了笑,眼底尽是讥讽和挑衅:“动手啊津行止,刚好给视频做个佐证。”
津行止的力道越来越大,衣服越绷越紧,如同他的怒气,愈演愈烈。
但最终,津行止还是松开了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冲动只会给更多人带来麻烦。
他蓄力将人向旁边一推,闭上双眼,咬紧后槽牙,从齿缝中逼出了一句“滚”。
当那人骂骂咧咧地走出去后,殷染才从衣服堆的掩藏里走出来。
“不让我出面,就把自己逼成这样?这就是你的‘解决’?”
静默中,津行止缓缓抬起眼:“别去找他。”
片刻后,津行止又重复了一遍:“答应我,别去找他。”
那种低沉又略带嘶哑的声音钻进殷染耳里,宛如在他心口上抓了一把。他偏开头:“知道了。”
“你现在怎么打算?”殷染接着问道。
“听胡姐的话,继续接受采访。”
殷染不明白津行止为什么忍气吞声,只是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津行止理了理领口和袖口,重新回到镜头前。
同栋楼的天台上,花盆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殷染从中拣出几块锋利的瓷片,跨过天台的围栏,双腿自然地垂在十几层的半空,视线锁定在之前来找津行止的男人身上。
他将瓷片的锋刃朝下,对准男人身侧,松开手。
扔完,他又拿起摆在旁边的瓷片,“哎呀”了一声:“好像手滑了。”
4片碎瓷片不间歇地砸下来,每一片都和男人擦身而过。
他又惊又怒地抬头向上望去,发现顶层的天台上正有人往下扔碎瓷片。
当第5片掉在他身旁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着上了楼。
听着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语,殷染掂了一下手上的瓷片,阴郁的眸子里泛起一阵寒光:“我可没主动找他,这是他自己非要上来的。”
殷染从天台边缘跳下来,在那些碎片里挑拣了一些更薄且更锋利的收在掌心,等着那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男人刚拉开门,几片碎瓷片就同时向他飞来。
锋利的碎瓷片比起刀锋也不逊色丝毫,迅速在那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四五道血口。
血液顺着皮肤流下,令他不由得往墙上靠了一下。
难闻的血腥味顺着天台的风向扩散,殷染厌恶地摸了一下鼻尖:“还真是够恶心的。”
“谁TM!”
当男人抬眼看见殷染的时候,眼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惊色。
“问他什么叫生存法则,不如来问我。”殷染双手插兜,缓步上前,“这种东西,我最了解了。”
一种强大的气场令男人后退了几步:“你,你干什么?”
殷染揪起男人的头发,把他往天台边缘拽。
巨大的力道让他大半个上身都悬在了天台外。
十几层的高度让车辆穿梭的声音显得空远,每一声都削在男人的耳侧。
殷染毫不留情地又把人往前推了一下,冷淡声音里裹挟的凶戾明显。
“你说,我要是把你从这扔下去,你是会摔死,还是被路过的什么撞死?”
40“津行止是我的人。”
阴云从头顶压下,盖住烈日的劲头。
伤口渗出的血珠一滴接一滴,从天台坠落,看不清最终落在了何处。
殷染死扣着那人,压制他剧烈的挣扎。
如果不是长年杀伐给他留下的经验,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怕是早就让这人挣脱了。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男人已经吓了个半死,他目眦欲裂地倒抓着脆弱的护栏,声线剧烈震颤:“你现在推我下去,你也得偿命!”
殷染又提了些力气,压在他身上:“我死不死另当别论,但你从这掉下去,必死无疑。”
每一寸力道压下,都如同将男人往死亡边缘推进一步。
他从来都知道殷染是个不能惹的主,却不知道他能疯癫至此。事情闹大了,殷染就算要付出沉重代价,也终究有殷家撑在身后。而自己,却只有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背后人物”。
男人抓在细栏杆上的指尖戳在手掌里,压出几道血痕:“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求您给个明示,我一定全都改。”
殷染不松力气,任由男人的脸颊开始充血:“津行止的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你?”
“津行止”三个字钻进男人耳里的时候,他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殷染腾出一只手,拿起一片碎瓷,抵在他的脸上:“都快没命了还替他守口如瓶,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
“不不不,”男人回过神,失措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说只要我把证据交给他,他就能帮我搞垮津行止。”
“这样吗?”殷染把瓷片的锋刃对准男人的眼球,轻声道,“还有呢?”
“真的没了!他连每次联系我都是用单线加密邮件,我真的不知道了!”
少有人能在这种威压下不说实话,殷染知道再问也是浪费时间,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把人从天台边缘捞回,甩在地上。
殷染前行两步,弯着腰直视男人充满恐惧的双眼。
“津行止是我的人,无论他受到哪种伤害,我都会先拿你开刀。保护一个人很难,但不计后果地要一个人死,可就太简单了。”
殷染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眼神阴沉冷厉:“懂?”
就在这时,殷染隐约听见了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不用多加分辨也能知道,那是津行止在走动。
殷染不再看他,转身向楼下望去。
果然,津行止正在四下寻找他,焦急又不知所措。
突然间,殷染扬起右手,将手中的碎瓷片抵在身后人的喉口上。
血液顺着伤口流下,男人一动也不敢动地端着手里的花盆。
“滚。”
身后,那人连滚带爬地离开,只留下狼狈的声响。
殷染丢开瓷片,眼神柔和下来,继续看着楼下边踱步边打着电话的津行止。
“真该给你点信物,而不是每次这样漫无方向地找我。”
津行止忽地转头,出于直觉向上望了一眼,正看见天台上的人影。
看衣着身形,正是殷染。
他把手机收起,快步上楼。
津行止到天台上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情景,身子不由得一僵。
紧接着,他就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一把抓起他带着四五道血口的手。
“我——”殷染一早编好的瞎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津行止的话语打断。
“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头,但真的不必这样。”
殷染哽在喉口的话不上不下,不知道做何反应。
看津行止的样子,应该是误会自己是因为过于憋闷才在天台泄愤的吧。
殷染嘴角微扬,想伸手拍拍他的背,却又因担心手上的血迹沾到他衣服上而放下。
两人走下天台,津行止显然有些出神。
刚才设备故障,他就先回了休息间,可却发现殷染人突然不见了。
想起之前在剧组酒店殷染为他出头的那一幕,一阵担忧忽然涌上心头。
父母去世的这些年来,能真正为他着想的人屈指可数。只是津行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寥寥几人的名单里,居然加上了一个“殷染”。
当他终于找到殷染时,却发现了一地狼藉的碎片和血渍。
而他手上的伤口,都是间接为他受的伤。
愧疚感和心酸感一并铺开,令他的心口闷胀酸涩。
他带着殷染去洗手,盯着他手上的伤口出神。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津行止的思绪,他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里与经纪人的对话框。
「停车场A区找我。」
悄然走到停车场,津行止扫了一眼,发现了经纪人的车。
看着津行止走上车,经纪人刚想关好门,却发现殷染也上了车。
她瘪了瘪嘴,无暇关注这两个人为什么又凑到了一块。
但津行止能带殷染来,大概也没想着避开他处理当年的事件吧。
“行止,你再想想,会不会有人可能看到了当年的情况?”
津行止叹了口气:“胡姐,当年你就问过我了。但当时确实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除了那段被删除的监控视频,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曾对我无礼过。”
胡姐沉默了半晌,又道:“网上的监控视频很清晰,但粉丝中的大多数还是相信你的,在等我们的澄清。如果要捅出当时的那件事,我可以找几个当年知晓这件事真相的朋友出面澄清。”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但这样做,你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影响。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出去,即使你是受害者,也势必会影响形象,也会因此掉商务,如果我们因为没有证据被对方倒打一耙,事情很可能会不可控。”
津行止缄默不言,闭上双眼,在做最后的决定。
突然,殷染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津行止猝然睁眼,正对上殷染递过来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