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荨诧异道:“姑母何有此问?光明卫来了北境军营地搜人我是知道的,”她脸色微微一红,语声放低了几分,“我昨儿从宝鼎寺回城,在城里逛了逛就去了北境军营地,肖副使来找谢瑾的时候,我正好在他内帐里,不过肖副使与谢瑾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到,谢瑾也没告诉我。”
沈太后自是听肖崎禀告过昨夜的情况,闻言笑了一声,“真是如此也便罢了,别正主儿没逮着,倒把你给楸了出来。”
沈荨疑惑道:“什么正主儿?”
沈太后紧紧盯着她,见她眼神中带着茫然,还有几丝委屈,一时吃不准真假,将手中茶盏递过去,脸色也和缓了几分,“跟你没关系,那便最好。”
沈荨忙双手接过茶盏,低声道:“谢姑母赐茶。”
此时有内侍在门口伸了个头进来,沈太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内侍忙将头缩了回去。
“就算光明卫昨儿追的人不是你,我也得再警告你一句,”沈太后目光锐利,语声淡淡的却极有威严,“还是那句话,如今政局尚且平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翻出来对谁也没有好处。”
沈荨垂首不语,沈太后见她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怫然不悦道:“怎么?你还没死心?”
沈荨抬起头来,唇角挂着一丝笑意,慢慢道:“姑母多虑了,如今我帅印虎符都已jiāo出,人也去了谢家,哪还能不死心?”
“你知道就好,”沈太后听她话中带有一丝嘲讽之意,脸色复又冷了几分,“你需记住,你也姓沈,若是朝局动dàng,对皇帝,对我们沈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沈荨睫毛轻颤,眸光犹疑,沈太后叹了一声,推心置腹地说:“八年前的事,我又何尝不痛心?只是木已成舟,最重要的还是眼下。我知你不甘心,对我也有几分埋怨,可你想一想,若是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会怎么做?”
她见沈荨仍是不答,qiáng压下心中不耐,保持着面上的和蔼,继续道:“两月前急召你回京时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先破后立,要先破了才能立,你爹是将才,但不是帅才,当年接管西境军后,一直不忍心对吴文等谢家旧部做出该有的安排,以至长期都有部下阳奉yīn违,西境军在他手里反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是这场战事,你又怎么能脱颖而出,重新建立起宛若新生,对你誓死追随的西境新军?”
沈荨一口气冲上来,一时没忍住,张口说道:“难道就为了掌握一支服服帖帖的军队,便要送那么多无辜的将士去死么?他们都是我大宣百姓的同胞啊!”
沈太后脸色骤变,额角青筋都气得隐隐跳动,倏然起身,手一挥直接将沈荨手中的茶盏拂到地上,厉声道:“住嘴!我看你还是没能想明白!”
沈荨唇角微微颤抖,一言不发地伏身跪下。
沈太后胸口急剧起伏,闭上双目缓了一缓,才寒声道:“荨儿,我说过了,若是时局动dàng,到时候一乱起来,死的就不只是区区六七万人了,你怎么总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沈荨垂下头,低声道:“姑母说的是,我其实也明白,只是一时……”
“眼光要放长远,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沈太后面色稍霁,缓缓坐下,瞧她一眼,“起来吧。”
沈荨起身重新坐下,仍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几年风调雨顺,我酌情加了两成赋税,可迟迟收不上来,江南三省巡抚上了奏折说是还需休养生息,我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这几省私底下可没少收赋税,多出的钱你知道都送去了哪里么?”
沈荨抬头,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太后。
沈太后冷笑道:“都秘密送去了宣阳王府……这宣阳王,表面上战战兢兢,韬光养晦,什么事都是一问三不知,私底下能耐着呢,南边的漕运、海运乃至盐帮,后头都有他的人在,何况还有八万北境军,所以我让你去盯着谢家,你可别正事不gān,光楸住陈年旧事不放。”
沈荨面现惭愧之色,低声道:“荨儿知道了,姑母放心,我不会再糊涂了。”
沈太后这才轻叹一声,和颜悦色道:“你与墨潜,都比你们的爹更能gān出色,有你二人在,只要齐心合力,我们沈家这江山何愁坐不稳!”
墨潜是沈渊的字,沈荨闻言,只淡淡一笑,点头称是。
沈太后瞥了她一眼,又道:“墨潜既接管了西境军,你就安心放手吧,今后私下去西境这种事,不要再做。”
沈荨分辨道:“姑母明鉴,我去西境,只是为了亲自去叮嘱旧部,不得为难墨潜……我也怕当年西境军之事重演,这些旧部,都是跟着我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若因和墨潜起了冲突被他处置掉,我是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