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愣了一愣，目光再度转向谢瑾。
他站在沙盘边，徐徐转头，看向一直端坐在大帐中央的沈荨，那面具上的shòu头正好迎着烛光，一时整张脸灿然生辉，而他的一双眼睛也被衬得流光熠熠，几乎令人不敢bī视。
沈荨的目光也投过来，这两位北境军的前后任统帅一坐一站，脸上都看不出什么表情，目光于半空中jiāo汇着，谁也没先说话。
众人静默一阵，宋珩忍不住出声了，“yīn炽军不能穿甲，而且这之前从未上过正式的战场，沈将军把这么危险的事jiāo给yīn炽军去gān，这不是……不是给yīn炽军……”
他忍了忍，没把“穿小鞋”三个字说出口，看着沈荨的目光中却有极度的不满。
李覆也道：“偷袭黑龙堡这么危险的行动，还是我们叱风营去吧，末将保证——”
沈荨一拍桌子，断然道：“李将军，你能保证叱风营的每一兵每一卒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吗？我说过，腾风营和叱风营的将士这时候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覆没吭声，宋珩讥讽道：“那就让yīn炽军去冒险吗？yīn炽军的闪失，沈将军就不以为然是吧？原来说了这么一大圈，是要给yīn炽军一个去送死的理由，哦对了，您刚才也说，yīn炽军会分去北境军的口粮——”
“怎么说话的，注意你的措辞！”崔宴气得脸色铁青，站起来厉声喝道。
宋珩脖子一梗，“难道不是么？你们不敢说，我来说——yīn炽军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不穿甲不戴盔，刀枪砍在身上都是实打实的，万一遭到合围，能突围回来多少人？”
他这话一说，凌芷等几名将领也都小声附和，沈荨待众人说完了，才再度看向一直没表态的谢瑾，笑了一笑，道：“黑龙堡是谢统领自己选的，他若是改了主意从其他容易的地方开头，我也没有意见，谢统领——你说呢？”
谢瑾唇角抿开一丝笑，慢慢道：“不改，就从黑龙堡开头。”
“好！”沈荨点头，“若是能一举拿下黑龙堡，抢回来的粮草物资，一切都归yīn炽军所有，我绝不拿一分一毫，今后也是如此。谢统领，我不会派任何一支北境军队伍去支援你，你可想好了。”
谢瑾朝她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时注视她片刻，微微笑道：“多谢沈将军给yīn炽军这样一个机会，您放心，yīn炽军的口粮和军资，我们会自己一分一分抢过来——那我这便告退，yīn炽军刚刚入营，还有诸多杂务需要处理。”
谢瑾出帐后，宋珩小声嘀咕一句，“这是要往死里bī啊……”
沈荨冷冷看他一眼，宋珩还待要说，崔宴狠狠瞪他一眼，“闭上你的嘴，yīn炽军统领都无意见，你瞎嚷嚷什么？”
众人散了后，沈荨出了中军大帐，上了马往营地后方的沙地行去。
望龙关大营约莫占地三四顷，依着山坳中起伏的地势，营帐都建在山地略高处，大营后方的低洼处有一大片沙地，崔宴接到谢家关于yīn炽军的消息后，便把这一片沙地圈了起来，作为yīn炽军的营地。
现沙地内已搭起了稀稀落落的帐篷，还有一些正在搭建，中心空出一大片作为操练所用的小校场，此刻校场四周燃着熊熊的火把，中心的大火堆边，排着几列纵队，是刚刚入营的一批yīn炽兵。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装扮也奇奇怪怪，但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沉默的yīn鸷和桀骜，黑暗的天空下队伍缓缓蜿蜒波动，如蛰伏徐动的毒蛇，是与沙地之上的营地中，铿锵肃穆的正式军队截然不同的一种幽暗乖戾。
火堆边有几名工匠正在忙碌着，一张张的青铜面具从火炉中被夹出抛进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冒出的烟气混着火光，那一片烟雾缭绕，火光腾腾，却又诡异地安静。
冷却的青铜面具从水里拎出后，扔到箩筐里。每一名yīn炽兵在一边的吏目那登记后，便沉默着走过来半跪下身子，由工匠为他们带上面具，在脑后扣死。
从此，他们被打上了鲜明的烙印，这沉重而坚硬的shòu鬼面具再也不能摘下，提醒着他们不甚光彩的过去，不被认可的现在和需要竭力死拼才能获得尊重与光明的未来。
风扬起沈荨的披风，她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高地下的这群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的脸上已经覆上了面具，除去身上的衣饰，他们的个人特征基本隐去，一眼望去是千篇一律的yīn狠乖张，像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一群饿鬼猛shòu。
这也是皇帝此举的另一重期望。
yīn炽军一出，鬼哭神嚎，风雷引动，他们将成为大宣历史上最毒辣凶戾的一支队伍，yīn火烧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白骨堆枯，他们将是来自yīn间的使者，在神州大地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