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只觉得刚刚满怀的欢喜,都像一个饱胀的气球被戳破了,啪的一声碎裂了满地,只留下一点看不清形状的碎屑。
他以为只要姜穆也是喜欢他的,两个人说开了,之前的种种就可以烟消云散,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和姜穆还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只是除了兄弟以外,他们还是会在夜晚互相亲吻的情人。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空气里面幽幽的蝴蝶兰的香味,仿佛在嘲笑他的健忘与痴心妄想。
谁会和仇人的儿子共度一生?
是他父母的员工在姜穆父母的车上动了手脚,后来姜家的部分产业也是谢家吞并的,姜穆再是仁慈,再是爱他,也不可能无所顾忌的,还像从前一样与他在一起。
是他配不上姜穆了。
谢然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窗帘,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昏暗。
他终于知道姜穆为何会变得喜怒无常,为什么会上一秒还在热烈地亲吻他,下一秒眼中又流露出对自我的厌弃。
因为姜穆既爱着他,又不得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其实是仇人。
姜穆炽热地爱着他整个少年时光,一心一意地等他长大,在他成年礼的那天,向所有宾客昭告,谢家还是他谢然的,而他姜穆,会永远陪在谢然身边。
谢然还记得那天明亮的灯火,夜晚的庭院也被照得亮如白昼,他站在姜穆身边,偷偷看着姜穆的侧脸,满心都是不为人知的甜蜜。
那时候他满心依恋着姜穆,却不敢奢求姜穆也喜欢他。
他曾经以为,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姜穆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喜欢过他,两个人就以兄弟的身份相处到老,然后他会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就像从不曾发生。
但他没能想到,他所想过的最坏的结局,还不及现实的十分之一。
他和姜穆明明是彼此相爱了,却走到了谁也不能开口的境地。
这一个下午谢然都没再出门,中午管家来喊他吃饭他也不开门,把自己就这么闷在屋子里,他躺在地毯上翻看着从前和姜穆的相册,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梦见了自己的初吻,在夜晚的海边,度假别墅的花园里,夜风里有一点海水的潮湿与咸腥,花园里的灯很暗,他们又在花架下面,吻着他的人带着一个覆盖了大半张脸的面具,穿的是度假别墅刚刚统一给的外套,他纵使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但这个人的嘴唇很热很软,强硬到无法抗拒地撬开了他的牙齿,舌头伸进他的口腔,在他的嘴里肆意进攻,空气里只有谢然难受的呜咽声和暧昧的水渍声。
这个人是刚刚突然冒出来亲他的。
谢然是和姜穆一起来朋友的度假别墅玩,没想到晚饭后还安排了聚众取乐的面具舞会,请了非常多身材容貌俱佳的男女助兴,还专门给大家发了统一的外套和掩藏身份的道具,说可以无所顾忌地在这里享受夜晚。
这种事情谢然也不是没见过,但他在姜穆身边养着,大多还停留在听说的阶段,亲眼看见却是第一次。偏偏姜穆刚刚有事和朋友去了楼上,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一堆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中间。
谢然摸了摸胳膊,他故意没带面具,只穿了代表别墅客人的外套,为的就是让人看清楚他是谢家的小少爷,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招惹的对象。
为了躲开嘈杂的环境和明显酒精过量的人群,谢然最终走出了大厅,钻去了花园,虽然花园里面幽会的野鸳鸯也不少,却好歹比大厅里要清净不少。
他刚松了一口气,靠在花架下面想打电话给姜穆,斜刺里就伸出了一只有力的手,他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人一把困在了怀里,然后被吻住了嘴唇。
手机啪得掉在了地上。
谢然简直恐惧到了极点,这个人比他高很多,带着面具和帽子,谢然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死死地箍着谢然的腰,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呜呜地想往后退,左躲右闪,奋力地想把人推开,可是力量差距太过明显,他不仅没能跑掉,反而被人摁在了柱子上,双手反剪,下巴被迫抬高承受这人的索取。
这个人的吻技很好,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是谢然没有闻过的一种香水味,掺着海边微微有点咸的海风,有一种惑人的性感。
谢然的脸上逐渐漫上了桃子一样的粉红色,他没力气挣扎了,晕晕乎乎地盯着这个强吻他的人的眼睛,并不是纯然的黑色,看久了会发现这人漆黑的眼珠似乎是带了一点蓝的,眼尾勾起,是风流俊美的桃花眼,在这人露出的脖颈上,有一颗小小的,棕色的痣。
谢然的腰彻底软了下去,小猫一样哼哼唧唧的,他尝到了这人嘴里浓重的酒精味,有点熏人,却至于讨厌。
谢然甚至微微张开了嘴,手也慢慢垂了下去,不再是推拒的样子。这人松开他的嘴唇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迷迷糊糊地歪着头,粉色的小舌头还露在外面,软嘟嘟的。
然后没两秒,他就又被亲了。
这人不知道怎么的心情有点糟糕,在谢然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就像来时一样迅速地松开了谢然,消失在花园里了。
谢然满脸绯红地靠在柱子上,看着头上的花架开出的粉紫色的花,他不安地转了转眼睛,不确定刚刚姜穆是不是喝醉了。
他早就发现那是姜穆了,虽然姜穆伪装得很到位,连身上的薄荷味道都换了,但他对姜穆太熟悉了,只是看着眼睛和露出的一点皮肤也能分辨这个疯狂亲吻他的人是谁。
谢然在睡梦中流露出一点笑意,是轻松得没有负担的笑容,直到醒过来,看见熟悉的房间布置,他的大脑也还没有完全清醒,误以为自己还是十六岁的谢然,和姜穆在花架底下亲吻。
但他清醒得很快,他去浴室里洗了把脸。睡了三四个小时,他脸上哭出来的痕迹已经淡去了很多,只是眼皮还有点肿。
他现在才十八周岁半,离十六岁也没有过去很久,脸皮厚一点,也能说自己还是个少年人。
但他回想起那天,居然已经觉得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后续,他去找姜穆,却发现姜穆居然罕见的醉得人事不省,只能陪着姜穆又在那个度假别墅多住了一天。第二天姜穆醒过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记得了一样,还是神色自如地和谢然相处。
谢然纠结半天,最终只能确信是姜穆喝醉酒,随手抓到一个人就一通乱亲。
他得出这个结论后,气鼓鼓的,半天没和姜穆说话。
可现在要是再给谢然一个机会,回到十六岁的那天夜晚,他会不管不顾把醉酒的姜穆摇醒,逼迫他,质问他,是不是在花园偷偷亲了自己。
谢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浴室的灯光下,他看着格外的苍白,只有嘴唇是红色的,沾着一点水珠。
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这天姜穆回来的时候,发现谢然居然坐在一楼的客厅等他。
谢然穿着一件绿色的丝绸睡袍,没有好好系上腰带,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圆润的肩膀和颀长的脖颈,一双雪白修长的腿也暴露在空气里,整个人甚至是有一点不同以往的妩媚。
看见他回来,谢然的眼睛亮了亮,走到他身边又有点迟疑,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谢然把头靠在他肩上,温热的身体贴着他带着寒气的身体,身上好闻的洗浴后的气息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姜穆几乎是立时就被这拙劣的勾引引起了反应。
他盯着谢然露出来的白皙的背部,不知道谢然今天是怎么了。
但谢然没和他解释,谢然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用一种笨拙的热情的方式舔着他的嘴唇,不像亲吻,倒像是小猫小狗在和主人撒娇。
但这招对姜穆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