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里不少人都瞅着李月秋,特别是没对象的男人们,见人在池塘捞了一会的螺丝转脚下了田,她两条裤腿宽松,卷起之后显得晃荡,两条小腿又细又笔直,踩进田里,再抬起时裹上了一层泥,好像浸了泥的白玉雕。
男人们咽了咽口水,眼瞅着白玉雕一步一步竟然是走到了田尾的地方,那地方只有一个人在。
“月秋和陈家老大干啥呢。”谢家婶子冒出一句话来,惹得她旁边栽秧的人都看向了田尾。
一看两人不过在一起挨的稍微近了些,偏偏说话的人语气不得劲,好像两人在干什么龌龊事。
贺大姐见不得她絮絮叨叨的样子,上李家来帮工,就不该说人家的闲话,偏偏逮着了空隙就想找点事情,也不怕李家的人听见,“大白天这么多人在能干啥,谢家媳妇,赶紧栽你的秧,田里就数你磨洋工嚯嚯,弄的最慢,别一会要我们帮你,我们可不干。”来帮工心思不放在帮工上,一对眼珠子就知道乱转悠瞎琢磨,也不怕以后换别人上她家帮工也这样。
谢家婶子拉着个脸,心里暗骂贺大姐多管闲事,拿着秧苗重重栽进田里,溅起好大泥水,一副活像秧苗和她有仇的样子,但说到底还是顾忌着另一边干活的王贵芬,怕人听到。
有个新嫁到水湾村的小媳妇觉得奇怪,谢家婶子怪,那个漂亮的李月秋也怪。
她问贺大姐谢婶子为啥要明里暗里刺李月秋几句,她看着李月秋应该和她差不多大,人长得真是俊,竟然辞了肉联厂的活计回乡,乡下啥东西这么有吸引力。
贺大姐哼了一下,压了嗓子小声嘀咕,“晓得刚刚那些放牛的娃一口一个狐狸精是咋回事吗?”
小媳妇摇头,她才嫁过来,别说村里的事情,就是村里的人都还才认了个熟脸,陈家老大和李月秋她看着脸生的很,李月秋常住县城她看着脸生正常,但陈家老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那李月秋她一个女的见都觉得鲜灵灵的,长得忒好看了,却被一口一个狐狸精叫着,多不好听,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叫她。
其实不只是些小娃娃,就连大人也是这么叫李月秋的,只不过都是在背地里喊,没放到面上来,毕竟李家的人做事都很厚道,也好相处,村里人要是有什么事情都会搭把手。
贺大姐手里栽着秧,嘴上说起了几乎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那陈家老大陈立根不是我们村的人,是隔壁桃源村的,和李月秋打小就定了亲的。”李月秋和陈立根的事情在村里不是秘密事,不是她告诉这新嫁进来的小媳妇也会是别人。
陈立根长得阳刚英俊,话也不多,身材高大健硕惹人脸红,小媳妇开始见到人的时候还看了人好几眼,觉得人精精神神的,干活也勤快,就是看着穷丝丝的。
贺大姐一眼就晓得她想的什么,凉凉的说:“长得俊有啥用,你别看他不吭不响,干活老实巴交,惹毛了会揍人,骨子里狠着呢。”
小媳妇半信半疑,面如心生,陈立根瞧着和气,眉眼端正稳稳重重不像浮躁的小伙子。
“那是你没得罪他,得罪了保管比豺狼狠,你别不信,陈立根家穷哩,欠了一千多块的饥荒,他小时候还从狗嘴里抢过食,定了亲又能怎么样,彩礼钱都出不起,李月秋长的招人,我们水湾村不少的年轻小伙子都觉得他配不起李月秋,这不,找了个机会把人弄到了晒谷场,打算把人揍老实了,让人主动去把亲退了。”
贺大姐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放慢了语气回忆,“没成想陈立根一挑十几个,把找事的都打了一顿,他当时年纪才十七八,但下手最狠,晒谷场弄的血淋淋的,谢家媳妇的儿子就是其中一个,被陈立根打了半个月下不来床,自然心里不痛快,就因为这,村里人背地里就开始喊李月秋是勾人的狐狸精。”弄的几个男人为她打的头破血流,又一副祸水样,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小媳妇听的倒吸了一口气,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原因,漂亮的女人被人争来抢去献殷勤,算得上一件艳谈了,唉,她就没被人争过,对象是别人介绍的,合适了就嫁了过来,没一点的花花谣言。
但听着她却觉得有地方蹊跷不对劲,“……不对啊,既然陈家这么穷,咋当初李家会愿意定的亲。”
一千多块的饥荒要还到什么时候,陈家这么穷,李家咋会愿意的,她嫁过来之后知道村里李家的田地算是多的,田地多是因为李家的老爷子年轻时候打过战,分地划田的时候多得一份,房子铺着瓦,不说比城里富有,但在村里日子过得还行,竟然愿意和欠了饥荒的人定亲,说不过去吧。
“打小定亲谁能知道以后的事,这过日子一天一个样,陈家以前家底厚,仓库里堆满粮食,不像现在穷的叮当响,两家老人是战友,关系好走动多,亲事是老人定下的,可惜陈家的房子有次遭了天火,被烧的一干二净,烧穷了,什么都没了,听说当时家里挂在房梁上的猪火腿都烧的焦香,一村子都是火腿味。”
小媳妇一愣一愣的,她还在猜是不是李月秋身体不好,找了合八字的来栓命,没成想却是因为陈家烧穷了,这比看电影听大戏都吸引她,就连边上的几个妇人都加入唠了起来,她们中有年纪大的,知道的事情比贺大姐细的多,也有当初目睹了陈家那场大火,三言两语小声和她们讲了起来。
“是啊,亏得定亲的时候陈家提了个大猪头去,啧啧啧,那猪头比脸盆都大,礼给的重,正儿八经定下的亲,轻易不能反悔,陈家烧穷后两人亲事保了这么多年,也是够长的哩,这不保到半年前没保住,吹了,李月秋也找了个市里的对象。”原以为以后李家的月秋就是市里的人了,没想到竟然会回来。
李家事情多,而且出的不是这家丢碗那家丢鸡的事,自然能讲一箩筐的是非来,乡下人除了干农活也没别的事干,唠嗑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也多。
与此同时在田尾处倒是显得过分静谧,只有极轻几声秧苗插进泥巴里的声音,一只蜻蜓飞来飞去不怕人,时不时停在埋头干活人的肩头或者是俏生生姑娘的发梢上,被挥手赶了,才飞到其他地方盘旋。
“你渴不渴,要喝水吗?”李月秋盯着眼前的人弯腰而显得异常宽阔的背脊,想上手碰一碰,但忍住了,怕陈立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直白的把名字跟着喊上,“陈立根,我和你说话呢。”她刚刚在边上跟着陈立根栽了会秧,贴着他栽秧的位置栽出歪七八扭的一小溜来,但这人没和她说一句话,都不带搭理的,而且她靠近半寸,陈立根就挪开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