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会这天,宋桦帮我安排了休假。
自与宋桦单方面产生摩擦,不晓得是我多虑还是对方刻意为之,从那天之後的整整一星期,我再也没碰上宋桦。
从床上起身,我滑开手机点开厅面的通讯群组,看着宋桦依旧在半夜时间发着重要通知的讯息内容,说是酒店一年两度的LQA(LeadgQualityAssurance):神秘客造访任务,即将如火如荼的展开,要所有人的发条全数上紧,将服务水平提升到最高品质。
将文件一一点开,我的眉头因着宋桦在群组里特别标记我而拧起,她将所有服务流程的范本整理成一个资料夹给我,有图文,也有影片。而这些,都是她平日私底下请Bonnie指导我的课程——
在这令人战战兢兢的星级酒店评分测验里,我是一个令她不放心的未爆弹存在。
「你怎麽这麽早起?」
床架晃动,李懿甄缓缓地爬下阶梯,外头天sE还是墨sE的现在,她睡眼惺忪的眯眼着眼,语气满是不解,「你今天不是休假吗?还是又被叫回去加班?」
「休假,我只是睡不深。」
「又?」睁大眼,因着大家都还在熟睡的关系,李懿甄弯下身,对着我的脸拍了又拍,气音,「我认识的钟韵昀,睡觉可是生命中的大事,你现在夜夜失眠是在上演什麽苦情nV?」
「你如果觉得对不起你家的经理,一通电话过去道歉很困难?」
「可是我休息的时候,是她正在值班的时间。」将手机萤幕暗下,我拿起放在床架旁的牙刷跟钢杯与李懿甄一同进了浴室洗漱,一边刷着牙,一边对着镜面,我说,「而且她要是知道我很晚才就寝的话,隔天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晚就寝是无所谓,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夜生活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但,若当下的玩乐行程造就隔日工作的表现不佳,那麽,主管势必不会轻易放过。
可别以为自律这种JiNg神会随着年纪推增而有见长,在一个前辈吃了封客诉邮件,宋桦午间etg时当众质问对方事发当天前一晚的行程,也得知事件的源头便是前辈在KTV嗨到上班前一个小时,急冲冲赶忙上班,没时间盥洗之下,浑身酒气这件事被客人所反感。
那天开会,我只知道所有人都站得跟军人一样笔直,该说话的说话,不该说话的全都拿着笔记本疯狂抄写会议中的重点。
当下,宋桦也不责备犯了错的前辈,只是从隔天起,每个人必须提早二十分钟抵达厅面,在上工前给当班Leader检查服装仪容、口腔清洁,甚至,是否上着合宜气味的香水——
连坐罚。
身为一个专业的Hotelier——不,是身为一个还知道羞耻心为何物的正常人,绝对不会想让主管帮忙刮胡子、打领带、皮鞋上蜡的,对吧?
宋桦用着给人台阶下,却也搧人面子的手法,让大家知道她的底线在哪。
当然,面对这种情况,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自保又想分享生活的手法下,所有的社交平台里,每个人都将主管级的人物限定阅览权限。
如此,咎责的机率便能一减再减。
「噢,这倒是。」李懿甄双手戳着洗面r,她似是想到什麽,突然满脸受不了的摇了下头,语气充满嫌弃,「你们家的Christa真的很恐怖又gUi毛,我上次不过去你们家借一只红酒,就这麽刚好!就这麽刚好的那天她在仓库盘点存货,她一个冰山就那样双目寒霜的站在一旁看我的借据填得有没有正确。」
「不是我要说,我的签名不过是超出格子一点点,就零点三公分的那种一点点,她就要我重写一份借单再来。」
「你知道我的厅面离你们家多远吗!我这样来回跑的时间,差点让客人等得不耐烦吃我家Boss一拳暴栗!你也知道客人平常多刁的,这有机会吃客诉单的啊!」
耳边听着Si党的抱怨,想着宋桦当时定是一脸平淡的要求李懿甄重填单据的漠然,我便噗哧一笑。
「我去,你该不会被你家长官给nVe傻了吧?居然还笑得出来。自从那次之後,就算安柔的廰面b你们家还远,我也宁愿跑到那借酒,也不要有那麽一咪咪的机会碰上冰山,真的对心脏不好。」
「你是对的,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隐隐约约觉得宋桦对酒柜的整洁与盘点有着莫名的坚持及严谨。所以,为了你的小心脏好,去安柔的厅面吧。」
看着李懿甄咬着牙刷对我b着赞,我能明白她对宋桦的感受大概就是敬而远之。出浴室前李懿甄又拍了拍我的肩,「我看你黑眼圈都跑出来了,真的烦心的话去圣淘沙走走吧,难得轻松一下不会少块r0U。」
圣淘沙(Sentos),被视为新加坡的度假天堂,除了里头的三大沙滩总是令人留连忘返外,许多人不为别的,就是冲着里头的环球影城(UniversalStudios)而来。
带了双拖鞋,虽然不喜好游乐设施,但我锺情海洋,由衷喜欢着那声声沉稳的海浪拍打,是心灵陪伴的存在。
总说着海纳百川,但,岂止呢?
「韵昀?」
也许是被人挤人的地铁车厢给闷到脑袋缺氧,又或者是失眠导致的低血糖让我注意力过於恍惚,我居然产生了幻听,以为宋桦此刻也在前往HarbourFront的车厢内。
「虽说休假时在外头被主管撞见是挺糟心的,但也不至於装作不认得我吧?」
一愣,这种说话自带气场的氛围,又是一口道地的北京口音,我赶紧抬头往身旁看,是正倚在隔板上抱着纸箱的宋桦!
「经理,我、我在发呆,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赶紧走上前,我马上向宋桦打招呼。
看着宋桦手里正抱着的纸箱,我的双手不断抬起又放下,面对手背已经青筋突起的宋桦,想起前些日子对眼前人的失态,因着内疚,我显得有点无措,想开口帮忙,但又不晓得该以什麽面貌来呈现。
「没事,逗你玩的。去圣淘沙?」
分着心地点头,此刻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宋桦正提着重物的双手给牵引住,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宋桦突然开口,「我上星期换了住宿合约,只有今天能排休搬家,所以才没能出席你的欢迎会。」
「你一个人搬家吗?」宋桦的无法出席,就我自己的X格而言,是符合我的期望的。我不喜欢当聚光灯焦点,就算是这种无关任何功过的聚会也一样。
我渴望得到宋桦的视线关注,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是,房东突然因故只能约在车站内拿钥匙,所以我只好先顺道提些小东西过来,剩下b较大的物件,晚点在搭Taxi一起运送。」宋桦用手指敲了敲纸板,她向我解释了为何是用着最不省时费力的搬家方式出现在地铁内。
「我可以帮你一起搬家吗?」
「你不是要去圣淘沙?」
「突然不想去了。」直接的,我说出了心底最诚实的想法。
轻笑声从顶上传来。
我还来不及抬头看眼前人的笑颜,宋桦随即道,「手过来吧。」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懂宋桦的,b如她什麽时候在跟人客套,什麽时候与人交心,透过她身上传递的氛围以及释出的距离感,我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
厅面的前辈们总说,宋桦铁血,不讲私,不留情面,他们嘴里不善亦非恶的评论,或许只差将她也不是个好人给说出口。
那些除了敬畏之外,前辈们的眼底没有额外的情绪在。这让我时常思考着,到底是明白的太少,还是我正处在宋桦所构筑给我的舒适圈内,所以我在看待眼前这个人时,心里总有其他难以名状的情感在。
双手一伸,宋桦将她手里的纸箱递到我的手上後,道,「如今多了一个你,搬完家後,晚上我也能出席了。」
再次点头,抱着纸箱子,透过没封箱的缝隙,我看见了一叠书本在里头,难怪箱子的重量那麽沉。
顺着车窗外的光线,我看着放在最上头的纸本,粗略读着上头的字句,貌似是经营管理的学术文章,眼睛瞄到关键字句,正打算细读时,宋桦垂首靠近,「有兴趣?」
「不、不好意思!」赶紧抬起头,我窘迫的将视线从箱子内移开,脚步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挪,心跳开始因着冒犯失礼而攀升。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t0uKuI别人的ygsi。
「我没有生气。」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宋桦顿了下後,将身T往一旁退开了些,看着我,她的语气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无奈,「你很怕我。」
正yu启唇辩驳时,宋桦那副总是淡然透彻的眼眸,头一次有了公事以外的sE彩。
那对漂亮的瞳孔里,在疏离JiNg明的表层下,我彷佛看见了宋桦难得流露而出的真实——
「我才是被你发脾气的那位呢。」
这一个星期以来,令我寝食难安的源头,被当事人轻描淡写地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