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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初春。
细雨潺潺,宛如那闺房待嫁,不急不缓,却连绵不绝。
偶有微风拂过,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笃笃笃。
驴蹄子踩在一个又一个小水潭中,沾着泥泞的泥土,继续向前走着。
一把悬于头顶的油布伞,一袭简单的墨绿色古风汉服。
女人的身影坐在黑驴上,一摇一晃。
她微微斜了斜油布伞,抬头看了眼氤氲密布,不曾有丝毫阳光投射而出的天空,紧闭的双唇轻启。
那是一张五官立体,精致,皮肤白皙宛如美玉的脸,纵使毫无粉饰之感,却也好似璧人,宛如天降仙女。
只是,这张脸上难得浮现出些许的愁容,惹人心生怜爱之感。
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将目光垂下,望向前方泥泞的土路。
前方,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刚路过的村口石碑上,雕刻着赵家村三個字。
赵家村坐落在山脚下,也可说是在山中之山的山脚下。
四面环山,交通闭塞,仿若与世隔绝。
可如若不是这天气,想必今天的景色也一定如往常那般好看。
李思雨如实想到。
骑着身下黑驴,一摇一晃的顺着泥泞土路走进村中。
“思雨,回来了?”
同样打着油布伞,一身粗布衣裳的几名中年妇人路过,露出淳朴,憨厚的笑容。
李思雨含笑应道:“是啊,张大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嗨,这不是你李大娘她老头子昨天去世了嘛,我们今天过去帮帮忙。”张大娘面露惋惜,驻足道:“唉,你说说,这人真快啊,唰,说没就没,我就感觉啊,前两天还跟她两口子一块吃饭来着,啧啧啧。”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之前人还好好的,突然间就走了,唉,你说两个一块走了那也行,留一下,这不是在这遭罪吗?”
立刻有人搭言,无奈的说道。
“是啊。”李思雨眉眼低垂,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并不搭言。
赵大娘也看出她好似有心事,也没有继续寒暄下去的意思:“对了,思雨,我今天做的米糕,等我让我儿子给你送过去。”
“你快回去吧,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快回去,别淋着了。”
李思雨颔首,继续骑着黑驴向前走着。
待她走出一段距离了。
张大娘回过头来,注视着她坐在黑驴上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跟了那么个懒蛋,唉。”
“别这么说,老张生前的时候,那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要是没有老张家,咱们村当年那场灾根本躲不过去。”
“张老头确实是个好人,就是他这个儿子吧……唉,留了点家底,让他这个儿子给败光了,不光败光了,据说啊,还欠了一大笔钱,我还听说当时是思雨给他还的钱。”
“不过,我怎么听说他那个儿子之前在城里打工的时候,让人给……给造谣了?还得了,得了什么玉玉症?”
“嗨,那叫抑郁症,说的可邪乎了,什么一旦得了这个病就不爱说话,就整天自己待着,还整天说想死,想离开这个世界什么的,我看啊,这就是闲的没事干,多下点地就好了。”
“啊,还有这事呢?唉,老张头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竟然摊上这样的儿子,唉,思雨姑娘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咱们村那些老房子,不都是思雨姑娘出钱给修的嘛,平常做饭什么的,还都给那些老人送过去一份,这样的好姑娘去哪儿找去。”
“……”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撑着油布伞向前走着,脸上的惋惜之色更重,还隐含着些许愤恨与不满。
……
坐在黑驴上的李思雨一摇一晃,那双好看的眸子看着眼前熟悉的道路,思绪纷沓发散。
春雨兮兮,落在油布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娥眉微颦,眸中情绪流转。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闺房少女,她也能看出刚刚路过的几个大娘,她们眼神中的惋惜。
在外人看来,她跟了张浩确实很可惜。
毕竟,张浩不成器,还得了抑郁症,整日闷在家里,以酒为伴。
可她从不曾后悔过,也从来没有离他而去的念头。
当年,张家的张老爷子,也就是张浩的父亲,救了整个赵家村,更救了她们家,是她们家的大恩人。
而张老爷子在临死前也曾亲口说,让她照顾这张家独子。
她答应了,就在她答应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了决定。
就光凭这一点,她都不会离开张浩,也不会受他人的干扰。
这是她的命,也是她欠张家的,欠张浩的。
一念及此,她脸上的愁意消散了些许。
当啷。
恰逢此时,挂在黑驴脖子上的铃铛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古朴,且时刻透露着古意,且有些破败的宅院。
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脚部长满了青苔,表面更是失去了光泽,已不知摆放在这里多少年没有人清理过。
悬于大门上的那块牌匾,由于常年遭受风沙雨水的侵蚀,早已掉漆严重,其上都有了道道裂纹。
这片宅院,是处三进三出的宅院,是赵家村最大的宅院。
这里,也是她往后余生,要待的家。
“到了……”她轻语一声,语气中毫无波动。
就像是再说一件……稀松平常,却又无可更改的事情。
下了黑驴,顺着台阶来到门前,她抬起那宛如白玉般洁白的手臂,用力推开大门。
一手牵着黑驴,一手掩过大门。
李思雨迈过门槛,走进院中。
假山,草地,枝繁叶茂的树木……
这些都只出现在她的记忆当中。
现在的院子中,假山不在,草地中的杂草已然能够没过脚踝,那记忆中枝繁叶茂的树木也已凋零,快要枯死。
李思雨无声的叹了口气,撑着油布伞,牵着黑驴,继续向前走着。
进了二院。
同样的场景,差不多的草地,还有枯萎的树。
踩在青石铺满的石路上,她娥眉微颦,眉眼淡淡扫过草地中,若隐若现的些许空酒瓶,有啤酒的,有白酒的,还有洋酒的。
甚至,还能看到草地中的一些食物包装袋子,以及一些已无法使用的生活用品。
“呼……哈……呼……哈……”
这时。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正房当中,房门分落左右打开着,均匀的鼾声从正房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