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随后带领李谕参观了刚刚落成的镭研究所。
在此后的数十年中,镭研究所一直是法国乃至全欧洲的顶级研究所。
只是一战的突然爆发导致居里夫人本人无法继续搞科研,被迫带着一克镭跑到法国与西班牙的边境避难,然后充当了战地医疗队的服务员。
期间她还用X射线技术帮助医疗队寻找伤者身体中的子弹,许多护士甚至不知道这位穿着朴素的女人就是居里夫人,常常差使她去做这做那。
至于镭研究所,多年后她的女儿约里奥·居里在这里又做出不少举世瞩目的成就,拿到了诺奖。
离开镭研究所,李谕又来到巴黎大学做了个例行演讲,接着与朗之万教授聊了几句。
“院士先生的论文每次一出手就震惊四座,”朗之万赞叹说,“天文学领域最近的大发现几乎都出自阁下,开普勒在世也不过如此。”
“先生过誉,”李谕笑道,然后问,“朗之万教授最近也在研究放射性?”
朗之万说:“事实上,我正在研究声学,准确说是超声学。”
李谕脑子中一闪,问道:“军方项目?”
朗之万点点头说:“应该可以用在军方,比如探测潜艇之类。”
李谕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声呐的原理,然后说:“能探测潜艇,自然也可扩展到民用领域。”
朗之万也笑道:“将来说不定能用来寻宝。”
欧洲各国对战争的准备早就悄然开始,正是都觉得准备地不错,政客们才迫不及待发动了一战。
不过朗之万的这个声呐项目一战时期其实没搞出来,到了二战才真正派上用场。
而且一战时期法国的海军确实不够看,有没有声呐影响不大,德国公海舰队甚至没正眼瞧过法国海军。
李谕又问了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朗之万教授与巴斯德研究所有没有联系?我想参观一下。”
巴斯德虽然已经过世,但其创建的巴斯德研究所在微生物领域一直相当强。
朗之万说:“以您的威望,想参观哪里都不是问题。”
巴斯德研究所在疫苗领域独树一帜,李谕想要与他们建立一些联系,将来可以提前引入疫苗。
作为现代人,李谕的身体格外好很大原因就是从小打了好多疫苗,不容易生病。所以他太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了。
李谕的到来很快引起了巴斯德研究所的重视,不用太多自我介绍,对方便盛情欢迎。
李谕在巴斯德研究所浏览了一圈,可惜不太懂微生物学和病理学,看不出太多道道,只好主动问道:“听说贵所正在研究结核病疫苗?”
一名中年学者说:“院士先生怎么知道?”
“阁下是?”李谕问。
“本人卡尔梅特,是一名研究员,”卡尔梅特回答,然后指着一位年轻一点的研究员说,“他叫介朗,我们两人专门负责研究结核病疫苗。”
后世的“卡介苗”,就是取自两人名字。
李谕与他们握手道:“幸会!你们做的事情非常重要。现在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卡尔梅特说:“我们的减毒实验非常成功,两年下来,已经传了30多代,结核分枝杆菌的毒力已经大大减弱,即使注射1毫克也不至于让豚鼠致死。而以往只需要0.01毫克就能让豚鼠患上结核病,并在两周之内死亡。”
李谕说:“效果已经这么明显?”
卡尔梅特说:“如果不是结核分枝杆菌的繁衍太慢,恐怕现在疫苗都做出来了。”
介朗对此也很无奈:“我们很少会见到如此不热衷繁衍的细菌。普通细菌最多二三十分钟就会繁衍一代,而结核分枝杆菌竟然长达20小时!”
两人说的就是结核病疫苗研制的难点所在,结核分枝杆菌又“懒”、又难对付。
他们把原始菌株放到含有马铃薯、牛胆汁以及5%甘油的特制培养基中进行培养,每隔三周移种一次。
期间要不断进行动物实验,测试菌株的毒性减弱到了什么程度,丝毫不能马虎也不能间断。
减毒传代一共进行了230多次,足足花费十几个年头,两人才获得了毒性大大减弱、同时又能产生免疫反应,并可用于人体的疫苗。
不过一战的几年间,巴斯德研究所所在的区域被德军占领,德军征用了所有牲畜,包括卡尔梅特做实验用的动物。
迫不得已,卡尔梅特只能使用鸽子继续试验。而鸽子这东西比较敏感,导致德军以为他是间谍,差点被逮捕处死。
李谕随口说:“如果两位将来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以提供帮助。我在中国的上海建立了生物方面的实验室,两位过去访问访问也不错。”
此时的卡尔梅特压根不会想到之后法国被打成那个鬼样子,并没有把李谕的话放在心头,只是礼貌性地回道:“多谢院士。”
李谕特意给他留下联系方式,然后说:“只要电报打过去,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卡尔梅特仍旧有点莫名其妙,但对方终归是享誉全球的大学者,于是仔细收好了李谕写下的纸条。
卡介苗1924年被正式推出,传入我国的时间已经挺晚,大概是1933年,全面推广则要等到建国之后。
后世的婴儿出生后马上就会打两针疫苗:卡介苗以及乙肝疫苗。
能够荣登“出生第一针”,卡介苗的功效不必多说。
虽然半个世纪后,结核病已经可以治疗,并且能做到痊愈,但疗程挺长,需要联合用药,动辄几个月乃至半年。
而在链霉素问世前,结核病仍旧是绝症,最好的办法只能是预防。
——
离开研究所,李谕便前往阿歇特出版社结算这段时间的版税。
果然与美国那边差不多,合下来差不多一百万美元,不过此后的几年,欧洲这边的版税就会断崖式下降了。
但阿歇特出版社的掌门人小路易不可能预知未来,也在盛情地向李谕约稿。
李谕透露了自己想再写一本科幻惊悚小说的想法。
小路易很感兴趣:“科幻惊悚?这是我从没想过的题材,一定非常有趣。”
李谕随口问道:“惊悚类作品在欧洲受欢迎吗?”
“当然受欢迎!”小路易说,“阁下尽管放心,欧洲人对艺术的品鉴力远比大洋彼岸的美国强无数倍。只要您的作品过硬,在欧洲就不愁卖。爱伦·坡先生的作品就有颇多恐怖元素,多年来一直销售良好。”
爱伦·坡早在1849年就已过世,作品还能有不错的销量,不仅说明他的作品质量好,也说明恐怖题材缺口很大。
李谕总算放了心:“将来欧洲部分的发行,还要继续委托贵社。”
<div class="contentadv"> 然后李谕有意无意地加了一句:“一周前,英国的柯林斯出版社也曾与我接触,希望获得发行权……”
小路易立刻说:“英国佬在这方面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艺术!我会继续按照最高的版税执行合同。”
最后一句才是李谕希望听到的,于是借坡下驴道:“我也认为我们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小路易接着说:“提到艺术,最近卢浮宫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购得了几张贵宾票,先生要不要去参观参观?”
李谕好奇道:“什么大事?”
小路易说:“失窃两年的名作《蒙娜丽莎》被找回了,刚刚运回卢浮宫,报纸每天都在头版头条报道。”
李谕笑道:“能在卢浮宫盗走《蒙娜丽莎》?得是什么传奇大盗?”
小路易说:“哪是什么传奇大盗!就是个以前卢浮宫中的油漆工。”
“原来是监守自盗?家贼难防啊。”李谕说。
小路易说:“而且这个贼还是个意大利人,口口声声说要为意大利夺回失去的国宝,真是笑话,《蒙娜丽莎》是法王当年买来的,已经放在卢浮宫四百年,和意大利还有什么关系。”
李谕悠悠道:“但有些东西可不是买来的。”
小路易脸色有些难看,连忙岔开话题:“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再晚人就多了。”
其实在失窃前,《蒙娜丽莎》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只不过是与一众画作一起排成排展览而已,并没有后世那么高的待遇。
不过毕竟是达·芬奇的名作,价值方面肯定不用怀疑。
失窃的过程也挺搞笑。
巴黎的名画向来很多,一个叫做爱德华多的二流画商突发奇想出了一个赚钱“妙招”:找人临摹画作,然后搞个狸猫换太子,把假画当做真画卖掉。
如今美国刚刚崛起,有钱人很多,在欧洲人眼中就是一群没文化的暴发户、“土包子”,他们络绎不绝跑到巴黎买画,根本不愁买家。
爱德华多总能搞到一些名画,打出了口碑,甚至有一些买家直接指明要某某画作,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得到。
随着时间推移,爱德华多能搞的画越来越少,因为有许多名画都被藏在博物馆里,大家心知肚明,很难造假。
于是爱德华多准备搞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对象选为了《蒙娜丽莎》。
具体操作是这样的:他先让人临摹好要盗用的画,但要画个很隐秘的记号;然后带着临摹的假画到展览馆贿赂门卫,让门卫找个理由将游客暂时挡在门外;自己进去后用假画将真画换下。
然后第二天带着富豪进展览馆,让富豪看到故意画出的标志记号。等富豪走后,爱德华多故伎重施,将真画再换回去。
为了保证真实性,爱德华多还会花钱找到小报记者写一篇名画丢失的假新闻。
这样一来,展览馆即便看到了新闻,检查真画后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只会当作是假新闻;而富豪看到新闻后更是深信自己买来的是真迹。
实在是妙!
爱德华多专门找到了佩鲁贾这个卢浮宫中的油漆匠,通过他盗出名画《蒙娜丽莎》。
关键是第二天工作人员竟然没发现!
从这就可以说明此时《蒙娜丽莎》还不是很出名。
又过了一天,一个想要临摹的画家发现本来应该挂着《蒙娜丽莎》的地方竟然只剩四个钉子,告知院方后,才知道《蒙娜丽莎》失窃了。
这个盗画的佩鲁贾没有把画还回去,而是私藏了两年多。
卢浮宫报警后,一直未能找到盗窃者,在报纸的推波助澜下,《蒙娜丽莎》名声大振。
盗画者佩鲁贾两年后来到了意大利,希望把《蒙娜丽莎》真迹卖给当地的一家博物馆,博物馆开始以为是闹着玩,看到后直接震惊:这尼玛竟然是真迹!
此后意大利方面便把画归还了卢浮宫。
实话说李谕对美术方面了解不多,尤其是西方画,更是知之甚浅,来趟卢浮宫只能当作再次陶冶下不多的美学细胞。
参观完后,小路易又兴致勃勃地对李谕说:“先生有没有买画的想法?”
李谕问道:“拍卖?”
“是的。”小路易回道。
李谕又问:“哪位大师的作品?”
小路易说:“今天有一位年轻有才的著名画家,叫做巴勃罗·毕加索。”
“哦!?”李谕确实感兴趣了,“我们去瞧瞧。”
在著名画家里,毕加索应该算成名非常早的,不到三十岁就已名扬整个欧洲画坛。
当天拍卖的画作不少,毕加索拿出的画叫《杂技演员与年轻丑角》,并非毕加索出名的立体主义画作。
这幅画属于“常规一些”普通人能看懂的后印象派,是毕加索23岁时所画。
虽然不如《格林尼卡》之类的名画著名,但好歹也是出自毕加索,1988年伦敦佳士得拍卖行拍出了3800多万美元的高价,被日本零售业巨头三越百货公司购得。
拍卖在一家饭店举行,此时刚刚开始叫价,起拍价1000法郎。
加价的速度很快,短短五分钟就到了1万法郎。
李谕这时才举手,加了500法郎。
一名德国收藏家似乎势在必得,再次举手。
只剩他与李谕在角逐。
李谕又举手两次,落锤在了12500法郎购得,差不多相当于2500美元。
这个价格对当代画家来说,基本上是最高的了,要知道此时的毕加索只有32岁。
小路易颇为诧异,“起拍价只有1000法郎的画作,阁下竟然敢一路叫到12500法郎!对于该画或者说作者莫非有独到见解?”
李谕只能装作不懂(确实不懂)的样子说:“喜欢而已,买回去当作收藏。”
小路易说:“或许巴勃罗·毕加索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拍到这样的天价。”
12500法郎相当于爱因斯坦两年多的工资,绝对不是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