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朝廷的威信还在,明军还没有成建制主动投降建奴的先例。
在所有明军官兵眼里,建奴仍是蛮夷,华夷有别,只要有活路,没有多少人愿意剃掉头发投靠蛮夷。
东江镇士兵皆是辽民,各个都和建奴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么可能去主动投奔建奴?
至于毛文龙,非常跋扈嚣张,但在大明是左都督平辽将军东江总兵,已经做到了武官顶峰,即便投降建奴,又能得到什么?在文官中有好些传言,说毛文龙和建奴勾结,有投降建奴的嫌疑,但孙传庭是不信的。
当然,不甘心丢掉权势地盘,毛文龙也许真的会作乱。所以此去东江,必须得小心谋划一番。
一番商议之后,孙传庭拿定了主意。
传令由曹文诏坐镇宁远,孙传庭自己带着副将何可纲并三千士兵,乘坐五十条海船,半月后从觉华岛出发,向着辽南驶去。
东江军最强盛的时候,占据过辽南的旅顺、金州和复州等地,然而天启五年的时候,建奴对辽南展开了反攻,随着主战的张盘等将领战死,旅顺失守,东江军在陆地上的地盘丢失殆尽,从此只能在海上苟延残喘。
船队贴着海岸一路向南,站在船头,能看到远处的郁郁葱葱的陆地山峦。
建奴虽然占据了整个辽南,因为人口太少的缘故,但并没有好好经营,其绝大部分人口还是都在辽沈平原地区,在辽南山区只有少量驻军。然而即便如此,三四年来,毛文龙也没有再对辽南展开过反攻,而是满足于呆在远离大陆的皮岛岛屿。东江军只在辽南的广鹿岛等岛屿有数千驻兵。
从宁远到皮岛,沿着海岸两千多里的海程,孙传庭自然不可能耗费大量时间去皮岛,而是选择在金州南面的岛屿和毛文龙相见。
双岛,位于金州湾西南海中,二岛南北对峙。
孙传庭在南侧的岛屿上了岸,士兵们在岛上搭建了简易的营帐。
一日后,毛文龙乘船匆匆赶来,上岛拜见孙传庭。
毛文龙五十多岁,身穿铠甲,须发斑白,满脸皱纹,身板却挺得笔直。
“毛文龙拜见督师大人,来的迟了,实在有罪。”毛文龙抱拳行礼,声若洪钟的道。
站在一旁的幕僚陆文川却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一句话,便感受到了毛文龙的跋扈。
自孙传庭督师辽东以来,不管是总兵还是副将,武将第一次见孙传庭都是行跪拜之礼。毛文龙虽然是左都督一镇总兵,但论地位和孙传庭相差太远,第一次见面自然要跪拜。可毛文龙却只是大咧咧的抱拳行礼。
孙传庭却没有如何,而是微笑着让毛文龙免礼平身。
寒暄之后,毛文龙献上兵薄账目,请孙传庭检验核查。
孙传庭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一旁,笑着对毛文龙道“毛将军有五十了吧?”
毛文龙叹道“五十有三了。”
孙传庭微笑道“如老将军这个年龄,正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之时,老将军却还在带兵忍受海上风浪,实在是辛苦。可有解甲归田荣归故里之想法?”
毛文龙叹道“以前确实想过解甲归田,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快要舞不动刀剑。可是东江镇十多万辽民,数万军队,我走了怎么办?放不下啊。不瞒督师您说,东江镇这些王八羔子,除了老夫没人镇得住他们。我若是走了,这些人非翻天不行。”
孙传庭摇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简单的交谈,看似随意闲聊,毛文龙的跋扈却再次展现在孙传庭面前,明明白白告诉孙传庭,东江镇除了他毛文龙,谁来都镇不住。让孙传庭心里不由的升起火来。
寒暄之后,孙传庭传令在岛上设宴,款待毛文龙及其随从将领。
酒宴上,孙传庭殷勤劝酒,主动谈起毛文龙当年镇江大捷开镇东江的事迹,正挠在毛文龙痒处,毛文龙唾沫纷飞,说起了当年的事迹。
“督师大人,我的东江镇虽然孤悬海外,却卡在建奴腹肋,什么时候我不高兴了,便能出兵登陆,给建奴屁股狠狠捅一下。皮岛以东,便是朝鲜国,朝鲜国主昏暗,朝鲜兵战力孱弱,等到平定建奴之后,可从皮岛出兵,一举平定朝鲜半岛,把朝鲜国彻底纳入我大明治下。”毛文龙夸夸其谈道。
孙传庭摇摇头“朝鲜对我大明恭顺,乃是太祖亲封的不征之国。”
毛文龙道“什么不征之国,朝鲜就是个墙头草王八蛋,督师你不知道吗,朝鲜王已经投降了建奴,已经不是大明的藩国了。”
孙传庭道“朝鲜的事情自有朝廷处置,毛将军,咱们还是说说怎么对付建奴吧。东江军这几年来一直呆在皮岛,这样可不行。眼下建奴辽南兵力空虚,毛将军你应该率领部下向辽南进攻,占据旅顺金州等城。”
毛文龙摇头道“督师你根本不懂,旅顺金州多是山地,土地贫瘠,便是占了也没法种田,而且旅顺金州城池破烂,占了也挡不住建奴反攻,根本守不住。”
孙传庭有些火了“东江军数万,只要下定决心去守,如何守不住?”
毛文龙只是摇头“督师大人有所不知,东江军虽然有数万军队不假,但大家伙已经好几年没有领过足饷,朝廷发的粮食还不够半年吃的,整日吃糠咽菜,哪里有力气打仗。不仅粮食,军中各种物资匮乏,兄弟们平均一个人连一件皮甲都没有,拿的都是破烂刀枪,别说大炮,连火铳都没有几支,怎么去和建奴打战?
督师大人,末将听说朝廷每年给辽东拨付四五百万两银子的钱粮,为何到了我东江却只有二三十万两?我东江有十多万百姓,三四万军队,这点钱粮够干什么啊?朝廷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去和建奴厮杀吧。
督师大人,能不能请您和朝廷说一声,多给东江军拨付一些钱粮,不要再贪腐漂没兄弟们的糊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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