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明军正在列阵,让我带骑兵冲一下,定能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莽古尔泰骑马来到黄台吉面前,再次请令道。
黄台吉阴沉着脸“按照事先计划行事。”
却是直接否决了莽古尔泰的意见。莽古尔泰很是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大战在即,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和黄台吉争执。
这老八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啊,莽古尔泰暗暗道。
黄台吉根本没有理会莽古尔泰怎么想,现在他只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面前的明军。
眼前这十来万明人俘虏已经注定无法带回老家,那也不能轻易留给明国。这个时候,每多消耗一分明国的力量,每少损失一个八旗勇士也是好的。
黄台吉在计算着,精确计算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面前的明军,而这些俘虏便是他的凭仗。
三万余八旗兵稳步前移,逼迫着明人俘虏向着明军阵列逐渐移动,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明军阵列,看着被建奴挟裹逐渐逼近的百姓,很多明军士兵脸上出现了迷茫。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有大量的百姓被建奴掠走,当看到如此多的百姓时,仍然感到有些心惊,有些不忍,都知道一旦战斗打响,最先遭殃的还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敌人距我二里!”
“敌人距我一里!”
“敌距我三百步!”
负责瞭望的士兵不时的喊着,孙传庭脸色非常的平静。
建奴没有出动骑兵,也没有试图分兵进攻包抄明军侧翼,而是直接驱动百姓向前,这正印证了孙传庭的猜测,建奴就是想靠着这些百姓消耗明军体力、降低明军士气,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敌距我两百步!”瞭望士兵继续喊道。
距离已经很近了,即使不借助千里镜,也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情形,能看到很多百姓衣衫褴褛麻木的走着。
孙传庭抬起了手,有些迟疑。他知道当自己的手臂落下时,这些百姓的命运恐怕就注定了,注定会有无数人死在这战场上。
从开始读书的那天起,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孙传庭的理想,当官是为了拯救万民中兴大明,而现在不能解救被抓的百姓不说,还要亲手把他们送到绝路,这其实让孙传庭心中很难受。
可是为了大明的社稷,为了更多的百姓,本官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孙传庭一咬牙,手臂重重的挥下。
“开炮!”身边的传令兵立刻高声喊道。于此同时,一串红色的小旗快速顺着旗杆升起。
最前列的火炮阵地,看清了旗号后,扶着指挥炮阵的指挥立刻下了开炮命令。
“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次第开火,一枚枚炮弹划过长空,落入正在蜂拥而来的百姓阵列,百姓们顿时一片大乱。
大部分火炮都是实心铅弹,开炮时声音虽响,看似声势浩大,但其实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因为地面都是积雪,炮弹顶多砸死砸伤一两个百姓,便落在地面上,嵌入冰冻的积雪中,基本上不怎么翻滚,威力比平素里小了很多。
但是对这些百姓来说,却是无比的恐怖,巨大的轰鸣,身边人被砸的血肉模糊骨断筋折,震撼着每一个百姓,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根本不敢再往前走。
然而后面的百姓还在建奴的驱赶下继续向前,前面的却停了下来,顿时便是一片混乱。
“火铳兵向前,三十步,射!”看着建奴仍然没有出动的迹象,孙传庭继续传令。
随着他的命令,千余火铳手迅速出列向前,排成长长一排,快速向着百姓逼近,到约三十步距离时,纷纷开火。
“砰砰砰”连续不断的火铳声响起,最前面的百姓被射倒了一大片,其他百姓吓得掉头就跑。
“官军杀来了,快跑吧。”这些被俘的百姓们惊叫着哭喊着,向着左右后方逃跑,唯独不敢再跑向官军队列。
说实话,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百姓希望跑到官军这里,希望得到官军庇护逃得性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给建奴当奴隶,大部分人还是憎恨烧毁他们家园杀死他们家人的建奴,还是希望能被救出回到家乡。
然而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官军竟然对着他们开炮开铳了,大家可是自己人啊!这该死的官军!
看着远处惊慌逃跑的百姓,孙传庭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不得不继续传令,命大军出动,继续向前压迫。
弓箭,火铳,弹雨箭幕一射向前方,整个百姓队列一阵大乱,百姓们哭嚎着,掉头狂逃,无数百姓被驱赶着向着建奴八旗兵队列冲去。
建奴想靠着百姓冲击明军阵列,现在孙传庭也打着同样的主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是能驱赶百姓冲乱建奴阵列,那么此战就有赢得可能。
但孙传庭也知道,恐怕并不容易。
果然,下一刻建奴做出了反应,随着黄台吉一声令下,八旗兵们纷纷逃出了弓箭,向着逃回的百姓射出了连绵的箭雨,一蓬蓬羽箭射出,把一个个逃跑的百姓钉在了地上,仅仅片刻功夫,数以千计的百姓惨死在建奴箭下。
看着前面无数中箭倒地的尸体,后面百姓吓得止住了脚步。
“不愧是孙传庭,果然够狠!”黄台吉喃喃的道。
黄台吉没有想到,孙传庭竟然主动下令对这些百姓动起了枪炮。明朝官员最看重自己名声,难道孙传庭就不怕有人弹劾他屠戮百姓吗?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这样的人才堪当自己对手!黄台吉冷笑起来,本汗要看看谁更狠!
“传令,命阿济格率所部骑兵向这些贱民发动冲击,逼迫这些贱民返回去!”黄台吉沉声命令道。
随着他的命令,三千八旗骑兵出动,向着这些百姓猛地扑去。
三千骑兵,一万二千只马蹄,带着无上的煞气,猛扑过来,令无数百姓骇然变色。他们哭喊着,奔跑着,试图逃避开来,然而身边左右到处都是人,又能往哪里逃?
三千战马猛地撞了过来,无数人被撞得飞起,八旗兵舞动着马刀,砍飞一颗颗人头,百姓们吓得哭嚎着,很多人完全不知道如何躲避。
前有官兵,后有建奴,都是一样的残暴,让这些柔弱的百姓哪里还有活路?
十余万百姓,在明军和八旗兵的攻击下,一时向东,一时向西,都在哭嚎着,无助的奔跑着,却根本逃不出生天。
黄台吉派出了两队骑兵分布在两翼,也不去进攻明军,就是以弓箭不断的射击那些试图往两侧逃跑的百姓,从三个方向逼迫百姓向明军进攻。
最终就是,十余万百姓挤在方圆数里的战场中央,被挤成了一团,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建奴和明军的攻击下丢掉性命。
人群中,牛有庆默默的站着,脸上的怒火越来越盛。在他周围,聚集着四五十个青壮年男女,都是牛家村的百姓。
“三哥,怎么办?”牛有翔努力的站直身子,大声喊道。
牛有庆抬头看去,族人一个个都惊慌无比的看着自己。
“建奴要杀咱们,官军也不给咱们活路,反正左右是死,和他们拼了!”牛有庆抬起了手中的木棒。
曾经他也只是想着活命,接受了建奴的任命,当了汉奸小头目,想着把村里剩下的这些族人能安全带到关外。家已经被建奴烧了,其他亲人也都被杀死了,但毕竟自己还活着,在这个年代能活着便已经不容易,活着总比死了强。
牛有庆很仇恨建奴,却没有想着报仇,因为他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背井离乡也好,给建奴当奴婢也罢,只要能活着,怎么都行。
可牛有庆万万没有想到,活着竟然如此不易!
建奴要让自己等人去冲击官军阵列,官军大肆屠杀毫不手软,而建奴更是残忍无比,夹在官军和建奴之间,哪里还有任何活路?
既然反正都是死,那么在临死前干脆拼个鱼死网破!
“三哥,和谁拼啊?”牛有翔惊道。
“建奴!”牛有庆冷笑道,“建奴杀了咱们的亲人,烧了咱们牛家村,咱们和建奴拼个鱼死网破!”
“啊?”牛有翔愣住了,当初建奴攻入村子里的时候,都没想着拼命,现在怎么要拼命了啊,再说就凭村里剩下的这几十号人,拼得过建奴吗?
“和建奴拼了!”就在牛有翔愣神的时候,他身旁一个牛姓村人高声喊道。
“和建奴拼了!”更多的村人都喊了起来。
在明知没有活路之时,这些往日里懦弱的百姓竟然爆发了起来!
官军可恶,向他们动刀子。但建奴更加可恶,屠杀他们亲人焚烧他们家园,这个时候,改向谁人动手,自然能够想象。
“和建奴拼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呐喊着,向着冲驰而来的建奴骑兵猛地扑去。
“啊!!!”一个百姓高喊着,冲向了一匹战马,被战马撞得飞起,却也使得战马速度陡然降了下来。
更多的百姓扑向了这个建奴骑兵,被撞飞的同时成功使得战马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八旗兵怒吼着,马刀飞舞,砍翻一个又一个的百姓,然而却有更多百姓向他扑来,终于有百姓一跃而上抱住了他的胳膊,成功的把他拉下马,更多的百姓一拥而上,把这个八旗兵压在了地上,拳头,指甲,脚,牙齿,等到百姓们散开时,这个八旗兵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趁着面前建奴骑兵砍翻两个村人之时,牛有庆猛地挥出手中的木棒,咔嚓一下砸断了马腿,没想到那八旗兵竟然很矫健,在战马倒地之前成功的跃到了雪地上,一双眼睛冷冷的盯住了牛有庆。
这一刻,牛有庆早就忘记了害怕,双手握紧了木棒,也恶狠狠的瞪回了过去。
八旗兵扬起了马刀,狠狠的冲着牛有庆劈来,牛有庆不管不顾的同样砸出了木棒。一道身影飞出,撞在八旗兵刀锋上,替牛有庆挡了一刀,牛有庆的木棒砸在八旗兵脑门上,砸了个万朵桃花开。
“当家的”刀锋上的女人喃喃喊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牛有庆没有哭泣,只是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猛地把马刀从女人身上拔出,向着另一个八旗兵扑了过去
黄台吉霍然从马背上坐直了身子,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前方,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孱弱的明人百姓,竟然敢反抗,竟然敢向八旗兵动手!
肉眼可见,无数的明人俘虏暴动了,向着八旗兵进行反扑,在十万百姓面前,三千八旗骑兵就如同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明军战力更加孱弱,这些贱民不去进攻明军,竟然向八旗兵动手,让黄台吉有些不可思议,继而愤怒了起来。
什么时候,竟然连这些贱民也敢抵抗八旗兵的兵锋了!
“豪格,你带着护军营给本汗杀,把这些贱民统统杀光!”黄台吉咬牙切齿道。
“喳,阿玛!”豪格狞笑一声,举起一柄战斧,大步向着前方奔去,三千护军提着各式武器,紧跟在豪格身后。
护军营,由白甲兵红甲兵组成,由各旗最精锐的旗丁组成,各个穿着两层三层铠甲,向来是用来破阵的主力,对付这些百姓,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可见黄台吉已经很不耐烦。
号角声响起,阿济格部下骑兵纷纷撤退,和明人百姓脱离接触,短暂的战斗,足有数百骑兵被百姓拉下战马,可见战斗之残酷,当然百姓死的更多,至少是八旗兵死亡人数的十倍。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三千护军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着暴乱的百姓迅速逼近。虽然都是步兵,但散发出来的杀气远胜刚刚的建奴骑兵。
“杀建奴啊!”无数百姓呐喊着,借着击退建奴骑兵的气势,猛地扑了过来,手中拿着木棒,拿着从打死的建奴骑兵那里抢到的武器,很多人甚至赤手空拳。
为了报仇,为了挣得活路,很多百姓已经不惧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