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明率小部队到达吴江之时,大战的结果已经传回了苏州。
张溥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局,在他看来,乡勇不过是刚刚招募的雇工,都是些老实巴交只会逆来顺受的百姓,根本就不会打仗。而且人数又不如白莲教多,如何是凶悍的白莲教匪众的对手?陈子龙竟然率领这样在军队主动迎战白莲教,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在张溥看来,战斗结果根本就没有悬念,他甚至已经着手安排接下来在事情。沈家主沈衡给张溥授权,让他可以指挥吴中士绅们的力量,故现在张溥名义上是吴中士绅们的首领。
张溥传令抽调了一部分人隐藏在苏州城门外的街巷中,就等着陈子龙败退之时,突然杀出,趁机杀了陈子龙,夺下苏州城门,帮助白莲教拿下整个苏州城。
事情到了现在,张溥也不准备再藏着掖着,他要逼迫吴中士绅们都到明面,明刀明枪反对皇帝。
张溥甚至已经策划好,拿下苏州后如何召集军队,如何布置防守,已经如何处理和白莲教的关系等等。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战斗结果传来,然而战斗结果却出乎了张溥意外,让他无比震惊!
“竟然败给了一群刚招募数日连刀枪都不会用的雇工,诸葛三和是吃屎长大的吗,简直是废物!”张溥再也顾不得士子的优雅和涵养,破口骂道。
然而事已至此,骂也无用,已经于事无补。发泄一通后,张溥开始盘算接下来怎么办,然后悲哀的发现,在苏州已经没了办法。
随着白莲教的溃败,陈子龙已经彻底掌控了局势。这个时候谁要是敢站出来,必然遭到其严厉的打击,扣上通白莲教的罪名便可以抄家杀头。而这种情况下,吴中士绅们也不会再听自己的了。若是再留下来,说不定会被士绅们出卖。
很短的时间,张溥就想清楚了现在的处境,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甚至再留下来会有生命危险。自己这么跳,陈子龙又岂肯放过自己?
想明白后,张溥立刻离开了住处,乘船进入太湖,向西山岛而去。一是逃入太湖会安全一些,再就是可以和沈家主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然而让张溥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他登上西山岛到了沈家别院,却被告知沈衡已经离开。
“沈兄什么时候走的?他去了哪里?”张溥连忙问道。
“就在半个时辰前,去了哪里小人却是不知。”别院仆人恭敬道。
“那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张溥不甘心的问道。
仆人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老爷没说,不过应该短时间不会来西山岛了。”
“你怎么清楚?”张溥连忙问道。
仆人知道张溥是自家老爷的座上宾,不是外人,便如实相告“因为老爷走的时候带了很多行礼,所以小人猜测是要去外面住一段时间。张老爷你要不去苏州看看,老爷应该是回了苏州老宅,岛上太冷,每年冬天老爷都会回老宅过冬。”
张溥脸色阴沉了下来。苏州城局势如此危险,沈衡怎么可能回苏州?分明是得知白莲教兵败的消息,见局势不妙逃了出去!
最可气的是这厮逃跑都不通知自己一声!
事事躲在后面,从来不肯主动出头,形势不妙第一个逃跑,真是一个无胆鼠辈!这样的人,还是吴中第一家的家主,吴中士绅都这副德性,拿什么去和皇帝抗衡?
这一刻,张溥出离愤怒了,若是从一开始就听自己的,诸葛三和率领的湖匪不去打吴江,而是径直攻打苏州,哪里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当时陈子龙正躲着不敢露头,乡勇营还不复存在,有士绅们为内营,拿下苏州好无问题。可沈衡等人偏偏担心自家的瓶瓶罐罐,害怕遭到湖匪抢掠,害怕自家的工坊被砸被抢,把诸葛三和打发到了吴江。结果现在,什么都没有保住,沈衡吓得抛下一切狼狈逃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竖子不足与谋!
连沈衡都逃了,苏州已经没了待下去的必要。张溥当即乘船离开,没有回苏州,而是渡过浩瀚太湖,在太湖西侧宜兴上岸,然后取陆路赶往南京。
在苏州虽然输了,但事情还没完,鹿死谁手还为未可知!
天近黄昏,追杀的乡勇们陆续回营了,带回了大量的俘虏和缴获的武器。
大营中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乡勇们谈笑着,吹嘘着自己追杀白莲匪徒的英勇。
看着乱哄哄的营地,完全没有军营的样子,陈子龙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就不是带兵的料。这次若非单向明带领的一百禁卫军太过英勇,仅凭一百人便击溃了白莲教匪军,战斗多半会大败亏输。
不过终归是赢了,陈子龙也不想费心思整顿营中的纪律。反正白莲教匪徒已经被击溃,再也没了大战。用不了多少时日,这些乡勇都会解散。
战斗的结果已经清点了出来,共杀死了白莲匪五百多,俘虏三千八百多人,还有两千多匪徒逃脱了追击,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不过诸葛三和等头目都被杀死,这些溃匪再也形不成多少气候,以后慢慢清剿便是。
另外还缴获了大量的物质,五六千件武器,三千多担粮食,还有运送粮食的百余辆骡车,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银子倒是没有缴获多少,或者说几乎没有缴获。审问俘虏,说是抢掠的金银财宝都留在了吴江,由教主的心腹看守。打仗嘛,带着太多东西行军不方便。
不过俘虏们原本身上都携带着钱财,却是被抓的时候被搜去,都进了乡勇们的腰包。对此陈子龙心知肚明,也不准备追究。
至于乡勇们的损失,可以说微乎其微。因为开始的时候乡勇们并没有出战,在白莲教匪军溃败之后才进行追杀。白莲匪只顾得逃跑根本不敢抵抗,也就给乡勇造不成什么伤亡。除了几个乡勇追击时扭伤脚踝,还有几个掉到了沟渠中摔破了脸,再没有什么损失。
夜里,陈子龙激动的睡不着,因为他清楚,经此一战,苏州将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吴中的士绅们再也翻不起浪花。
睡不着,索性拿出纸笔书写报捷奏疏,写好后命人连夜送往苏州,交由急递铺派人连夜送往镇江,报给皇帝。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陈子龙便下令拔营返回苏州。刚刚拔营出发,有骑兵驰近,却是单向明派人来送信,报告已经拿下吴江城的消息,陈子龙忍不住哈哈大笑。
带着乡勇、押着俘虏、奏着凯歌,大队人马返回苏州城,城外街道上,商铺、宅院中,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一切。
普通百姓们兴高采烈,纷纷挤在街边向乡勇们打招呼,呼唤儿子丈夫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部分乡勇的家就在城外,对他们击败白莲匪安全回来,他们的家人自然高兴万分。而乡勇们也一个个挺胸叠肚,接受家人乡亲们的欢呼。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悲伤,城外的乡绅们都黯然魂伤,因为他们知道,这苏州城的天恐怕要变了。从今以后,他们的权势地位,甚至他们家产财富,恐怕都不复存在。大明虽然还是大明,可天却要变了
镇江府,接到陈子龙送来的报捷奏疏,朱由检愣了片刻。
“恭喜陛下,白莲教匪被剿灭,从此江东定矣!恭喜陛下得一大才!”洪承畴笑道。
“恭喜陛下!”李彦直、李定国、张煌言也同时说道。
“哈哈哈”朱由检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几日来,他其实很有些担心苏州的局势会不会恶化。
出于让那些吴中士绅跳出来的目的,朱由检并未往苏州派出军队,只是派了一百多禁卫军士兵,护卫陈子龙兼充当乡勇营的军官。否则的话,只需要派出一千军队,平定白莲教匪没有任何问题。一千军队,还是能够抽调的出来的。
不管是朱由检还是洪承畴,都认为这种情况下,陈子龙能守住苏州城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外有白莲教匪军,内有作乱的士绅,能保住苏州城不失便是极强的能力。至于击败白莲教匪彻底平定苏州,则是不敢想象。
而现在陈子龙不仅守住了苏州城,还主动出击歼灭了白莲教匪军,并顺势拿下来吴江县城,直接稳定住了整个江东的局势,使得江东其他地方的乡绅们再不敢乱动。说是大才一定也不为过。
“以刚刚征募的乡勇,竟然敢放弃城防主动出击,野战击溃白莲教匪军,这位陈大人胆魄真的很大。”李彦直也啧啧赞道。
不是什么人都敢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对大多数人来说,肯定是以守住苏州为首要任务,毕竟只要守住苏州便是大功一件,而主动出击的话,一旦兵败后果实在严重。
“是不错。”朱由检也点头道,“陈子龙立下大功,自然需要奖赏,就升他为苏州知府吧。其他立功之人,也一并升赏,具体如何升赏,洪爱卿你下去以后研究一下,再报给朕。”
“微臣遵旨!”洪承畴连忙答应道。
就在前些时日,朱由检终于下旨,升洪承畴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也意味着洪承畴成为了内阁阁员。既然为内阁阁员,当然有责任替皇帝参赞政务。
陈子龙立下大功要赏,黄宗羲、夏允彝、顾炎武等人脱离了复社投靠了自己,又协助陈子龙编练乡勇守住苏州,自然也要重用。至于立下战功的单向明等禁卫军官兵,也需要进行升赏,马虎不得。
处置好了苏州的事务,君臣们又开始商议现在的局势,这才是朱由检召集众人真正的目的。苏州的报捷文书不过是恰逢其会。
“孙传庭已经过了黄河,正率军开往南阳,打算先把南阳的那支红巾军灭了,再慢慢对付那红娘子。”洪承畴说道。他是兵部尚书,各地战报都要先送到他的手中,对局势也最为熟悉。
“为何孙督师不是先对付红娘子,毕竟红娘子势力最为庞大,已经发展到了三十多万,连平北侯都奈何不得?”李彦直问道。
洪承畴道“孙大人在奏疏中到时解释了一下,说他认为那李公子的危害比红娘子更大。红娘子只是一味的杀官造饭,拼命的挟裹百姓扩充军队,看似实力强大,却没什么政治野心。而那李公子却招纳读书人,善待士绅,设立官制,在打下的地盘委派官员治理,野心勃勃有裂土封疆之志,这样的若是成了气候,将会是大明最大的隐患。”
“委派官员治理地方,这是要和朝廷争夺天下啊。这什么狗屁李公子真的是狂妄,该杀!”李定国叫道。陛下如此贤明,如此善待天下百姓,那狗屁李公子竟然还想着造饭和陛下争夺江山,真的是该死!
“可这样很好对付啊。李公子占据地方委派官员,如此便没法轻易挪动老巢,咱们随时可派出大军征伐。我禁卫军强大无比,击败歼灭他并不困难。而在我看来,真正难对付的反而是不在意地盘的流寇。他们不在乎地盘,官军来了就跑,最是难剿灭。”张煌言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洪承畴道“孙大人在奏疏中到时解释了一下,说他认为那李公子的危害比红娘子更大。红娘子只是一味的杀官造饭,拼命的挟裹百姓扩充军队,看似实力强大,却没什么政治野心。而那李公子却招纳读书人,善待士绅,设立官制,在打下的地盘委派官员治理,野心勃勃有裂土封疆之志,这样的若是成了气候,将会是大明最大的隐患。”
“委派官员治理地方,这是要和朝廷争夺天下啊。这什么狗屁李公子真的是狂妄,该杀!”李定国叫道。陛下如此贤明,如此善待天下百姓,那狗屁李公子竟然还想着造饭和陛下争夺江山,真的是该死!
“可这样很好对付啊。李公子占据地方委派官员,如此便没法轻易挪动老巢,咱们随时可派出大军征伐。我禁卫军强大无比,击败歼灭他并不困难。而在我看来,真正难对付的反而是不在意地盘的流寇。他们不在乎地盘,官军来了就跑,最是难剿灭。”张煌言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