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帮细作都抓起来,一个不留!”马侯怒吼着,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他之所以直接动手,不只是为了替周坤出头,更是看上了这伙福建粮商的财富。才几个天时间,这伙粮商便收了数千石粮,手中资金必定雄厚。只要拿下这帮粮商,这些粮食将都是自己的!
这可是价值数千两甚至上万两纹银啊,和这些钱粮相比,周坤给自己的区区一百五十两银子算个屁!
看着面前的宅院,想象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马侯格外的兴奋。战乱之时,有什么比钱粮更加重要?战乱之时,区区一些商人的性命又算得了是什么?马侯已经决定,拿下这些粮食之后,先把这伙粮商全抓起来,看看能不能勒索一些赎金。至于其背后是不是有士绅支持,马侯并不在意。因为马侯清楚,江西监国朝廷撑不了多久了,这帮士绅也都快玩完了。
即便自己抢了这些粮商杀了人,也不怕其背后士绅报复,大不了等到朝廷大军杀入江西,自己带着手下队伍投靠朝廷便是,别说保住九品巡检职位,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然而对面的张煌言却真的怒了,眼前这些巡检司的真他们操蛋啊,哪有不问青红皂白便动刀子的。
“先退入院子!”即便愤怒,张煌言仍然保持着冷静,带着手下便快速后退,退入了院中。
两个手下提着长刀堵在院门处,挥刀狂砍,把巡检司的人死死挡住。
“竟然敢持械反抗,果然是官军细作!”马侯大喜,如此更有理由拿下对方。
“给我冲进入,敢抵抗着格杀勿论!”
然而堵在院门处的“商号伙计”很凶悍,几个巡检司士兵刚刚冲到院门前,便被其一阵猛砍,当场被砍伤两个,其他的吓得便往后退,不敢再过分紧逼了。
“弓手呢,放箭射死他们!”马侯怒了,大声吼道。
“马巡检,马巡检。”愣在一旁的卢乡绅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走到马侯面前。
“马巡检息怒,院里的并非什么官军细作,而是山那边的吴家商号,以前一直和咱们这边做生丝瓷器生意的,你是不是误会了?”卢乡绅劝道。若是院中是官军细作,那么自己和他们合作也脱不了干系,但是不是吴家的人卢乡绅岂能不清楚?
“卢老爷你被骗了,若非官军细作岂能持械伤人?”马侯冷笑道。
“唉,马巡检,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慢慢谈,没必要动刀动枪。或者马巡检你说个数目,我来劝劝他们。”卢乡绅叹道。对马侯的目的卢乡绅岂能不知,无非为了银子而已。
“现在没什么好说的,除非他们弃械投降。”马侯冷然道。至于银子,只要攻进院中,里面所有钱粮都是自己的。
不得不说,随着江西叛军起事,江南各地已经失去了秩序,若换做往年,像马侯这样的九品巡检这样的小官,绝对不敢这样嚣张。卢乡绅也明白这种情况,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对方起了贪心,不再劝了,转身远离了这个宅院。
“你回去召集家中健仆佃户,让大家都集结起来,防止生变。”招招手叫来一个随从,卢乡绅低声吩咐道。卢乡绅担心这姓马的杀红了眼,在对自己家的财富动了歪心,不得不堤防一二。
在这同安镇,卢家是唯一乡绅,大半同安镇的田地都是卢家的,在这里卢乡绅说话比官府都好使。
几个巡检司弓手排众上前,对着院门就射。守门的两个人连忙用刀格挡羽箭,却还是被射中了,好在这巡检司的弓都是软弓,弓手也缺乏操练,羽箭入肉并不深,没有性命之忧。
“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被射出了怒火,就要举刀冲过去杀了这几个该死的弓手。
“退回来!”就在此时,张煌言的命令响起。两个人很不甘心,只能无奈的撤退回了院中。
“冲进去!”马侯一直躲在后面指挥,眼看阻挡的两个伙计逃了,顿时大喜,急忙叫道。
“冲进院子,抓住这伙细作,每个人赏一石粮食!”
“冲啊!”巡检司的弓手们顿时大喜,纷纷举着武器向院中猛冲。
“完了”远处观战的卢乡绅一闭眼,暗叫不好,知道吴家粮行这下算是完了。
虽然马侯针对的只是粮行,为的只是里面的钱粮,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卢乡绅还是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和吴家以往的交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卢乡绅不希望巡检司乱来。马侯今日能抢了吴家粮行,他日会不会对其他商人下手?那样世道就乱了。而且吴家在福建势力也很强,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吴家现在造了反占了邵武府,会不会派兵杀到这里报仇?那样新城县甚至德安府都会大乱。
“砰砰砰”,就在卢乡绅心思急转之时,突然一阵爆豆般的声音响起,然后就见冲入粮行院中的巡检司士兵哭喊着逃出院门,后面十多个“伙计”拿着刀枪猛追出来,冲着逃跑的巡检司士兵猛追猛杀,一会儿的功夫,十多个巡检司士兵被砍翻在地。
“怎么回事?”转变来的太快,卢乡绅有些懵。
真的是官军细作啊!马侯也在逃跑的队列中,便跑便暗骂着,心中生出了无尽的后悔,早知道是官军细作,便是给他一万两银子他也不会来啊!
就在刚刚,马侯指挥着百十号巡检司士兵冲进了院子,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排手持火铳的“商号伙计”
马侯当时就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些商号伙计怎么有这么多火铳?
“大家先不要动。”马侯刚喊出声来,试图和对方谈谈,然而对方却毫不犹豫的开火了。十多支火铳近距离齐射,当时便有七八个巡检司士兵被当场射死。
其他的士兵一下子就被吓坏了,纷纷掉头就逃。这帮巡检司士兵平日里欺负欺负老百姓抓抓盗贼还行,哪里见过这个啊,身边的同伴一下子被射死七八个,谁不害怕?
他妈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直接开火啊!马侯便跑便暗暗骂道。死了七八个手下他倒是不心疼,但是现在怎么办,事情闹得这么大,又该如何收场?
还收什么场啊,马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对方恐怕真的是官军细作,普通商号伙计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火铳。自己巡检司都没有火铳,用的都是弓箭,民间商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谷沾<spa> “马巡检?”见巡检司乱兵从自己身侧跑过,卢乡绅冲着溃兵中的马侯喊了一句。
“他们真的是官军细作,卢正本,你勾结官军细作,监国他不会放过你!”马侯冲着卢乡绅吼了一句,飞一般的逃跑了。
什么真的官军细作?卢乡绅有些发懵。很快看到率伙计追杀的张煌言,连忙迎了过去,“贤侄”
“世伯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我先杀光这帮狗日的。”张煌言冲着卢乡绅喊了一声,猛跑几步,举刀冲着一个巡检司溃兵狠狠劈了下去,一下子便把那溃兵砍倒在地。
看着这个如同疯虎一般的“贤侄”,再没了以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卢乡绅再愚笨也明白了过来,真的被马侯说对了,这根本就不是吴家商号,恐怕真的是官军细作。哪有这么猛能提刀杀人的秀才啊!
带着手下追杀了一里多,亲手砍死三个巡检司的王八蛋,张煌言心中的怒火才算发泄出来,终于停止了追杀。这帮巡检司的士兵打仗不行,逃跑倒是很快,一个个的跑的像兔子一样,想追上也并不容易。
冷静下来,张煌言开始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和巡检司干了一仗,自己这伙人的身份恐怕再也隐藏不了,就是那卢乡绅恐怕也会生出怀疑。
更重要的是,逃回去的巡检司士兵会不会去引来叛军主力?新城县这里虽然没有叛军军队,但建昌府却是有数千叛军的,而且建昌府距离这里并不太远,也就一百多里而已,一旦数千叛军主力杀来,就凭自己这百十号人如何抵挡?
再过几日,就是李总兵率军出发的日子,自己这边却出了乱子,若是叛军主力前往杉关,便能封住山道,没带多少粮食的大军恐怕只能无功而返。
脑中思考着,心情很沉重,但是事到如今,张煌言也没了办法,巡检司的百十号士兵杀来,自己总不能不抵挡吧。
就在胡思乱想中,张煌言回到了粮行宅院门前,就看到卢乡绅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在卢乡绅身后还站着数十名镇中青壮。
“那个,贤侄,你是不是”看到张煌言回来,卢乡绅吞吞吐吐的道。张煌言刚刚如同疯虎一般的样子吓坏了他,到现在卢乡绅还有些心惊。
“卢世伯,要不然咱们到院中谈?”张煌言微笑道。
“好吧”卢乡绅深深吸了口气,也露出了微笑。
把卢乡绅让道客厅,张煌言亲自为卢乡绅沏了一杯茶,放在卢乡绅面前。
“卢世伯请”
卢乡绅端起了茶碗,却没有喝,而是在手中把玩着,心却在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世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张煌言笑道。
“贤侄,你真的是吴家的人吗?”卢乡绅把心一横,终于开口了。
“不是。”张煌言摇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我不是吴家的少爷。我真名叫做张煌言,浙江宁波人,现为福建水师参将。”
心中的疑惑得到证实,这一刻,卢乡绅很有些恐慌。站在士绅立场上,他早已经和其他士绅一样选择支持了在南昌的监国朱由崧,因为他同样害怕皇帝将来会在江西均田,不愿看到自家数千亩田地被分掉。从这点来说,卢乡绅和面前的张煌言是敌对关系。
“先前世伯一直帮着我们买粮食,我在这里谢过了。”张煌言继续道。
“不必,不必客气。”卢乡绅勉强道。心道要是早知道你是官军细作,鬼才帮你买粮食?老子非带着巡检司士兵打你不可。
“不过这恐怕也连累的世伯,现在巡检司的人被我杀了这么多,叛军方面已经知道了世伯和我禁卫军合作的消息,恐怕不会放过世伯你。”张煌言笑道。
你还知道这个啊,老子被你这小王八蛋害惨了!卢乡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道不生气不生气。事实上生气也没办法,眼前这小子手下虽然只有百十号人,在这宅院的只剩二十多,但刚刚的战斗,连巡检司百十号人都被打跑了,即便自己召集镇中青壮,也不是对方对手。
“世伯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见卢乡绅还是不说话,张煌言便问道。
“贤侄有什么教我的?”卢乡绅反问道。
“不妨直接告诉世伯,我此来是为大军开路的。福建李总兵即将率领三万大军从邵武府杀入江西境内,配合南京禁卫军主力对江西叛贼发动总攻。”
“半年前,江西反贼二十万大军在南京被全歼,伪阁部袁崇焕被俘,在南京被凌迟。此战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消灭叛贼。卢世伯,不管你先前做了什么,是不是选择了支持叛军。但先前你毕竟帮了我,也算是为禁卫军立下了功。只要你以后继续配合我,我保证你将来无事。”张煌言道。
卢乡绅心中顿时一阵惊喜,张煌言的话意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算是保住了。
“那我家的田地也能保留住吗?”卢乡绅连忙问道。、
张煌言摇摇头“均田是陛下制定的国策,世伯您的田地肯定要分给佃户贫民。但其他财富却可以保留。”
“没了田地,一家人吃什么啊?”卢乡绅叹道。
“世伯啊,和没有自家田地的雇农贫农相比,你已经好了很多。没了田地,但你可以做生意啊,日子肯定比普通人过的好。”张煌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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