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的西北,有一连串的胡泊,从北向南分别是积水潭、什刹海、太液池。太液池从北向南又分三部分,又称北海、中海和南海,西苑便在北海和中海西岸,西苑以南便是太仆寺等衙门。
西苑中海湖边,一帮武进士们四五成群的坐着,晒着太阳享受着难道的悠闲时光。
远处是紫禁城的宫廷殿宇,近处是湖光山色、水榭亭阁,如此美景让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和谐。然而若是抵近,却发现一点也不和谐,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他娘的,教官们一个个出去享受去了,却把咱们圈在这里不让出去,老子来北京这么些时日,还没好好逛过呢?”李彦直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大声抱怨着。
“外面有什么好逛的,这西苑是北京城景色最好的地方,还不够你看的吗?”曹变蛟盘腿坐在地上,用一块棉布细细的擦着一柄短刀,随口回道。
“嘻,把总,这北京城最美的不是湖光山色,而是另有其他地方,”李彦直侧过身来,神秘兮兮的对曹变蛟道,“你听说过八大胡同吗?”
曹变蛟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不就是窑子吗?有什么好逛的。”
李彦直哈哈笑道:“窑子和窑子可不同,我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过......”
话未说完便被曹变蛟打断:“我看你是还没累垮,还有精力想女人。”
李彦直一下子躺在地上,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叹了口气。
“我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现在就是把女人洗的白白的放在我面前,我也玩不动。唉,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到头啊,考中武进士时,我还以为从此苦尽甘来,去军中当个军官,然后去战场杀敌立功。没想到竟然被圈在这里整日操练,比平时练武还累,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曹变蛟鄙视道:“这就苦了?你以为去军中就好了,那才是真的苦!建奴有多凶残你知道吗?关外的战场有多么残酷你听过说吗?军中的日子才是真的苦,时刻都要担心能不能活着回家。现在咱们只是操练,每天都能吃饱,还有什么好苦的?”
“操练倒是无所谓,可那些教官也太王八蛋了,仗着他们是公侯之后,动辄打骂,根本就不把咱们当人看!”一直默默躺着的周遇吉忍不住道。
“是啊,站军姿时动一下挨鞭子,走队列时稍微不整齐也挨鞭子,下手一个赛一个的狠,上午时陈俊哲不过是争辩了几句,被打了足足二十军棍,屁股都打烂了,至少半个月下不了床,这分明是要人命啊!”周遇吉愤愤的道,陈俊泽是他哨里的武进士,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陈俊泽挨打,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让老子不爽的是这些王八蛋克扣钱粮!刚来西苑的时候,咱们的伙食多好?顿顿有鱼有肉,现在呢?几天没吃到肉了?每天训练这么大,还不让吃好的!”黄得功大声嚷嚷着。
“听说陛下给新军拨了足够多银子,是不是都被他们贪掉了?”李彦直也添油加醋道。
于是,一时间抱怨声四起,武进士们都在发泄着对许显存还有勋贵教官们的不满。
曹变蛟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因为他知道,现在最起码大家还能吃饱饭,还能吃上肉包子,而边军中的士兵,除了将领身边的家丁队,其他士兵连吃饱都难,现在大家的伙食其实比家丁们还要好,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然而曹变蛟并未说话,因为他清楚这些武进士们都出自富裕家庭,所谓穷文富武,家庭条件不好根本就支撑不起练武的消耗。拿家庭条件最普通的李彦直来说,他家里便有几百亩地,在胶州城中还开有染坊,因为不是读书的料,才练武走武举的路,本想着考中武进士后回胶州卫所谋个千户百户的官职,家里好有靠山,谁知却被圈到了西苑受罪,抱怨几声在所难免。
“既然大家都对教官们不满,为何不联合起来讨个说法呢?”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众人的抱怨。
武进士们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穿鱼龙服,皮肤白皙面貌俊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之中。
“讨说法,怎么讨?他们是锦衣卫头子,是公侯世子,是陛下信任的人,咱们不过是普通的武进士,怎么干的过他们?”黄得功嚷道。
“请问您是?”周遇吉小心的问道。这搭话的人明显不是武进士,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这里可是西苑,是皇宫禁地?
“臣拜见陛下!”曹变蛟突然跪在地上,大声叫道。
从年轻人突然出现时,曹变蛟就在仔细观察,他看到不远处隐约闪现的锦衣护卫,看到了不远处静立的几个太监。能自由出现在西苑,身边还有大批锦衣卫士和太监跟随保护,又只有十七八岁年龄,那只可能是一个人,当今天子!
这突然出现的竟然是皇帝?其他武进士们一愣,赶忙跪在了曹变蛟身后,异口同声喊道:“臣叩见陛下!”
朱由检微微一笑:“都起来吧。”
武进士们纷纷起来,手足无措的站在朱由检周围。坏了坏了,刚才的抱怨让皇帝听见了。
王承恩快步过来,把一只锦墩放在草地上,朱由检坐了下来,挥手道,“大家都坐下,别让朕抬头看你们,脖子不舒服。”
武进士们笑了起来,纷纷坐在草地上。
“诸位,你们刚刚说的朕都听见了,有抱怨教官殴打辱骂的,有抱怨伙食越来越差,怀疑经费被贪污的。
让朕来说,这些事情都好解决,你们可以成立一个士兵委员会,挑选出有威望能代表大家的人进去,遇到事情和教官们交涉解决。”朱由检微笑道。
士兵委员会,这是什么啊?和上官交涉监督上官,这能行吗?众武进士面面相觑。
朱由检点到即止,又随意聊了几句,慰勉了一番,然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