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的人退回石丘之顶的营地,他们固然可以奔向岛中的林地藏匿起来,奈何恐惧作用于身体,名字逃遁回去并非良策,当下的局面似乎也只有抱团取暖这一个选择。
一些试图坐木筏逃离的人撤了回来,他们并非全然无收获。
有人从泉眼里取了一些宝贵的淡水,至于找寻可以吃的,除了一点可食用野菜就真的没了。
一点淡水能保证上千人的生存吗?
石丘之顶有树木和石块,少量的食物仓库是那些大家族的所有物。而今一些大家族强势的离开被罗斯舰队无情击沉于近海,他们带走了绝大部分储备的物资,一并喂了鱼。那些剩余的少量物资也尽数被观望中的其他大家族牢牢占据。
第一天的尝试离开以岛民的惨败而告终,入夜后,幸存的人们并没有感慨自己聪明得观望避免了死亡,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解饿与干渴,还有被恐惧本身所支配的恐惧。
岛民强行逃离这件事令留里克颇为吃惊,他料到了这一点,想不到对手可以大规模逃亡。
他甚至有所反思,也许自己就不该下达那个对逃亡者斩尽杀绝的命令。
“你们大部分人本可不死,只要乖乖投降我不就好了?我还想收编你们……”
留里克暂把幻想放在一边,即便事态如此,就此招降他们仍显得操之过急。
话事人斯温德可是急了眼,当留里克静静看着烤好的鲜鱼之际,这家伙就踉踉跄跄爬过来,苦苦哀求。
“大人,你就放过他们。你计划令我去劝说他们投降,我现在就去。不能再这样了!他们会被你慢慢折磨死。”
斯温德的举动过于冲动,话音未落就被侍卫拽走控制起来。
“放开他。”留里克示意。
“大人,你考虑一下!我连夜去劝说。”
“不必。他们敢逃亡一次就敢第二次。我要杀杀他们的气势,我也很像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有勇气。不敢与我拼命竟然有胆子逃跑?真是荒谬。”
“一定是那些大家族,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斯温德急忙解释。
“你?”
“大人,我的家眷一定跟着其他人逃到山丘。我的家就在这个大渔村里,那里没有一具尸体,我的妻子孩子都撤离了。我就是担心……”
“是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我倒是理解你,但是……”留里克摇摇头,“这是战争,如果你的家眷足够聪明,就乖乖下来投降,我可以让他们做宾客而非奴隶。”
“那就让我去说服他们。干脆我自己举着火把去说话算了!”
试图要离开的斯温德仍被士兵控制,留里克意已决,断然不会由得这个家伙自作主张。
“你我继续等待!很快我会派人在森林中清扫,我的舰队仍会在海域里巡逻。三天!我们就等三天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去看看情况。”
“三天?!他们即便不会饿死,也会渴死啊!”
留里克听得不厌其烦,令部下将其拉走,自己又自顾自地啃起鱼肉。
罗斯军队没有一人愿为斯温德说好话,甚至是同盟的拉格纳也懒得搭理这个倒霉蛋。
拉格纳就算是反对丹麦王霍里克,也不等于一定要团结博恩霍尔姆岛民。这里的岛民清一色的强头草,他们的来源五花八门,如今遇到灾祸撒腿就跑的模样令他极为鄙视。自己的石墙部族虽然也是逃遁了,那也是付出了极端巨大的牺牲才成功突围,且时刻想着复仇。这群岛民的作为又算什么事儿?
罗斯大军仍旧到处点燃篝火制造疑兵诡阵。
一开始这是计谋,而今它变得极具有实用主义意味。
采用拖网技术捞鱼的罗斯船队遇到资源丰富的南波罗的海海域,罗斯人白天拖网捞鱼,夜里就点灯捞鱼。大量渔获拉上岸,河滩处仅是自发形成的“鱼肉加工作坊”。大鱼被切块,小鱼被摊开,涂抹盐后就靠着篝火的炙烤逐渐变成干硬的咸鱼,再被运到船上。
烤鱼的气息弥漫这一不大的岛屿,尤其是顺着南风漂到石丘之顶,飘入焦虑不安人们的鼻子里。这令本就躁动恐惧的人们更加恼怒,客观上这也成了罗斯军队的心理攻势。
并非所有岛民都逃到了是丘之顶,全岛都被罗斯海军团团围住,一面面游弋的船舶那三角帆就好似鲨鱼的背鳍,各船虎视眈眈巡游,任何试图离开的木筏都会被摧毁。
随着太阳的升起,新的一天,局面对于岛民是灾难的发酵。
王公下令的只是禁止摧毁大渔村,对于其他的岛屿微型村庄,就是将至焚毁也没关系。
各战舰找不到狩猎目标,索性都拿找到的微型渔村开刀。那些渔民大抵已经逃走,本就贫穷的他们也不可能在村子里留下什么财宝。
舰只下来的战士搜刮不得,完全处于泄愤目的纵火烧房子,再把所有可用的瓶瓶罐罐搬走。尤其是渔民的船只,太小的船直接凿沉,大型的划桨船直接以绳索捆着,被牵引着带走。
罗斯军队第二天的折腾引得各个小渔村浓烟滚滚,陆续有人拖家带口逃到岛心石丘避难。
新逃来的人带来更残酷的消息——村庄都被焚毁,任何一条逃离的船只都没了。
整座岛屿成了囚笼,石丘之下虽有密林,那里俨然变成了罗斯入侵者的猎场。
因为又有人传来消息,持弓矢的罗斯人似乎各个是神射手,他们射杀人似打猎,也有人被俘虏生死未卜。
逃抵石丘的人们只能带来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他们以为自己暂避了入侵者的锋芒,不料自己携带的物资成了其他岛民的必抢之物。
留里克不知道的是,石丘上被困住的岛民竟在自相残杀。
那些大家族与流亡丹麦人比之他者人多势众组织性更强,他们手握利器搜刮仅剩的物资,将宝贵的水灌入自己的肚子。
被夺了物资的人还能怎么做?他们饥饿口渴,只好坐在石头上祈求一场甘霖。
固然也有人铤而走险一定要下山去泉眼取水,一百余人带着期望乱哄哄地去,却被罗斯军队打了个伏击。
伏击战极为短促,甚至没有造成多少死伤。伏击的罗斯军射出一些箭矢后就打懵了取水者,兄弟们一拥而上将俘虏了他们。
被俘的岛民还以为自己会立刻身首异处,结果竟是被押解着送到罗斯军大营地。
俘虏有男有女,其中抱着孩子的妇女最是扎眼。
看到这样的母亲,留里克如何不动恻隐之心?
这是战斗开始后罗斯军最多的一次俘虏行为,八十余人坐在海边的沙石地,他们都得到了管够的烤鱼与淡水。吃饱喝足后,他们的恐惧心也消弭了大半。
再当他们获得了安全许诺后,纷纷表示愿意合作。
他们开始说明石丘上的情况,尤其控诉了那里的权势者如何抢劫普通渔民的物资,描述了掌权大家族的人数规模,以及一般渔民的规模。
斯温德匆匆而来打断了俘虏们的控诉,众俘虏一见这么一个大熟人,顿时大吃一惊。
当即就有人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骂“斯温德!就是你带着罗斯人袭击咱们的岛?你是叛徒!”
听得,斯温德百口莫辩。
可下一秒只见那说话的男子就被十字弓打中胸膛,看着胸口的箭矢倒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众俘虏尖叫,留里克爆喝一声“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在你们恢复自由之前,必须保持恭顺。”
尸体被拖走,直接扔到海中水波漂流……
为此留里克不得不重申一遍政策,罢了就开始对这一波俘虏进行三六九等的划分。
斯温德如愿以偿的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孩子的状况,他们虽然活着,家中的仆人可是死伤不少。虽是如此,他们困在石丘上,那里缺粮缺水,情况一直在恶化。他恨不得现在就带着水上山,至少也得把自己的家人接回来。
斯温德已经学聪明了,理智使然特没有这么做。
他直到今日罗斯人都有何作为,军队已经渗透进岛中林地,不大的岛屿被搜索,小型渔村烈火熊熊,除了是丘之顶那一巨大的难民营,其他地方已不见得有人藏匿。
罗斯王公看来是不会收回成命了,王公要故意晾岛民整整三天,真正劝降要搁在第四天。
斯温德还能如何?只能期待着自己的家人能成功苟活到那一天。
第三日,就在罗斯军队占领的大渔村,留里克选定一间大房子,于此召开劝降行动前的作战会议。
不过比起劝降,虎视眈眈的军队将领们更愿意一拥而上歼灭之取得光荣。
能被留里克招来的人很多,军中的“船”长,即排级指挥官都参与了。罗斯军的旗队是一种编制颇为完善的战斗集团,每一个“船”整编有三十人,即可独立进行战斗任务。
留里克已经从俘虏嘴里获悉了石丘之顶的岛民成分构成,那里有着大量的妇孺,可战斗的男人因为失败的逃亡大量折损,而今就算这些男子吃饱喝足,因人数劣势丝毫不是罗斯军敌手。何况他们长达三天时间或者具体而言是四天时间没有得到有效补给,就算没有渴死饿死,定然是奄奄一息了。
会场一开始非常聒噪,待到留里克决定宣讲政策,瞬间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想砍掉他们的脑袋!但是你们都切记,那是一群懦夫!是一群饥饿口渴的懦夫,还有大量的妇女和孩子!如果你们砍杀他们,尤其是在石丘这一高地砍杀他们,奥丁在高天之上那个看着你们,诸神都不会觉得这种行为是光荣的。所以你们在做的船长必须约束好自己的人。你们把我的话传达给自己的兄弟们,切莫试图滥杀,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得发动进攻。如果事态变得非常紧急,他们若不反抗,就将之捆起来。如果你们敢有违背我命令的行为,我会用棍子夯你们的屁股!”
违令的责罚就是夯屁股?大家不由得猖狂大笑。
有人笑道“王公尽管放心,我们可不愿做令荣誉蒙羞之事。”
留里克很清楚,罗斯军队并非一支纪律严明之军,这是一支部族军队。罗斯公国本体就是五花八门部族杂糅而成,一个全新的民族正在形成,一个统一的奥丁信仰也在贯彻落实。为了维持军队的士气,留里克不得不许可他们自由劫掠,纵容暴力的行为也在侵蚀他的心。
留里克并非没动过杀戮一切的念头。纵使自己下令斩杀全岛又如何?根本不会受到他者制裁,只会更让他者胆寒。
通关不断的杀人来维持统治权威,这才是真正的蛮子行为。公国目前最大的矛盾仍是劳动力严重不足,博恩霍尔姆岛民当尽可能的抓走,扔到北方的矿区挖铁矿石显然是很不错的劳动力。
留里克着重宣讲的仍是劝降的问题,既然摸清楚了状况,如何劝降,他必须说明清楚。
按照他的计划,石丘将被罗斯军队包围,一些大树将被快速砍倒、锯倒,只为创造一片开阔地,以使得罗斯军地能堂而皇之地举旗呐喊吓唬岛民。
军队再卸下一些扭力弹弓和投石机架设好,众将士带好弓弩,谨防岛民来一记最后的鱼死网破。
做足了军事的准备工作,攻心之计也少不了。
尤其这攻心之计,留里克可是洋洋得意。
他自傲宣讲“我们列阵之后仍旧点燃一些篝火,我们把捕捞到的大鳕鱼直接扔到火里,就让烈火将之烧成灰。”
“这是何意?”阿里克惊问,“肥美的鱼肉你舍得烧掉?”
“如何不舍得?我就是要烈火把鱼烧出焦香,诱人的香气就近漂到石丘,快要饿死的人嗅到味道也会拿出最后的力气下来吧。依我看,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意识已经不能控制身体了。”
拉格纳深表质疑“留里克,这也在你的算计内?”
“是的。”
“我们之前不也这么干过,他们怎就没下来呢?哦,确实有人下来取水。”
“他们还不够饿呗。”留里克耸耸肩,“我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杀死他们,得给他们留一些生存的希望。那些俘虏有大用处,明日让他们在显眼的地方站着,宣告我们并没有杀戮。烤鱼飘香是一个计谋,我还要公开彰显我军充足的淡水。”
拉格纳想了想,他拍着大腿感慨留里克王公年纪轻轻用心如此狠毒,又慨叹自己与他目前是结盟,倘若彼此为敌,自己真是论兵论计都要完败。
大家都绝对留里克的计谋颇为精妙,如果这样还不投降,那群家伙就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了。
那么他们投降之后又当如何处置?留里克已然对之划了三六九等,对于普通渔民家庭、流亡丹麦人还有岛中实权大家族的归宿,可是做了三种处理意见。
“那些普通渔民都是依附于强者,还有的变卖自己为奴。现在我是强者,他们将服务于我,就像是养鹿人一样成为我的仆从。只有我能制裁他们,你们切莫滥杀!”
“流亡的丹麦人并非我们的敌手,战斗是一场误会!拉格纳,希望你说服他们。至少我无意和他们战斗,彼此战斗毫无意义,反而是我与他们当联手对付丹麦王霍里克。希望你能从中好好斡旋,可不能再造误会。”
“至于那些挑动战斗的大家族,他们还有留存的必要吗?我姑且可以饶他们的命,但他们必须表现得顺从。战斗完全可以避免,和谈明明取得成功,就是他们拒绝承认和谈,即便他们选择投降,还是要支付一些……钱财的代价。”
如此宣讲,拉格纳和斯温德领到了各自的任务。
事情已经与最初的计划差别巨大,和平的收编博恩霍尔姆岛已经不可能,至少理论上还有三千人可被罗斯公国俘虏。大家都是维京人,都说着诺斯语,崇敬着奥丁、芙蕾雅和托尔等诸神。留里克对那些普通渔民和奴隶最感兴趣,那是一大群缺乏牵挂的人,最是能够利用。只要绑定了经济联系,他们会为了生计,必须与罗斯共存共荣,这就是“收编”。
至于那些大家族?算了吧。
留里克动过杀心,这份杀心也仅仅是暂时压住而已,还要看那些大家族是否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