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王霍里克撂下他的城市逃了!他引以为傲的骑兵部队损失巨大,更大的损失则来自于步兵的伤亡,那些伤者注定无法逃走而成为罗斯人的猎物,逃亡者四散奔逃,追逐着未知的命运。
情况还不至于一塌糊涂,当可怕的崩溃发生,仍有上千名丹麦战士成功逃离高德弗雷哈根。
他们是逃兵,但一样在逃跑的霍里克没有任何资格斥责他们。
逃亡的人们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财宝,曾几何时他们将在弗兰德斯地区收集到的财富转运到丹麦,转运至这座新型的城市,妄图过上好日子。
大量细软他们带不走,逃亡的人们大抵只有一身衣服,以及捆在手臂的盾,以及右手拎着的斧头。
整座城市为罗斯军队占领,但任何一位战斗参与者都看得出,一场血战下来罗斯军伤亡也很惊人。
以“绞肉机”来形容城内外的战场再合适不过。
到处都是死者逐渐僵硬的尸体,黑色多沙石的大地因大量鲜血的浸染变得腥臭而泥泞。战死的人与死去的战马,各种血水混在一起甚至形成了骇人的半凝固膏状物,又汇聚成血之溪流,淌向石丘下的大海。
留里克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的胡须依旧是红色的,身上的甲也呈殷虹。
罗斯军队看来是取得了胜利,他眼睁睁地看到本当砍掉脑袋的丹麦王溜之大吉,如此此战不能说是伟大的胜利。
再看看这骇人的战场吧!罗斯军队的伤亡就在眼前,固然他有这方面的觉悟,也想不到重大伤亡会来自自己的疏忽。
丹麦人的最后蛮勇可谓勇者行为,客观上造成了罗斯军重大损失。
“如果我早点预计到这种情况,一直在侧翼保持警戒,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事实是一批斯拉夫人战士和巴尔默克人战士战死,他们被死亡的战马凶狠压下。就算有的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因战局的焦灼,伤兵被忽视,一些本可活命之人现在也死了。
再看看自己的部下,他们向着逃走的骑兵发出阵阵嘘声,以及极为恶毒的诅咒与言语嘲讽。
城外的军队严重缺乏陆路机动部队,自然无法对霍里克穷追不舍。
逃亡的丹麦王和他的残余骑兵已经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而此刻城内的厮杀仍在继续。
面对得胜后高高兴兴的部下,留里克气喘吁吁下达命令“你们都进城,帮着其他兄弟杀光敌人。”
罗斯军队终究投入了全部战斗兵力,对着士气崩盘的丹麦步兵以绝杀。
丹麦步兵在逃出城市,奔向西方的荒滩与森林,罗斯军稍事追击了一番就停下了脚步。
如果罗斯人也带上了骑兵,不劳留里克亲自下令,追杀行动必自发进行。
筋疲力尽的战士甚至缺乏搜刮财宝的力气,对于相当数量的战士而言,这样惨烈的战斗已经好多年没有经历过。罗斯军的第一旗队精干老兵,无不想到六年前的哥特兰岛之役。
目光所及之地密密麻麻躺着死不瞑目的战死士兵,他们的血水染红的大地……
当战斗完全终止,留里克刻意保持着自己满脸干涸血痕之姿态,他休息了一下气势汹汹通过城墙突破口进城。
现在,得胜后的大军终于开始打扫战场。
战士们无所谓族裔,他们冲向所有的房屋仔细检查,将任何有价值且能带走的财宝悉数装进自己的口袋,至于带不走的东西直接砸毁。
他们故意搞破坏,除了没有纵火外无恶不作。
阿里克的老兵和拉格纳的同盟军,这两支队伍参与到城内最焦灼的鏖战,得益于更好的防备与更好的武器,他们没有很大的伤亡。
因为,有一群狂人为了这群金贵的家伙们浴血奋战,披着重甲的格伦德一伙儿在最后关头纷纷脱离盾墙本阵,每一名“铁人”是字面意思的刀枪不入,挥舞着带矛双刃战斧又是戳刺又是抡圆了砍。
或有二百人被他们的斧头砍成肉糜,敌人的脑袋纷纷成了稀烂,就是以首级事后邀功也化为泡影。
战场上存在大量红白之物,当一些士兵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强烈的反胃感甚至超越了杀气。
格伦德和他的重甲战士、佣兵队伍损失极为巨大,这就是成为狂战士的代价。
至于那些被许诺奋战而得到自由的武装奴隶们,他们的梦想随着生命的消逝化作了虚无。地上躺着的二百余具残破尸体就是武装奴隶,他们致死还不忘抚摸自己挂在腰间的敌人头颅。
阿里克的第一旗队老兵和拉格纳的同盟军,他们事实上享受到了劫掠优先权。
稍事休息的阿里克带着兄弟们就冲向内城的最大建筑,想必那就是丹麦王的宫殿。
兄弟们甚至没时间去管受伤的同伴,只是将之拉出死人堆后,就拎着武器去劫掠。
他们冲入的正是真正的宫殿,一座有别于传统长屋的高大房舍。
“兄弟们!拿走注定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除了要上交给王公的银币、金币,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如此,战士们一窝蜂地开始清扫,一座地窖因而被成功发现。当地窖入口被掀开,里面可能藏着什么大家早就知晓了。
十个木箱被搬上来,有人奋力一砸,箱子便能打开,这里面密密麻麻的银币令人炫目。
有胡子扎成三个辫子的老兵笑得合不拢嘴,伸出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就去抓银币。
有人嘀咕“这不妥吧。我们得把一些银币给王公。”
“有何不妥?王公早说了,此次作战的战利品是凭实力去抢。”
“但是,咱们兄弟私吞这么多银币,王公事后必然知道,他会责罚我们。阿里克不也说了……”
那特殊胡须的老战士想了想,号召兄弟们“那就留下五箱给王公,剩下的咱们分掉。”
他们一人一把银币就往布包里塞,基本上一次抓取就拿走一磅。
第一旗队此次出兵勉强达到三百人的规模,血战之后有所伤亡,涌入王宫的人员仍有二百五十人之众。
即便是丹麦人,他们也习惯于以十进制的模式储备各种物资,也包括钱币。一箱子银币几乎就是一百磅重,箱子本身也不大,连带着木箱,总重量折合一番也才刚刚过四十公斤。人有两只手,一手抓取一次,五个箱子就被这样抓取个干净。最后谁也别说不公平,能抓多少银币取决于手掌的大小,因为手小而抓得少,那么只能说此乃命运。
阿里克就全程看着这一切,他不会有丝毫的阻拦,只是作为一个监督者和仲裁者目视兄弟们的劫掠。
也有老战士觉得旗队长阿里克作为看客过于不妥,就把缴获的纯金杯子赠予之。
收下?何必呢?一只纯金的杯子自己不稀罕,想必弟弟留里克一样不稀罕。
“你就留下吧。这个不是王公珍重的宝物,你自己留着享用或是日后卖了钱买粮食,补贴你家用。若是你真的愿意赠与,就赠给战死兄弟的家眷。”
阿里克的话很中肯也很大度,不过这位老战士想了想,果断将小金币塞入自己的口袋。
也许这座王公有很多财宝?兄弟们把房舍搜了个底朝天,除了抢到一些贵金属餐具酒具,就是一些成色极佳的法兰克银币。
他们唾弃丹麦王的穷酸,更唾弃丹麦军队逃之夭夭的懦夫行经。
同样是劫掠,拉格纳和他的丹麦流亡者构成的复仇军队,抢掠的姿态就更加务实了。
他们进入内城的居所,把有用又便于带走的生活用品收为己用,以至于有的战士的皮腰带上挂了多达十把手斧,竟不觉得累。
他们也掠到了一些财物,就熟练而言自然不能和阿里克那训练有素的抢劫大军比。
双方算是各得其所,也颇为有默契地在劫掠问题上保持着隔绝。
这是拉格纳故意所为,即便现在胜利了,并不意味着丹麦流亡者就夺回了本该是属于他们的丹麦。一位真正的领袖在冉冉升起,拉格纳在尸山血海中看到了一个属于他的时代,但是现在,他必须保持必要的谦卑,确保不和强悍的罗斯盟友发生任何的摩擦。
有三头雄狮战斗最猛,一头累得躺在战场休息,另外两头将猎物最肥美的肉吃掉。
雄狮吃饱了,便是一群豺狼、秃鹫来啃食残肉。
斯拉夫人、巴尔默克人、瑞典渔民、萨列马岛民兵、芬兰伯队等纷纷入城。
高德弗雷哈根说大也大,说小它也小。
在留里克看来这座一国之都城大抵就只有三个一般感觉的居民小区大小,缺乏建造高层建筑技术的原居住着最多搞出双层楼,房舍必须“摊大饼”,除却必要的广场和大路,其他地方颇为局促。
大军想要找到俘虏,结果找到的只有一小撮受伤的丹麦士兵。他们被吓坏了,身上的伤势看起来也是没法救活的。
按照王公的命令,这种俘虏可以换到一磅银币。
算了吧!何必费劲给俘虏包扎伤口去多换些钱呢?不如再砍一斧头,用脑袋换上五十枚银币。
“斩首行动”一直在尸体堆中进行,如何分辨战死的兄弟和敌人的脑袋不是难事。令战士们遗憾的是,遗留在战场的丹麦军尸体皆在大战中遭到破坏,想找到完好的首级并不容易。
终究还是有一群“秃鹫”带上了他们砍下的脑袋,见得王公叱咤风云而来,急忙捂好自己鼓囊囊的钱袋子,再把捆在一起如挂着多颗扁南瓜的脑袋给王公战士。
“都是你们的战果?好啊!好啊……你们不愧是第一旗队的老战士。”留里克的赞誉发自内心,毕竟自己要落实承诺的,把钱发给出身老罗斯部族的老战士他很乐意。
士兵大大咧咧地问“我们何时能拿到赏赐?”
“很快嘛!全面清扫战场即将进行,何况我们还要为战死的兄弟,记下他们的名号为他们火葬。到时候给你们每个人记功!”
围上来的士兵们大喜,同时阿里克也意气风发走来。
阿里克兜里空空,他只有两只被擦拭干净的钢剑。他推开人群,打一记响指,一种士兵就拎着木箱而来。
“弟弟,这是我找到的宝贝。全都是银币,就给你了!”
箱子纷纷被打开,阳光下的银币显得如此扎眼。
留里克的心在狂喜,显然自己可以就地用这比钱赏赐砍掉首级的部下了。或是有多余的钱财,即可就地赏赐。
他知道自己堂兄的老习惯,虽然人人都爱财,阿里克这家伙并不贪,越是历经大战反而越不喜欢钱财。或者说这家伙就是要做坦荡的战士。
留里克也可以标榜自己也不贪婪,自己收取的税赋和拿到的战利品,一切都是为了罗斯公国的扩张与奔向繁荣的建设。作为仲裁者与统治者,何必谈贪?
“这笔钱我都手下了。你……”留里克谨慎地问“兄弟们损失得不多吧?”
“还好,死了十多个兄弟,还有十多个受伤。伤者无大碍。”
阿里克刚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他就是这样的狠人,言语是彻底的淡定。
留里克听得真是心头一紧,他眉头紧锁“死了这么多人?都是老战士呐!”
“毕竟这是决战呐!你,有没有砍掉丹麦王的脑袋?”
“该死,差一点我就成功了!”留里克已然咬牙切齿。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阿里克耸耸肩“你不可能一战击败丹麦王国,不过看看这片战场,大量的丹麦战士也死在了这里。很多年了,我又一次体验到了恶战的感觉,这是对奥丁最好的祭祀。”说到兴奋处,一支钢剑直至太阳,阿里克以感慨的口气面对烈日“奥丁,这下你定会承认我吧!我们是追谁英雄的人们,我们要在瓦尔拉哈有一席之地!”
“何必激动呢?”留里克干脆笑出了声,再真诚地面对所有人“我是被奥丁祝福之人,你们为我而战的那一瞬间,在瓦尔哈拉以及有你们的位置……不必再磨蹭了,去把牺牲的兄弟拉出来,我要为他们祭祀,他们的灵魂将前往瓦尔哈拉。”
战后的清扫全面开始,这也是最为精细的搜刮战利品行动。
就在内城中,丹麦王国的粮仓被发现。这里面有成麻包的燕麦和黑麦,整体储藏状态还是凑合的。
丹麦日德兰半岛的秋收工作即将开始,结果最强大的霍里克大王现在有如丧家之犬。留里克能估计到丹麦地区又会进入到群魔乱舞的状态,可能这个时候拉格纳强势介入,也不能真的服众。留里克也不清楚逃亡的霍里克是否能够东山再起,但现在的罗斯军队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追杀。
因为时间正变得对罗斯军不利。
大军要快点撤离,既然丹麦地区即将迎来麦收,罗斯公国的大粮仓,环伊尔门湖的诺夫哥罗德地区的麦收也要开始了。大量的精壮男子站在丹麦的都城大肆劫掠本就超越了行动的计划,战争被无情的扩大,纵使取得了巨大战果,现在对罗斯公国逐渐不利。
也许当按照东方式的习惯劫掠三天,现在面对这座城,留里克想着的是明天就撤。
明天便撤离未免太过于草率,他想了想,索性明日做上一场祭祀,当己方的死者尽数化作灰烬,将骨灰收集于木箱中,搬运到新罗斯堡安葬。
清扫行动有了很大成果,缴获的燕麦、黑麦虽然处于陈化粮了,它们硬生生的可以塞满阿芙洛拉号这般大船的舱室,总重量或达到折合四十吨的程度。
另有一小批打捆的羊毛,数量不多却很必要。
一项重大的缴获就是兵器,丹麦军队的斧头、弯折的铁剑、矛头尽数堆在一起。好用的便携武器已经被胜利者拿走,能上缴的都是些垃圾货色。留里克本就不挑剔,毕竟在他看来这些武器统统都是垃圾货色。它们至少是铁与青铜制造的武器,回炉之后再度加工,那效率远胜于从头开始烧矿石。
留里克拿下了这些看似破烂实则是宝贝的金属器,并立刻拿出缴获的银币,对着献上敌人首级的战士们赏赐。
因为他将实打实的银币赠予同盟的丹麦流亡者、萨列马岛民兵,乃至是捡漏割了敌人死尸脑袋的芬兰射手。五箱子银币送了个干干净净,多亏了大量的头颅被破坏,否则就是真的要出血一番。
伤亡的情况也有了统计结果,留里克真心担心的是罗斯公国的精锐部队的折损。第一旗队的老战士们死了近二十个,一百余名佣兵阵亡了多达六成,这可是极为骇人的损失。
至于拉格纳和他的丹麦流亡者盟军的折损数量留里克并不关注,终究他们实际上投诚了拉格纳这位传奇人物,就算是全军覆没,有资格痛心的也只是拉格纳。
斯拉夫战士死了三十余人,巴尔默克战士死了二十余人。还有斯普尤特带领的萨列马岛民兵,侧城外的厮杀中也死了十多名。
本以来自己得了一群挖矿的好手,留里克实际心软了,他察觉到奴隶士兵很勇敢,就盘算着等打完了仗让奴隶士兵干上一年就赐予“新罗斯人”的身份,然后发放农具去开荒。他们全都战死了,尸体也模糊不清。
既然这些人是为了罗斯的光荣而死,就应该以罗斯战士的身份,让灵魂于瓦尔哈拉永享荣耀。
能找到的战死者尸体被堆在一起,一下子形成十多座尸丘,就在海滩处每一座尸丘覆盖大量薪柴。
留里克亲自举着火把,挨个将其点燃。
从新罗斯堡出发时,罗斯军队动员了一千八百人。除却非战斗人员,也有一千五百人能投入厮杀。经历了强袭博恩霍尔姆岛和强袭高德弗雷哈根,罗斯军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各种因素死在大军手里的敌人或有五千人之巨。罗斯军的不可恢复的折损也达到了二百人。
“你们不过是被我灭了城被我消灭数千人,我可是折损了两百个兄弟!你们罪不可赦啊!”
阵亡将士正在燃烧,他们的灵魂去往了圣殿,目送他们“离开”的战士们皆相信存在着一个属于战士们的天堂。
留里克看着火焰,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强烈。
罗斯军不会追击敌人,且军队离开了高德弗雷哈根后还要再进行分兵,尤其是斯普尤特还得操纵鲑鱼酋长号去不列颠一趟,把雷格拉夫拥有麦西亚王权的事告诉当地王国贵族,再把索要的贡品麦子拿回来。
留里克本人是要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他不会再袭击任何的丹麦目标,计划就是一头冲会老家抢收秋粮。
而拉格纳和他的丹麦流亡者盟军,他们的实力仍显得单薄,也不敢一直赖在丹麦本土,只因时机尚不成熟。他们会回到博恩霍尔姆,大家相信这场战争他们必拥有巨大的声望,会有更多的流亡者拖家带口到博恩霍尔姆岛,这座岛摇身一变成为反对丹麦亲法兰克势力的堡垒。
所以,各方达成了共识——高德弗雷哈根必须被焚烧!
没有人为阵亡的丹麦王国战士收尸,连带着战死的马匹,都在城市的烈火与浓浓黑烟中逐渐成为灰烬。
仿佛一座海洋火山突然喷发,在剧烈而冲天的烟尘中,是罗斯、拉格纳联军的舰队得胜凯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