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马林说。
当他们搜查过整间房屋,以及连通到冰山内的两个大型储物室后,发现一切确如霜尾所说。屋主不见踪影,亦未留下半点文字说明。雅莱丽伽和乔尔法曼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亲自再去冰原周边检查。她们都不打算留守,荆璜则早就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这个结果使得马林抱怨不休,但他的意见显然毫不重要,因此最后三人还是离开了房屋,留下罗彬瀚、马林、莫莫罗、星期八和波帕。这会儿波帕已经和星期八玩得不错,正进行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拍手游戏。
“这绝对是个蠢主意好吗?”马林悲愤地说,“你们该死的就没人读过几个惊悚故事吗?想想看咱们现在的处境。哦,一颗全是冰冻活死人的星球,一个失踪的守库人,还有一个午夜在外头游荡的鬼影……这难道还不能让他们有点警觉吗?所有这类故事的悲剧源头——我得强调是所有的——就是分头行动!咱们就应该立刻跑路!”
他的愤慨陈词未能说完。一只有点类似蟑螂的灰色虫子从桌边爬上了他的衣领,他立刻跳起来不停拍打。
罗彬瀚打着哈欠把那虫子摘掉:“你还怕虫?不早该习惯了吗?”
“不,不,死虫和活虫可不一样。”马林说,“我吃的都是熟食,从不碰自己不认识的活虫子。生鲜活食是种变态才有的爱好!你怎么知道它有毒没毒呢?”
这句话提醒了罗彬瀚。他立刻把那只灰虫扔到地上,用脚碾死后丢出屋外,然后又去洗了个手。霜尾正好过来接热水,扭头对他说:“你用不着担心这虫子有毒。它是从那瓶食用虫卵酱里孵出来的,我猜这是波拉瓦蒂做的,总不至于毒死他自己。”
罗彬瀚稍微放心了一些,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虫?”
“我也不清楚。”霜尾捧着杯子说,“我不吃虫子,要是草药我倒还了解些。”
罗彬瀚转头看向他。这男人外表年轻俊朗,极具肌肉美,看起来实在不像个素食主义者。
“你那天为什么会在选手准备室?”他有点好奇地问道。
霜尾怪滑稽似地瞧着他:”因为我是选手啊,否则呢?”
他耸耸肩,把杯子放到一边,然后在罗彬瀚的瞪目下脱掉外衣和裤子。期间罗彬瀚差点要喊莫莫罗过来打流氓,幸好对方还围着一块兜裆布。
那具充满刚韧线条的雄性躯体开始膨胀、变形。细细的白毛如野草疯长,转眼覆盖了他全部的皮肤。当一切结束时,站立在罗彬瀚面前的变成了一只巨大银狼。
它用骇人的银白兽瞳盯着罗彬瀚,咧嘴露出一个笑容。那可能是在表达友善,但效果大违初衷。
听到动静找来的马林也看到了银狼。他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下来,似乎早就猜到了霜尾的真面目。
“你是人狼还是狼人?”马林问道。
银狼似乎无法吐出人言,于是又变回了健美大赛小伙儿。他一边穿上裤子一边答道:“我是狼人,天生的变形者。不过你们用不着紧张,我奉行素食主义。”
他重新穿好衣服,捧着自己的水杯走开了。马林在他离去后才扯着罗彬瀚的胳膊说:“咱们最好别太相信他。谁能保证他说的全是真话?”
罗彬瀚也并未完全信赖霜尾,但仍然没感到紧张,因为他既不相信这颗星球上有某种鬼怪能比荆璜更横,也不相信一只魔法银狼能抗住莫莫罗原体的践踏攻击。这片荒凉之地简直就是特意为后者准备的。
他们走回前屋。这会儿波帕已经找到了守库人的数据器,通过身份认证,然后搜索起有关白塔学徒工作服的信息。莫莫罗则走进后头的储藏室,帮它搜索一些可能用得上的文件和日志。
罗彬瀚和马林无所事事,只好坐在桌边,跟完全放弃搜索的霜尾一起喝水闲聊。
桌子是由一种淡黄近白的木头制作的,闻起来有些沉郁的馨香。罗彬瀚摸了摸桌面,随后留意到整间屋子都是砖木结构,跟整个星球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玻璃窗外,大气环境常年低于零下五十度,星球表面的水凝冰不化,覆盖整片大陆,地下和冰渊中则蕴含着大量液态碳氢化合物,使得整个星球自内部散发出恐怖的极寒。而距离此处最近的恒星是一颗光芒微弱的白矮星,使得这颗星球短暂的白昼几乎跟夜晚同样昏暗。铅云蔽空,寒风彻骨,确然如一个幽灵出没的死者国度。
“你能想得通吗?”马林和他一起望着远处的冰山说,“有人觉得现世不好,宁愿硬邦邦地躺在这底下,等着一个更好的世道。难道世上还有比这儿更糟糕的地方?”
罗彬瀚难以回答。他是个在父母争端和家族纷扰中长大的人,通常不愿评判别人的价值观。况且真心而论,他倒不认为这里像马林说得那么糟。这颗冰球寂静、安宁、罕有人至,倘若有足够的资源和设备在这儿建造一间舒适小屋,或许还有点网络信号,那么罗彬瀚觉得待在这儿也不错。他可以搞个温室,种点正常的蔬菜水果。
他心中立刻闪现出宓谷拉的影子,于是匆忙地逃离思绪,给自己猛灌热水。坐在他旁边的霜尾却把马林的话听了进去,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过去我认识一个住在森林里的老人。当我还年轻时他给予我很多启发,并教导我如何抵抗对鲜血和狩猎的冲动。在我心中没有比他更接近智慧的人,然而他却终日活在某种莫名的恐惧里,最终选择沉睡于此地。我不知道他设定的唤醒时间是多久,不过每隔几十年我就会来这儿逛逛,思考他为何要这么做……也许他们确实感受到了我们未能察觉的东西?”
“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把自己逼进了幻觉里。”马林接话道,“当然,当然,他们是些聪明人,但你得承认智者亦有盲目之时。若他们选择自杀,那便是真的对世界灰心丧气,我也没啥可说。可冰冻自己算什么呢?抛弃现在,直抵未来,这岂不是一种惰性?况且我可不觉得未来会更好,我宁可就活在现在。”
霜尾饶有兴致地歪着头:“你不觉得未来会更好?”
“为何我得这么想?”马林说,“咱们看待过去时总觉得乌烟瘴气,而未来的人显然也会这么看待我们。你以为在那种世道醒来会有什么好事?没准他们只会志满意得,嘲笑我们是原始的猴子——或者灰狼,你懂我的意思——然后我们多半也瞧不惯他们,你碰到那些唠叨世风日下的老人就会明白这点。再看看咱们的一生,童年时代啥也不懂,照样轻松愉快,可成年后便得奔波忙碌,到了晚年呢?我都不忍心说下去了。不,我不怀念过去,可也不想去未来。这两头都是火海刀山,至于现在呢?现在虽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起码我也习惯啦。我宁可死在这个世道,也不想去未来知道终极真理是什么。反正那对我绝不会是个好消息。”
霜尾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完这番话,然后有点困惑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古怪又消极的人。”他评价道,“不过还挺有趣的,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伴侣。”
罗彬瀚也开始思考起冰冻自己的问题。他对这个世道是否糟糕尚且难以判断,可倘若他把自己冰冻起来,那就意味着他将永远见不到父母和周雨了。至于荆璜倒多半还在,还有宓谷拉……这漫长的等待是否能靠偷懒逃过?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
门外的铃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于是他起身开门,发现外头站着满头冰屑、表情郁闷的荆璜。
“……你咋整的?”
“不小心撞冰山了。”荆璜拂了拂头发说,“周围没见着什么东西,先回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罗彬瀚无言地弹掉他脑袋顶上的一粒冰屑。这时屋角的波帕欢呼起来。
“波帕找到了。”它高兴地举起双手说,“法术骨殖动能服,存于六号湖第104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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