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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 糖饭桌激光踢踏舞(下)(1 / 1)

在妥巴的同伙保证荆璜绝不伤害无错之人的那一天,以及之后的每一天,妥巴都审慎地考察着这句保证的可靠性。结论很快就被得出了:姬寻简直一派胡言。

开始的前两天,每当午夜结束,荆璜总是第一个离开屋子。他根本不去书房和重新修复记忆的姬寻见面,而是直接奔向维的房子,在后者准备出门时给他来上一顿好揍。

“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学的这一套。”它在午夜结束后对姬寻警告,“但如果你做点什么,那小鬼很快就会让维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你向让我怎么做?”姬寻问。他仿佛感到这件事很有趣。妥巴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不当回事的态度。

“他会引起伦理之家的注意。”它厉声说,“你自己的计划呢?如果维再也不信任你,你打算去哪儿找另一个同样听话的人?”

“从无限个人里。”姬寻回答。

那是真的。当然。尽管在这无限个人里,对过去历史感兴趣的只有万分之一,或亿万分之一,维也不可能成为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无限把所有人都变得平凡。如果他们找得足够久,也准能发现一个游离病人,能和姬寻对外界的描述完全一致。完全有可能。应该说必然会如此。在无限的数量里从来不缺信息和答案,真正令人困扰的是如何选择。

“不管怎样,你应当阻止他。”妥巴说,“也许你和他一起去维那里,阻止他动手,或者至少让维清楚你们不是一个人。”

“是个好主意。”姬寻微笑着说,“不过,在公共街道上,我们只能改变自己的身体,或者得到别人的授权。”

“这又怎么了?”

“如果我在场,他会试着把我打一顿。”

“那有什么意义?你要修复是很简单的。”

“是的,但维会起疑心。质疑我为何要创造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亲人。”姬寻说,“除此以外,他很向往家庭生活。那是他向往过去历史的原因之一。”

“匪夷所思。”妥巴慢吞吞地评价道。

“为什么?”姬寻问,“这件事奇特在哪儿呢?对于一个困宥于无限的个体心智,要证明自我的独特性的困难的。这是一个意义问题。我们都在为此做出奇怪的举动。”

“我听不出这和家人有什么关系。”妥巴回答,“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诚挚地建议你自己一个干,或是去外头找点有用的朋友。这是经验之谈,通往自由与正确道路上的最大阻碍正是家人。他们有多了解你,那就有多善于折磨你。”

“这可能是真的。”姬寻回应道,“不过,关系性会把你和别人区分开来,通过别人对你的看法。这和追求第一名没有区别。”

“在我看来这可截然不同。”妥巴说,“这能看出你是个战士还是个蠢货。”

“在无穷看来,”书房主人微笑着说,“战士和蠢货也没有区别,做或不做都毫无意义。”

他们的讨论到此停止了。姬寻似乎无意对同屋人的暴行做点什么,妥巴只得继续盯着这一切。它当然也可以顺其自然,等着荆璜彻底失去揍维的兴趣,或是维决定终日闭门不出。但它还是每日去盯梢,因为它发现这件事的乐子远比它想象中的大。

维,尽管还严重缺乏斗争的知识和经验,在挨打的第三天便试图反抗。他给自己的双臂装了激光枪,全身都覆盖着金属骨骼,像位钢铁将军般昂然走出自己的要塞,迎击那个身高不到自己一半的对手。

“你这个邪恶的魔法师!”他喊道,“铁面将军不会放过你!”

他迎着敌人冲了上去,半刻钟后倒在敌人的屁股底下,气得哇哇喊叫。妥巴为他的缺乏经验感到惋惜,因为在这时候他大可以让身上的盔甲长出尖刺,这样荆璜就不得不把屁股挪开。

在那之后的一天,维也想到了这个主意。他以一种铁刺滚球的状态登场,警告邪恶魔法师如果再不离开,就要狠狠地从他身上碾过去。半刻钟后荆璜用脚尖把他踢得滚来滚去。妥巴不曾在肉躯的生物身上见过那样灵活的身手。不过,不同于气愤的维,它几乎可以肯定那和魔法无关,只是种非常高明的格斗技术。正确的判断加上巧妙的运力施力,总是避开尖刺凶险的前端。

这些会令妥巴想起一些往事。在它还有着一具更平庸却舒适的身体时,实际上它也是一位格斗大师。不过往日的本领与荣耀已不重要了。现在它好奇的是维该如何摆脱自身的困境,或是最终彻底放弃。

那并不是说,在理论上,维没有任何还手的办法。方案是很多的,妥巴就知道房屋并不一定要从正门离开,只需要经过一次前厅。维也发现了这点,可遗憾的是它对瞬时传送装置缺乏概念,因此他被荆璜从窗框上揪了下来;他可以试着给自己一件足够完美的隐身装置(但那需要在脑袋里有一个自洽的设计),但他做的不够好,荆璜发现他并且照旧把他打了一顿;在屋子里联络伦理之家,或者给任何一个朋友求助都是种办法,不过那在终末无限之城是很微妙的,非常微妙——如果没有什么肉体破坏是不可承担的,那么言语的侮辱和身体的伤害到底何者更严重?这种小幅度的不快情绪是否应当被视为预防游离病的积极行为?如果禁止一切类似于比强或竞争行为,那是否意味着生命性本身的割离?

对于这个问题,无限数量的人觉得是,无限数量的人觉得不是。在这座城市里投票表决是很难成功的,即使采用代表制,人们也会认为随机抽取的样本或许不够公平。伦理之家只好采取一种暧昧的态度。对于打架,他们介于管理和不管理之间。

这可能是维的顾虑之一,但就妥巴的观察,它认为维正打算只身一人来洗刷耻辱。一场尊严之战。每天维的招数都在更新,他还似乎研究过某个历史版本的神经学,或是麻醉学,懂得如何在挨打时取消自己的痛觉。这一点竟然叫荆璜很难对付。

不过,战争远远没有结束。维显然下定决心,要和蛮不讲理的施暴者分个胜负。当一个版本的神经学和他的某种新身体起了逻辑冲突时,他会毅然决然地索求反抗之力,然后被打得哇哇乱叫。这事儿可不会轻易了结,他逃回屋子前扔下狠话。

荆璜打了个哈欠,依然坐在屋前等待着。又过了两天,维打开房门,却没有跨步出来,而是站在屋内盯着。荆璜似乎有点迟疑不定,不确定自己是否应当主动出击——在一个主人的屋内,即便是他也很难取胜。

“我要和你决斗。”维在屋内挑衅道。

“你出来。”荆璜说。

维的双手扒住门框,把脚牢牢地钉在地上。

“这不公平!”他说,“你存在的时间比我长,所以你比我更擅长伤害别人。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求公平地战斗!”

躺在房屋阴影里的妥巴看见荆璜微微晃动脑袋。它很少知道这位山中人在想什么,唯独此刻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困惑。公平的战斗——那显然不是维每天挨上一顿揍的原因。

“无聊,”果不其然荆璜说,“以后不许见我,看见我就自己回家去。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我才不会被你吓退!”维缩在门后说,“总有一天我会战胜你!如果你想现在逃跑,避开我,那我就上你家去!我绝不会让你逃脱,直到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段话如此连贯而流利,妥巴怀疑那是维彼教给他的。是的,伦理之家认为适度竞争也是一种交友手段,预防游离病的花招越多越好。不过,荆璜看起来并不赞同。他长久地沉默着,妥巴觉得他甚至有点沮丧。

“不许进我家。”他干巴巴地说,甚至已经不再模仿姬寻的语调。

“那么就接受公平的对决!”

“……什么?”

维从屋子里扔出一张纸片。荆璜用衣袖卷住它,朝上面的内容瞄了瞄。妥巴的视角瞧不见,但它发现那种方格纸很像伦理之家的通知单。

“明天是纪念日!”维说,“明天,广场上将会举行聚餐会,所有吃下糖饭的人都要进行激光舞对决。我要和你用糖饭激光舞决斗!”

无以形容门外那个暴徒在受到决斗邀请时长久的寂静。

“……不去。”荆璜说。

“你怕了!”维说,“你这个懦夫!激光舞正是你的弱点!”

荆璜并不在乎这个推论。他又重复道:“别让我看见你。”

“如果你赢了我就不见你!”维说,“明天我们一决胜负。如果你赢了,我就在屋子里练习十天——不,一百天!一百天里我绝不会再去找你!”

当这场决斗被敲定时,妥巴悄然而迅速地往家里赶去。他要在午夜到来前将这场节目排练出来,好让姬寻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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