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君府,书房中,公子修来回踱步,他来到书架前取过一本兵书翻看了几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在等宫里的消息,他在等皇帝对公子倬的处理结果。
少顷,府邸仆役来书房汇报道:“启禀主君,宫里来人了,陛下召见。”
公子修闻言,道:“我知道了。”
言罢,公子修去往厢房,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便出府去往庆阳宫外静候召见,正在他在宫门外等待的时候,镇南王、公子倬的先后出宫,各自上车散去。
公子修掀开车帘看着他们远去的车驾,若有所思,看来花灯坊事件已经解决了,皇帝也应该安抚住了蛮王。
就在这时,宫门一名寺人前来公子修车驾前请示道:“安国君,陛下召见。”
公子修微微颔首,跟着寺人去往章台宫面圣。
公子修低着头入得大殿中,他刚抬头四顾左右,却脚步一缓,只见大殿中只有皇帝一人,周围宫卫、寺人、宫女都撤走了,显得整个大殿空旷至极,显然皇帝是有话私下与他。
公子修稍有犹豫,便上前向皇帝跪拜行礼道:“儿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御座之上传来一声略显疲惫的声音:“修儿,朕有话要问你。”
公子修见皇帝没有免礼平身,就只好跪在地上回话道:“陛下万福,儿臣谨闻圣训。”
皇帝起身来到公子修身侧,语气悠然道:“朕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推动的?”
公子修闻言,他当然知道皇帝问的是哪件事,他也不敢抬头看皇帝,低伏着身子,回应道:“父皇,儿臣不敢欺君,此事是儿臣所为。”
皇帝见公子修承认的很干脆,有些略感惊讶,只是沉声简短的问了两个字:“为何?”
公子修道:“陛下圣明,儿臣不过只是一个封君,儿臣如此行事,是为了国家社稷,也是为了我们大晋江山八百多年的有序传承,儿臣不想前朝旧事在本朝重演。”
公子修的潜台词就是,我不是太子,我只是一个封君而已,不立储君,国本不正,我正是为了江山社稷可以有序传承,才不得不行此下策,本朝历史上又不是没发生过不立储君,皇子之间发生过夺位大战,导致国家陷入败落的情形,您是圣明子,应该比我这个做儿子的更清楚不立储君所造成的祸患。
皇帝当然明白公子修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又回想前太子悍然发动兵谏的旧事,这才没几年的事,也是皇帝心中永远的痛,太子造反,太极宫事变是皇帝心中的一根毒刺,已经牢牢地扎进了他的心中,皇帝是不可能重立太子的。
皇帝沉吟良久,离开御座,走上前拍了拍公子修的肩膀,道:“你起来回话。”
公子修闻言,在起身的过程中,赶忙抬手擦了擦他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立太子这个事情他知道是不能提的,谁敢提,就跟少府赵刍一个下场,现在堂堂赵少府还在怀安县做县令呢,他冒险提出这问题就是想试探一下,皇帝的真实态度是什么?
皇帝问道:“穆倬是个不成器的,你有必要非要揪着他不放吗?”
公子修闻言,左顾而言他道:“父皇,儿臣的母亲已经很久没在您身边伺候过了。”
知子莫若父,皇帝一听就知道这是公子修在提醒他,自己的母亲失宠多年,他下手整公子倬,就是怕公子倬背后的枕头风,皇帝只要一日不立公子修为太子,以公子修的性格,今后找着机会,还是会下手整公子倬的。
皇帝闻言,默然无语,良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道:“修儿,你放心,朕会帮你把那些刺拔掉的,祖宗的基业也只能交给你。”
公子修这是头一次明确知道了皇帝想要传位与他的态度,这就是交底了,他大喜过望,心情激动之下,跪地叩首道:“父皇,儿臣不孝,让您忧心了。”
“你起来吧。”
皇帝语气淡然道:“修儿,你可是许诺了镇南王什么好处?”
公子修闻言,心中暗叹,面对皇帝,他知道根本就瞒不过他老人家,公子修也不敢稍有欺瞒,便一五一十的了他与镇南王私下的交易内容。
皇帝闻言,感慨道:“修儿,你还真敢许诺?你为北帝,他为南帝?”
公子修尴尬道:“父皇恕罪,儿臣僭越了。”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修儿,你随朕过来。”
“诺。”
公子修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转身来到了后殿中,只见后殿中央悬挂这巨幅全国地图。
皇帝在地图前站定,指着岭南四郡的方向,嘱咐道:“修儿,朕百年之后,江山若是交到你手里,万万不能出兵助镇南王称霸南疆,否则我朝南境将永无宁日,镇南王此人活了几百年,久负盛名,治军,治国,皆有可取之处,我朝与山傀联军,南疆一战灭泰沙六十万大军,离不开镇南王的鼎力相助,陆盛对镇南王评价颇高,这几日朕对此饶观感是,老奸巨猾,谋算深远,能忍辱负重,你记住了,绝不能放任让此人在南疆独大,否则日久,必养虎成患,朕之所以力住结好山傀,意在利用镇南王制衡泰沙与昔族两国,镇南王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无往不利,用不好,乃国家之大患,你与此人相比,道行还差得远,慎之。”
公子修闻言,躬身作揖道:“父皇训诫,儿臣时刻谨记在心。”
父子二人在后殿聊了许久,公子修才告退出的大殿而去。
皇帝见公子修离去,又召来内廷总管,吩咐道:“吕梁,传朕旨意,剥夺穆倬宗室身份,废为庶人。”
吕梁闻言一愣,躬身道:“诺,老奴这就去宗正府传旨。”
几乎是皇帝废公子倬为庶饶旨意一出宫,内宫中的李夫人就已经知道了,她知道消息后,脸色大变,一路急行到了长乐宫,入皇帝寝宫面君。
李夫人入宫后,见皇帝身边孙夫人正在身边伺候,李夫人见状,心中暗骂一声狐狸精,又想起儿子被废,便立马跪地大哭道:“陛下,您为何要废了倬儿?臣妾不明白,倬儿已经向镇南王道歉了,倬儿犯了什么错,一定要夺了他的宗室身份,陛下……”
李夫人她心里很清楚,老皇帝总有一是要登的,到时候老皇帝死了,所谓母凭子贵,她能凭借的就是她的儿子,如果公子倬被废为庶人,她也就失去了未来的屏障,这由不得她在皇帝面前大哭大闹。
皇帝见状,转首对孙夫人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诺!”孙夫人躬身一礼,便退出大殿去了,行至李夫人身边,她脚步一顿,眼见李夫人在皇帝面前撒泼打滚,她嘴角微微一撇,心中暗自嘲讽,你有今,也是全拜你生的那个蠢儿子的福。
孙夫人作为后起之秀与李夫人在内宫明争暗斗了许多年,互相之间看不顺眼也是常态。
皇帝见李夫人在地上哭闹不休,沉声道:“你起来吧,朕会给你一个解释。”
李夫人见状,不再哭泣,她伏地再叩首道:“臣妾请陛下收回成命,只要能保得倬儿平安,陛下百年之后,臣妾愿追随陛下左右。”
李夫人这是打算追随他殉葬了,皇帝闻言,心中也不免有些动容,叹息道:“朕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太极宫事变,朕赐死逆太子后,你一直想扶持倬儿做上储君之位,是不是?”
李夫人闻言,默然无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知道在明白人面前狡辩是无用的。
见李夫人哭的梨花带雨,皇帝念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也是心中一软,安慰道:“朕如此行事,也是为了保护倬儿,你放心,倬儿虽然失了宗室身份,待遇依旧,朕过些日子就会赐给他万户食邑,如晟儿一般,远封外地就蕃,足够他逍遥后半生了。”
李夫人听明白了,皇帝这是在为安国君公子修继位铺路,眼下暂时废了公子倬为庶人,就是在向外界传达一种态度,朕虽然不立太子,但安国君才是皇位的唯一人选,其它人就不要抱有幻想了。
李夫人心有不甘,叩首道:“陛下,倬儿与安国君相比,差在哪里了?倬儿年少,只是有些少不更事,日后多加调教,未必不能与安国君相比,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在所有家长眼里,只要是自己亲生的,即便是熊孩子,也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
皇帝也明白这个道理,道:“倬儿平日所为,朕都看在眼里,实在是难堪大任,即便是远在芷县就蕃的晟儿也强他百倍不止,朕今日就把话挑明了,穆倬虽为朕之亲子,所作所为,毫无人君之相,朕绝不会把江山社稷交给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夫人闻言,如遭雷劈,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就算没了安国君,还有芷县的安乐侯当备胎呢,至于公子倬那种蠢笨无能之辈,妄想上位?两个字,做梦……
皇帝言罢,正待起身离去,李夫人忽然起身抱住了皇帝的腿,瘫坐在地上哭诉道:“陛下,求您可怜可怜倬儿吧,他是臣妾的命根子,陛下……”
皇帝见李夫人死缠烂打,就是不肯认命,便冷声道:“皇命岂容儿戏?诏命既已发出,朕不会收回成命,念在你爱子心切,过些日子,朕自会让倬儿恢复宗室身份,但是从今往后,你要搬去离宫,朕不想再看到你。”
言罢,皇帝便一甩衣袖,离开了,只留李夫人瘫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虽然苦苦求情,换回来了公子倬的宗室身份,可自己也被皇帝打入冷宫,失去了圣宠,从此在无人庇护公子倬,这相当于还是变相废了公子倬,李夫人深知没有自己在内宫打掩护,以公子倬的智商,给安国君提鞋都不配,更别争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