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堂下被沉重的枷锁压的抬不起头来的公子修,当今皇帝第九子,曾经风光无限的安国君,此刻他早已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公子修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高重那副嘴脸,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不知道高重背后是谁,不管是谁,眼下就是强行找借口弄死他们而已,完全毫无公理正义可言,可笑自己还心存侥幸,直到他见到自己的舅舅与岳父都被拿下后,他就明白了,对手是要把他公子修,连同他背后的杨家连根拔起,丝毫不留情面……
廷尉府大堂中,寺人宣读完圣旨,高重看着堂下一众囚犯,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尔等罪无可恕,来人,让堂下人犯签字画押压入死牢。”
杨林、杨延兄弟二人对高重破口大骂完全不配合,杨延甚至直接将毛笔朱砂一把打开,朱砂洒的满地都是,如那鲜血一般。
杨延指着高重怒骂道:“当年我兄弟二人南征北战,功勋显赫,尸山血海都躺过来了,没想到如今我堂堂乌成候竟然受你这样的小人欺辱,陛下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您怎么能受小人蒙蔽呢?上天不公。”
高重闻言,怒道:“好啊,铁证如山,老匹夫你居然还不认罪,来人,拿下二杨让他们签字画押,我倒要看看你们二位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堂内待命的狱吏一哄而上,强行压住杨林等人签字画押,一时间大堂内骂声不绝于耳。
而公子修本人根本如傻了一般对放在自己面前的罪状视而不见,只是跪在原地跟木头人一般,无动于衷,两名狱吏等的不耐烦,便直接强行抓起他的手攥着笔在罪状上钩了一下就算完事了,期间公子修是仍由他们施为,毫不反抗。
门客魏满见自家公子如此模样,心如死灰,他知道,公子修已经认命了,眼下已无半点希望可言,等待他们的只是什么时候问斩而已。
魏满也不用狱吏动手,直接干脆利落的提笔签下自己的大名,而后哈哈长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哈哈哈……”
高重见公子修等人签字画押,直接一甩衣袖,命人带他们下去了,他看着手中签字画押的罪状,暗自点头,心说,终于可以给相国大人交差了……
此时公子修几乎是被狱吏拖拽着穿过重重关卡把他扔到另一间死牢里,这里虽然还是单人单间却不似他以前所呆的那间牢房条件那么好,这里地上只是铺了一层茅草,便什么也没有了,周围昏暗无比,潮湿异常,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腐臭味,茅草中老鼠蟑螂来回穿梭,就连公子修这样经历过沙场征战的皇子也有些受不了这样恶劣无比的环境,他也知道,他没得选,他已经被贬为庶人,什么都不是了。
公子修环顾四周,顿时有些怀念起当年的军旅生活了,虽然也是餐风露宿,可住在军帐中的条件再差也没眼下的环境让人难以忍受,他是真想明日一早就被拉出去砍头拉倒,也省得在这里受活罪。
公子修靠在土墙上,他不由得想起前几年在御前侍候皇帝的点点滴滴,他是完全不相信父皇会突然拿他开刀?他根本看不出来有这个迹象?后来皇帝东巡还下旨让其监国,摆明了就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废了他?
如今这般光景,公子修用屁股都想的出来有奸臣在背后作祟,什么狗屁三议论罪?这连一议都没有,几乎他身边所有人都是被屈打成招强行论罪。
公子修当初多少是有点参与了太子之乱,罪状上也不是完全就在冤枉他,可他没想到的是,连自己的舅舅与岳父都被平白无故牵扯进来,这完全就是摆明了在诬陷他们,让他们百口莫辩。
公子修大概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为了皇位才机关算尽设局构陷他们?会是谁呢?
他心中不知为何第一个冒出来的人选就是安乐侯?想了半天,他暗自摇了摇头,安乐侯远在千里之外就藩,朝中又无人为他说话,他不可能离的这么远参与夺嫡,夺嫡之人,只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留在京城的皇子是可能性最大的。
那还能有谁呢?公子倬?眼下成年皇子中除了自己留在京城的就剩他了,可是他的母亲已经失宠了,李家外戚也基本被皇帝扫地出门了,他也不太可能上位,眼下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幕后有不知名的奸佞在忽悠皇帝废长立幼,哪会是谁呢?难道是许夫人之子公子尹?还是周夫人之子公子焘?
就在他想的入神的时候,旁边牢房隔着土墙传来一声:“公子,您还在吗?”
公子修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趴在墙边喊道:“先生是你吗?”
魏满沙哑着声音道:“公子是我。”
公子修闻言,叹息道:“是我连累了先生。”
魏满道:“公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从助你夺位的那天起,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今天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毫无征兆。”
公子修语气悲怆道:“是啊,父皇英明了一辈子,怎么到头来还会听信小人谗言,这没道理啊。”
魏满闻言,在隔壁冷笑一声道:“公子说的是,陛下英明神武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忽然会头脑发热听信小人谗言。”
魏满语气顿了顿,说道:“除非陛下再也听不到忠言了……”
公子修闻言,心中大惊:“什么?先生你的意思是?”
魏满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如果陛下还在世,我实在想不到陛下要废了公子您的理由,陛下如果还在世就绝不会任由高重这样的小人瞒天过海,任意妄为。”
公子修道:“先生说的是啊,我实在无法相信父皇会废了我,这说不通啊,高重这小人是霍相多年心腹,难道他背后是霍相在指使?”
魏满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不是霍铮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在朝野内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到了能左右局势的地步,自太极宫事变,镇压太子兵变后,陛下几乎对霍相国言听计从,信任无比,如果霍铮这奸相在关键时刻反水,那如今这一切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公子修道:“赵大人就对此毫无异议吗?他也是四辅臣之一,难道他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落难而无动于衷吗?”
正当魏满要说什么的时候,对面牢房一道人影靠在大牢门口说道:“老赵早就指望不上了,自从陛下颁布旨意指定臣为辅政大臣的时候,仅仅隔了一天,我就一直没见过赵少府来上朝,还有右丞相王义,也没见他来上朝。”
“当时老夫还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看来赵大人与王相国很有可能都被霍铮那奸贼给软禁了,他现如今能自保就已经烧高香了,为我们说话那是不可能了,如今四大辅臣,四去其三,霍老贼已然权倾朝野。”
公子修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舅舅杨林,他凑到牢门口却看不清对面到底是谁,牢房里实在是太过昏暗。
公子修喊道:“舅公……”
杨林叹了一口气,说道:“魏先生,你说的不错,我早该想到是霍铮这奸贼在从中作梗,自他宣布我等为辅政大臣的时候,我与赵少府就再也没见过陛下的面,原来一直都是他在宫里矫诏传旨,直到如今身陷囹圄,才明白过来,悔之晚矣。”
魏满闻言,黯然失色,他本以为是霍铮与赵刍密谋要立公子晟为君,万没想到赵刍也早就被拿下了。
魏满道:“我明白了,那现在就只有一个可能,或者立公子尹,或者立公子焘为幼主,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娃娃,他霍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主幼臣强,也能做个十几年的权相,今后恐怕朝野内外就唯他霍铮马首是瞻,看来当年厉公之故事又要在本朝重演一遍,也唯有如此,他霍老贼才有动机欺上瞒下,废了公子您继承人的位子,恐怕公子的传位诏书也早就被这奸相给毁掉了。”
公子修一声怪笑道:“如果父皇早些立我为太子,哪里还能容得这些谋国权奸如此行事?怪也只能怪我命不好,每次离大位都仅仅是一步之遥,时也、命也、运也,哈哈哈……”
众人闻言内心悲愤填膺,如今身陷囹圄却也毫无办法。
此时丞相府中,高重已经带着所谓的罪状向霍铮仔细汇报了一番。
霍铮看罢卷宗,微微颔首,满意道:“好,很好。”
高重道:“恩相,下官已经按照朝廷规制定了公子修杨林等人秋后问斩,夷三族,现在铁证如山,满朝文武也没几个人敢为他们说话,眼下大事已定,就等公子晟回京继承大位了。”
霍铮闻言,目露寒光道:“还等什么秋后问斩?未免夜长梦多,既然证据确凿,明天就送他们上路,你负责监斩。”
高重闻言心中一颤,说道:“下官明白了。”
翌日早晨,今年冬季也不知是怎么了,天上的鹅毛大雪不停的下,丝毫未见停一会儿的迹象,天地间银装素裹,到处白雪皑皑,似乎老天爷也在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净化这人间发生的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罪恶。
庆阳城郊外的法场周围围满了前来观刑的百姓,就这几个月是风云突变,没想到堂堂安国君公子修才风光了没几年,居然莫名其妙的卷入前太子之乱的事件被押送法场判了腰斩之刑。
百姓们私下也都议论纷纷,觉得很不可思议,前太子之乱都过去三年多了,怎么又忽然旧事重提?恐怕这里面肯定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闻,一时间百姓私下以讹传讹谣言满天飞。
此刻法场外,一辆又一辆的囚车缓缓驶入了法场,为首的便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安国君公子修,其后是杨林、杨延二人,三人身后数千连囚车都没资格上的便是曾经跟随公子修的数百门客以及三人的直系家属。
可叹!三人风光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旦家里的顶梁柱失势,这些人也得跟着一起下地狱。
午时,监斩官高重抬眼看了一眼时辰,午时三刻已到,法场中三通鼓声毕,巨大的铜质号角响彻云霄。
高重面无表情的扔出令牌,厉声喊道:“斩。”
众囚犯皆被押解到行刑台准备腰斩之刑,就在此时,法场外飞来三骑高喊:“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