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岭山坳中,战斗的硝烟渐渐散去,现场六千死士几乎全军覆没,战斗结束的很快,晋军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
山坳中的空气流通缓慢,那爆炸的巨坑中此刻还是尘烟弥漫,看不清里面的实情。
周仁缓缓走上前去,此刻他已经是心痛如绞,他知道义女方云依刚刚就守在皇帝身边,他再次深深地后悔当初擅自做主将方云依送到御前伺候,如果不是他当初起了些小心思,方云依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被炸的尸骨无存的下场,刚才那种毁灭性的力量即便是他也难逃一死。
薛长青来到周仁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认为小皇帝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他也从未见过修士自爆后,威力居然会变的如此惊人。
薛长青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巨坑,他知道周仁是在担心谁,他想安慰周仁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此时霍相国在中尉霍启的陪同下来到巨坑边,看着眼前的惨状,他神色复杂,面对如此惊天巨变,他也只是面上强装镇定,如果皇帝真在巡游途中驾崩,他目前就是这支队伍最大的领导了。
此时霍铮心里明白,皇帝要是在东巡途中遇刺,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事,那真就是一场天大的祸事,新君继位才半年多啊?说没就没了?这让他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此刻霍铮现在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先皇诸皇子中,谁来继续承接天命了,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惧,难道这是他密谋篡改先帝遗诏后,上天降下来的天谴?
霍铮随即心中暗自摇头就算是天谴,那他才是最大的责任人,没道理上来就把小皇帝给弄死,他真没想到,这些贼人居然敢在东巡路上刺杀皇帝,大概率还是关东的那些前朝余孽干的好事。
一众文武大臣也围在霍铮周围盯着他,希望他赶紧拿个主意,皇帝出巡不就是他力主倡议的嘛,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霍铮也绝对推卸不了责任。
一时间千头万绪向他涌来,霍铮年近半百,精力有些不不济,他顿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他赶忙叫来霍启与高重两位亲信叮嘱负责善后事宜,自己先回车上躺一会儿。
就在这时,巨坑中的烟雾渐渐散去,烟雾中似乎有一丝金光一闪而过,襄侯薛长青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丝变化,他心中泛起一丝希望,一挥衣袖,一股强大的气流吹过,烟雾散开的速度更快了。
这时围过来的人群纷纷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巨坑中赫然矗立着一颗由金色鳞片组成的诡异巨蛋,薛长青、周仁二人面面相觑,心中一动,同时神识一扫。
周仁面色怪异,转首问道:“长青,你有没有感觉到?”
薛长青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师伯,我也没有感觉到有如何生命迹象,这个诡异巨蛋居然可以屏蔽我们的神识?难道这是炸出什么天材地宝了不成?”
周仁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天材地宝可以抗住那惊天一击?”
薛长青闻言默然无语……
正在围观众人众说纷纭,胡乱猜测的时候,那金色巨蛋像镜子一般开始出现层层裂纹,开始渐渐脱落下来,随后爆裂开来化作漫天金粉飞舞在空中,而后纷纷飞入皇帝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此时穆晟闭着眼睛,怀里抱着昏迷过去的方云依浮空于巨坑中央。
稍事半晌,穆晟睁开眼睛,扫视了周围呆若木鸡的众人,缓缓落地,施施然走出巨坑将方云依交给周仁,语气平静的说道:“周卿,方云依伤势严重,你尽快帮她医治。”
周仁这才如梦方醒,说道:“请陛下放心,把她交给臣就行了。”
薛长青满脸不可思议道:“陛下…您…您没事吧?”
穆晟淡然一笑,说道:“薛卿多虑了,朕无事,朕早年有些奇遇,只是可惜了那保命的宝贝。”
周仁与薛长青闻言,心中了然,可是他们实在想不通,能在那种威力下活命的会是什么宝贝?
这时现场数万将士见此神迹,纷纷半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声声不绝于耳。
此刻在这些普通将士们心中,这就是神迹,如非亲眼目睹,实在是难以想象谁能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能安然无恙,这就是天命之子,天降神迹,这位少年天子已然在他们心中威望倍增。
穆晟也没想到此刻居然让众将士视之为神只,他心中一动,也瞬间明白过味来,这是不可多得聚拢人心的机会。
穆晟马上登上大车,一挥衣袖,高声道:“将士们平身,将士们奋勇杀敌击退叛逆,朕心甚慰,朕意,凡参与此战者,皆爵升一级,赏千金,杀敌众者,回京记功,另行封赏。”
话音刚落,山谷中数万将士纷纷高举兵器,高呼道:“大晋万年,陛下万岁,大晋万年,陛下万岁……”
声声入耳,振聋发聩,在场文武百官面色微变,皆心如明镜,霍家兄弟失势就在眼前。
卫尉高重见状,面色微变,立马第一个上前行大礼参拜,高呼万岁表忠心,众文武百官也纷纷跟进上前表忠心。
马车中的左丞相霍铮听见外面山呼万岁,立即起身招来亲信询问何事?
亲信将前因后果详细汇报后,霍铮双手颤抖,本想去喝茶压一压惊,却不料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碗,他再也顾不得失态,立即起身下车,当他亲眼见识到数万将士文武百官高呼万岁的场景,霍铮心中一紧,他知道必须得做些什么……
中尉军统帅霍启见此,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亲信将领也都纷纷对皇帝下拜行礼,他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想了半天还是明白过来,大势所趋,他没法在这时候搅局,他知道在这一刻,人心不附,他什么也不是了,眼下只能暂且蛰伏,静候时机,他内心挣扎良久,还与周围人一样选择下拜行礼。
左丞相霍铮来的路上看了一眼身后众军士那看向皇帝敬畏的眼神,忽然明白了,现在怎么挣扎也无用了,他也只是个凡人,凡人是不能跟神做对的,何况皇帝本就名正言顺,底下人就算脑子被驴踢成了脑震荡,也不绝不会跟着他挟持皇帝,更别提造反弑君了,如今天子声威大振,众士卒不跟你一条心,就靠身边几个亲信能干什么事?
说到底,这个天下始终姓姜,他不姓霍,天下本就是历代晋国先君数十代人奋斗来的结果,文武百官也只认姜姓穆氏的血统,这就是正统的力量,皇帝即便身边没有一兵一卒,依旧具有极高的号召力,这是晋国历代先祖赋予他的力量,这力量足可在关键时刻瞬间翻盘,何况如今天子还有神迹加持。
其实到头来,他们这些所谓的权臣只是依附在皇权体系中的食利者而已,皇帝声望低,君弱臣强,他们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皇帝一旦久坐高位,声望起来了,那想收拾他们,不过一句话的事,有的是人想讨好皇帝意图取代他们的位置。
穆晟摆手道:“众卿平身。”
他扫了一眼群臣中的霍铮亲信高重,夸赞道:“高爱卿在平乱之中,胸有成竹,指挥若定,朕都看在眼里,从即日起,中尉军上下,由你高大人暂行大将军之权,都督中外诸军事,朕这一路上的安全就交给高爱卿了。”
高重闻言大喜过望,上前大礼参拜道:“谢陛下,臣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他知道,他作为霍丞相的心腹,不仅不会被清算,而且此刻他摇身一变,就成了皇帝重点拉拢的对象,如果一路上表现的好,忠心赤胆,也未必就不能取霍相国而代之。
高重心里其实也明知道这是陛下在拉拢分化霍家的统治联盟,也是在给他弃暗投明的机会,如果他敢流露出丝毫异样,那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左丞相霍铮一路小跑过来觐见皇帝,他回头瞧了一眼三弟霍启那如丧考妣的脸色,心中暗叹,不出所料,小皇帝已经抓住机会夺了霍启的兵权,一切都完了,只要小皇帝不傻,他花费数年所精心构建的权力大厦很快就会彻底坍塌。
霍铮上前见礼道:“老臣忽闻陛下脱离险境,心中高兴,臣担心陛下圣体有损,特命随驾太医前来整治。”
穆晟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下车惺惺作态,扶住霍铮的手,说道:“相国大人请放心,上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朕并无大碍,三军将士也都亲眼见证,相国请万万安心,相国一路上殚精竭虑,思虑国家社稷生民,实在是太辛苦了,朕刚才听闻相国疲累,在车中小息,朕实在是心痛之极。”
霍铮闻言,面露感动之色,说道:“陛下,这都是老臣份内之事。”
穆晟转首对赶来的检事校尉卞虎说道:“卞虎,巡行队伍中,朕记得还有两辆辒辌车随行,把其中一辆安排给相国大人受用,这路还长着呢,相国体弱,可万万不能在累着相国。”
卞虎道:“臣,这就去安排。”
霍铮闻言,脸色微变,连连推辞道:“陛下万万不可,那是天子仪仗,老臣怎该僭越受用,陛下体恤老臣,老臣感佩莫名,但此事万万不可啊!”
穆晟还是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相国您乃是国之柱石,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太委屈相国了,朕实在是于心不忍,相国,朕意已决,您老就不要再推辞了。”
还未等霍铮推辞,穆晟唤来检事校尉卞虎,吩咐道:“卞虎,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扶着相国去车上歇息,如果相国大人有任何身体不适,朕拿你试问。”
卞虎心领神会,上前道:“臣遵旨。”
卞虎转过身一伸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相国大人请,卑职亲自扶您过去。”
霍铮叹息一声,一甩衣袖,向皇帝行礼谢恩后,在卞虎陪同下径直去了车上。
表面上皇帝各种心痛相国操劳国事,实际上霍铮已经被青衣使变相软禁了,省得老家伙不甘心失去权力,暗地里兴风作浪。
此刻卞虎心中自然高兴至极,自己这次是赌对了,没想到,眼前这位上位半年多的少年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三下就控制住了局势,陛下曾经许诺的空头支票,也能兑现了……
穆晟转首看向文武百官中的右丞相王义,说道:“王相国。”
王义心中一跳,上前见礼道:“臣在,请陛下吩咐。”
穆晟道:“从今天起,王相国便代朕处理政务,百官诸事,先奏请王相国处理。”
王义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说道:“谢陛下信任,臣定不会辜负陛下重托。”
右丞相王义终于熬出头了,他还以为这辈子就做个挂名丞相而已,什么时候霍氏兄弟看不顺眼,自己的仕途也就到头了,真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大权在握,时来运转的一天,真是老天开眼。
穆晟转头吩咐内廷总管杨谨取来一个盒子,他上前打开取出虎符,他摸了摸这造型华丽的虎符,似有千斤沉重,直到现在,这调集天下兵马的虎符才真正拥有了意义。
穆晟也不能完全信任高重这个霍丞相曾经的心腹,对于高重来说,拉拢安抚是最重要的,至于是不是真跟他一条心,以观后效吧。
收回思绪,穆晟又转首唤来北军一把手护军校尉周建,将虎符郑重的递给他,嘱咐道:“周爱卿,朕予你虎符,传朕旨意,你马上回去调集北军进驻庆阳,稳定京城局势,如有故意作乱者,不必请旨,杀无赦,控制住京城局势以后,你在带着北军将士前来勤王,随朕巡行天下。”
护军校尉周建面色红润,他亲手接过虎符,高声道:“诺!臣马上就去办。”
周建接令后,便转身策马带着数百北军骑士奔袭庆阳,这次北军有四万多人还留在关中呢,有了皇帝旨意,对付那留守京城的两万多人,不是什么难事,留守的南军士卒也不见得会冒着谋反杀头的风险,无脑跟着霍家兄弟作乱,如果他能像当初自己的老上级程埔将军一样,镇压前太子叛乱,搞不好也能封侯。
众臣一见这少年天子,权术应用老辣狠毒,抓住机会瞬间就把权倾朝野的霍氏兄弟剥了个干净,这根本就不像是个二十多岁出头的愣头青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管文武百官如何揣测天心,如今的事实就是等后续一系列人事调整结束,皇帝就是真正的实权皇帝了,大家都明白,从现在起,朝廷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此时隐藏在山坳草丛中远远观察晋军动向的姬钊看到皇帝从金色巨蛋中安然无恙的走出来,面露震惊神色,得知最终结果后他也不再犹豫,身形慢慢化作一团流水,渗入土地中再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