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大晋四世皇帝的东巡队伍离开象郡行至越郡沅县,穆晟此行除了要去凌轩宗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全域万国图。他还要去见一个人,就是赋闲在家的赵刍,自己的亲舅舅。
他当然可以发一封诏书就让赵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果他以帝王之尊亲自登门拜访,自然是大大的给足了赵刍面子。
越郡沅县一处无名水塘边,当年堂堂的辅政大臣赵刍早已被迫告老还乡一年多了,如今却如一名钓鱼老翁一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边放着鱼篓稳坐钓鱼台。
远看赵刍如同一名普通渔民一般,赵刍虽说为官数十载,但并没有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为自己在老家置办良田美宅,但赵刍回乡后,生计倒也不愁。
沅县赵氏在当地本就是名门望族,名下田产无数,祖上曾经在列国时代数代为越国上卿,出将入相,赵家在当地也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威望崇高,赵刍虽然致仕回乡,但每日来登门拜访他的本地豪族可谓是络绎不绝,除了应对宾客,读书,赵刍每天无所事事下也只得来这河塘处垂钓来打发时间。
此时赵刍的小儿子赵阐一路小跑来到他身边,说道:“父亲,县令李大人来拜访您了。”
赵刍道:“嗯,我知道了”
无名河塘这里,李桧作为堂堂县令大人,居然主动跑到这里面见赵刍。
赵刍见县令到了,放下鱼竿笑呵呵的上前见礼道:“李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居然亲自来这里见我这个草民,您为一县之长,招呼一声,老夫自然亲自上衙门拜访。”
县令李桧见状,连连摆手笑道:“赵太公您这是哪里话?本官怎么敢随意招呼您老,今日本官自然是专门来拜访您的。”
二人客套一番,闲聊半晌才进入正题,县令李桧虽名为拜访,可话里话外似乎更像是前来攀附赵刍一般,好似这沅县的一县之长是赵刍。
不过面对赵家这样地方上的名门望族,有时候县令说话未必有赵家家主赵刍说话好使,自古以来皇权不下县,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世家,何况还是整个越郡的名门望族,而且赵刍曾经还在中央位列九卿之一,即便是越郡郡守见了赵刍也的客气一番的。
赵刍见此,摆手道:“李大人客气了,老夫无权无势,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李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三天两头往老夫身边跑,怕是不妥啊!”
县令李桧闻言,讪笑道:“赵太公,本官在沅县虽为一方父母官,很多事情还不得与您商议不是?再说了,赵太公您过去在朝廷可是位列九卿,可不是一般人,本官职小位卑,怎敢轻视赵太公您呢?”
赵刍无奈道:“好吧,李大人今日来此却是为了何事?”
李桧笑呵呵道:“太公明鉴,陛下圣驾明天就要到本县来视察了,太公您可是当朝天子的亲舅舅,陛下到时候肯定会接见您老的,本官这些年在这沅县的政绩也算是有目共睹,您看……”
李桧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看着这些年他李某人对赵家早请示晚汇报,言听计从的份上,赵刍见了皇帝顺嘴稍带手说一两句好话,自然对他自己的仕途大有好处。
很多时候,仕途能不能往上走一走,除了实干能力,还有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分,巴结领导身边的人也同样很重要。
李桧多精的人啊,他虽然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隐约猜到赵刍其人作为皇帝的亲舅舅只是暂时不得志而已,早晚还是会被朝廷调回中央的,实际上赵刍的隐性能量是很强大的,眼下皇帝巡视队伍来此,就更加验证了李桧心中猜想。
赵刍闻言颔首道:“李大人请放心,李大人为我沅县父母官,确实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若有机会面圣,老夫自会进言。”
李桧闻言大喜过望,看来这些年自己真没白巴结赵家。
李桧道:“多谢赵太公抬举,下官这还要负责接待天子圣驾,这便不打扰赵太公您的雅兴了,下官告退。”
赵刍道:“好,老夫年老体衰,就恕不远送了。”
见李县令走远,赵刍便接着甩钩垂钓接着钓鱼,赵刍撇了一眼身边的二儿子赵阐,问道:“你还矗在这里干什么?你的顶头上司都回去了,你还不快随他去?”
沅县县令李桧为了巴结赵家,赵阐也被县令征辟为县衙功槽委以重任,帝国县一级,除了县令,县尉由朝廷直接任命,县里的其他各级官吏都是当地县令说了算,一般就是委任当地比较有名望的世家子弟为吏,权力可以说是相当大。
赵阐道:“父亲,我有事要问,问完便回县衙办公。”
“你说吧。”
赵阐道:“明天陛下要来沅县了,陛下此行可是为了专门见父亲?”
赵刍若有所思道:“老夫也不清楚,也许只是路过此地而已。”
赵阐面露喜色道:“父亲,阐儿猜想陛下一定是来见父亲您的,若是父亲再次被启用回到朝廷,我赵家又能起来了,我们全家又能回到庆阳了。”
赵刍闻言,皱眉道:“怎么?你早就想回庆阳了?”
赵阐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是的父亲,我自小便出生在庆阳,在那里长大,我的许多朋友也都在那里,如今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县衙里的功槽,如果父亲能再次受到重用,我也就不必窝在这小地方了。”
赵阐过去跟随父母在庆阳做官,相当于是混京圈的官二代,自然眼界高,看不上这小小沅县也属实正常。
赵刍闻言,冷哼一声斥责道:“阐儿,你一天天的脑子里就惦记着你庆阳的那帮狐朋狗友?你记住,你姓赵,你是越人,这里才是你的家乡,沅县才是我们赵家真正崛起的地方,这才是我们赵家的根本。你的爷爷,祖爷爷,太祖爷爷,都是在这里成长起来的,他们过去历任越国上卿,我赵家亦是以军功起家,乃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乡,你要多多跟这里的士人交朋友,以后也好担得起复兴我赵家的重任,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此次就算是陛下再次启用老夫,你小子也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想回庆阳?你想的美。”
赵阐被训斥的一愣一愣的,顿时有些耸拉个脸说道:“父亲不是还有大哥在吗?如今大哥也是郁南郡御史,复兴赵家的重任怎么也轮到不到我啊……”
赵刍冷声道:“怎么?就你大哥姓赵,你就不姓赵了?你看看你大哥,虽然远在郁南郡,但为人稳重,官场上也有颇有建树,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合力,我赵家才能兴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以后也要扛起复兴我们赵家的责任。”
“父亲,我记住了,我这便去衙门好好办差。”赵阐说罢就一溜烟没人了。
赵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寻思这也该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了,也好收一收他那个轻浮顽劣的脾性。